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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血浸丹青-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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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许她永远不会明白,那天他也是如此目送一位挚友,却也在那时,注定了两个人南辕北辙的命途,自此形同陌路,再难复刎颈之谊。

    “是该找慕云谈谈。”他如是想着,却又不觉苦笑了一下,唐慕云此刻正在气头上,今日再找上门去,岂不是自讨没趣。

    “还是照她所说,回去见上雨棠一面吧。昨日悲欢喜怒,徒有悲添罢了……”

    “属下等恭迎将军!”

    朱门方开,林霄抖了抖袍上雪花,便提着刀大步迈下五台青石阶。院中竹林,也似是在迎接他一般的,窸窸窣窣的摇晃了几下,枝头积雪纷落,仿佛城外的朔风也让他一并带了回来。

    “哼!”雨棠哼了一声,便将目光从大门外收了回来,气鼓鼓的做到餐桌旁。

    偌大一个别馆,此刻只得雨棠一人孤零零的坐在桌边,林霄不由心生愧疚,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兀自摘下虎盔放在一旁的梨木桌上。

    虎盔上沾染的雪片散落桌案,他皱了皱眉头,无奈手边也无抹布可用,便不再理会那一片碎雪,走到饭桌前,拉开椅子坐下。

    “还知道回来啦?”雨棠抬起眼睑瞥了他一眼“衣甲粘霜也不晓得擦一擦。”

    林霄却是没有理睬她,兀自举箸夹菜。雨棠撇了撇嘴,便一筷将林霄的手打开,手中竹箸也掉在了桌案上。他拾起筷来瞪了她一眼“放肆。”

    “你才放肆。”雨棠没好气的别过头去“在军营里整天凶神恶煞的,回来啊,还要板着一张冷脸,给自家妹妹脸色看。”

    林霄有些无奈的坐直了身子,看来这顿饭也不是这么好吃的“如此说来,倒是为兄不对咯?为兄不该将军营之事带回家中,给妹妹赔罪了。”

    “罢了,看你还老大不乐意……”雨棠夹起一块排骨塞到他碗里“也不知道整天忙什么,和唐慕云两个人跟做贼似的,小妹服!”

    林霄早对她这脾气习以为常,也只是笑笑“妹妹心好,就是牙尖嘴利。为兄分明是为国效命,竟说成是做贼,难听。再者,要做贼,也得找宋刚不是?”

    “哼。”雨棠举起酒樽就贯了一口“不是么?世上本就只余你我兄妹二人,结果呢?我这做妹妹的一路风尘赶了回来,却是白日里不见兄长,夜里也不见兄长,兄长自己说说,此般不是做贼,作甚?”

    林霄将口中饭菜咽下,顺了口气,幽幽道“恐怕啊,过上几日,是白天夜里,都见不着咯。”

    “兄长何处此言?”雨棠站了起来,紧紧攥着他的袍子追问“陛下还是治你罪了?可你手握重兵也不是治罪之机,莫不是有小人陷害兄长?”

    “瞎猜,为兄何罪之有啊?再者,陛下圣明,即便有小人谗言?”林霄无奈的看了看雨棠“过几日,为兄便要发兵,出苍雪关扫北。”

    “这冰天雪地,出兵作甚?”雨棠将碗筷往桌上一顿,骂到“你就不怕半道上就被冻死了?你说这南宫落雪,她也够毒的,焚草木掳牛羊,一地鳏寡孤独,途遗饿殍。秋守春战,她真狠得下心她!此等歹毒折寿之事,她怎不自己去做?”

    “都督还要备战秦阳无暇分身,况且此策,乃为兄与慕云所定,前日不过是为助都督搏陛下信任,方才借她之口道出……”

    “这种歹毒的招数,亏你们想得出来。”雨棠回身指了指里屋“人殿下天天盼夜夜盼,就盼着能和心上人见一面,这次你不见她也罢,竟还要带兵到关外去?”

    “呵。”林霄淡然的笑了笑“为兄如此,还不是为雨棠所累?”

    “啊?”雨棠有些心虚的投目远方“这……苍天有眼,兄长造孽,与小妹何干?”

    “先行合纵,再事横强,莫不是雨棠的手笔?”

    “让兄长知道了?”她微微一愣,看都护大人也没有责怪的意思,便摆出了一脸不屑的表情“什么合纵横强,小妹此举乃是为国牟利,纵横家者,不过倾国之力谋一己之志,岂能并论?”

    “满口歪理邪说。”林霄摇了摇头“秦阳之乱作何应对,为兄还想听听雨棠的意思。”

    说起正事,雨棠倒也收起了那副俏皮模样,淡淡道“雨棠看得出,兄长有兴兵之念,却无助秦之意。”

    “不错。”林霄靠在椅背上舒展了一下有些发僵的双臂“新军方立,急求一战,然我军助秦无实利,伐秦而违纲义,任其乱而置之不理,则诸侯离心,关中沃土,再难为朝廷所用……”

    “兄长多虑了。”雨棠笑吟吟的凑到他耳边“兄长明日只需如此这般……”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夜东风() 
玉楼银装,连岳素裹,清阳当空,雪满弓刀。

    少年一身戎装,银盔翅展,甲耀落絮,他立在校场边,冲朝自己走来的老太监拜了一拜,口中呼出了一阵白雾“冯公公,晚辈有一事想叨扰公公。”

    “公子怎等在此处啊?”老太监见了他满脸堆笑道“想来也是,公子等这一日,也有些年头了。公子放心,老奴将才听陛下说了,说公子胜于略,而魏舒文长于谋,高下难辨,欲加一武试,老奴想来,以公子武艺,夺魁在望。”

    “公公有心了,霄,在此谢过。”

    “哪里,老奴只是个传话的,公子今日所得,皆乃公子才学所致。”老太监一面宽慰着少年,一面拉着他的战袍劝道“公子就莫要在此受冻了,殿下早已于旁侧置下暖帐温酒,美食珍肴,此刻正等着公子呢。”

    “公公关怀,霄,再拜再谢……”

    “使不得使不得……”见少年俯首意欲再拜,老太监连忙扶住他的两臂“尊卑有别,公子折煞老奴了。”

    “还有一事。”少年见他如此惶恐,也不再客套,稍作犹豫之后,问道“公公可知,这魏舒文自何处来,又是何许人也。”

    “老奴知之甚少,既然公子欲听,老奴定知无不言。此人,乃原丹阳都统魏源之后,师承荆襄都护郜章……”

    “年未及笄,便遇老父战死,家慈亦相尾而去……”少年端坐在马背上,心中回想起了老太监说过的话。

    “霄公子?”一声轻唤打断了他的踌躇,女子提着长枪,素衣似雪,青丝高束,发黑如墨,双目灼灼。

    那飒沓英姿,亦或是那坚毅的双眸,似乎触动了少年心底。

    这便是那个自幼丧父失母,伶仃孤苦漂泊于世的女子么。

    可为何,那本该满是沉痛,深沉与哀怨的双眸中,竟是这般如水一般的平静。

    女子见他半晌未有反应,便又问了一句“霄公子,可是何处不适?”

    “无碍。”少年草草应了一句,却见她眸上纤细的双眉度上了霜色,柳叶成雪,不知,是等了多久。

    “公子无碍,便亮刀吧。”她淡淡的吐出这句话,提枪跃马……

    一念不忍,一招相让,他在她迷惑的目光中,坠马而败,自此,一请府制,一请戍边,分道扬镳。

    “林霄,今日为何相让?”那天,她堵在了长宁街口,如是逼问着他。

    “将军武艺通达,下官甘拜下风,何来相让之说。”

    她看着他那一副认真的模样,忽然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是怜惜自己。

    诚然,于这世间,独自背负着光耀门楣的大愿与心中那看似不可触及的理想,对于孤苦伶仃的女子来说,实在太过沉重了。

    他是骄傲的,他有封侯拜将之才,还有一个位极人臣的父亲,所以,他不敢,不愿,也没有必要,去打碎眼前这个女子的梦。

    “那你……”似乎是想通了一般似的,女子的语气终于软了下来“又何苦请命戍边呢……”

    “霄本齐人,为国效死,实为本分,况霄世蒙皇恩,亦不敢忘先祖抛颅洒血之节。”

    看着他眼中的坚定,再听“为国效死”四字,她的眉头微皱了起来,话语梗在了喉中,见她如此,少年也皱起了眉头,似乎有一种说不出的,不好的感受从心底升腾而起。

    犹豫的神色,头一次出现在了她的脸上“公子忠节,舒文感佩,此地喧闹,公子可否移步一叙。”

    “将军相邀,霄惶恐,将军请……”

    ……

    那天,他们聊了很久,甚至许多未对外人说起过的心事也在不知不觉间倾诉流露。他才明白,在这个坚韧的女子心中,除却不为人知的哀伤外,还爱着这世间的日升月沉,爱着蝉鸣初雪,在她心中还有一个,没有烽烟,没有水火的国;于她而言,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家春秋,在她看来,无论是齐人,楚人,秦人,甚至是北方的突厥契丹,南方的百越六诏,都是鲜活的,都有他们存在的意义。

    “原来,她只是一个沉浸在美好的梦里,彻底逃离了生活的孩子……”少年如是想着,却不知,魏书文对他的评价,也是如此。

    有一瞬,她甚至让林霄想起了自己。

    “或许,终究不是同一个人吧……”她在心中暗叹着,望向他的眼神有些复杂“为何,明明有着美好的愿望,却又甘愿在不为自己所接纳的世间苟且一生。”

    慕其才,同其意,感其相待,愤其不争。或许真是因为这一份感念愤慕,让她一直陪他到了春风再绿紫溪畔的时候。

    可她终是要离去的。

    离别之日,春雨绵绵,她独自策马,踏上了离去的路途。

    她本不愿不辞而别,但他言谈目烁间的真挚,让她有些恐惧,她怕再多一句拜别,自己就将失去最后一丝策动战马的力气。至于劝服,她却从未想过,她不明白,像他那般妥协于人世的人,怎会固执到如此境地,如此固执的人,若非出自本意,那么无论以什么理由,都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吧。

    可似乎早有所觉似得,那一日,他早已经等在了城外,一言不发的,走上前来,替她撑上一柄伞,煮了一壶茶,折下了一支白梅。

    送别的亭中,只余下默然无语两人。

    “公素……”沉默良久,她决心,再劝说一番,他的父亲位高权重,又是帝世贵胄,将他自边关遣至丹阳,并非难事。若他肯同自己一同离去,自己便还有改变他的机遇。

    “此地一别,再会不知何夕,濡墨便为公素歌一曲,聊做临别之念吧。”她如是说着,他听了却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缄口不言,恐怕,只因他自己也无从作答吧。

    “昭昭素明月,辉光烛我床。忧人不能寐,耿耿夜何长。微风吹闺闼,罗帷自飘扬。揽衣曳长带,屣履下高堂。东西安所之?徘徊以彷徨……”

    她似乎很伤心,唱着唱着,泪水便打湿了衣衫“……悲声命俦匹,哀鸣伤我、肠……感物怀所思……泣涕忽沾裳……”

    此刻的她,就如同曲中痴人孤雁一般,无助,孤独,在春风细雨中徘徊寻觅着,却不知道,所寻为何物。

    可他却并做不了什么,只能看着她泪如雨下。

    他明白,他们并不是一路人。纵使她的愿望如何绮丽,如何令他神往,那也始终不是他想要的,或许是有太多的故人故事无法割舍,毕竟,他本就是不懂如何放下的人。

    “公素……与濡墨同去可好?”她终究,还是将初识那日哽在喉中的话,连同着从未有过的期盼一道,问了出来。

    “将军错爱,霄,不慎惶恐。”他站起身来,抱拳行了一礼“今日为别,或许他日沙场相见,遑论敌我,霄先谢过将军垂爱,另有数言,赠予将军……”

    ……

    “弃身锋刃端,性命安可怀?父母且不顾,何言子与妻……何言子与妻……”鸡鸣日晓,他看着岸上残烛,喃喃念着离别之时的白马篇,朦胧了一缕烛光。

    “兄长醒了?”一旁的雨棠正捏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武威将军“我当兄长疲累至极小憩片刻,原是魂飞他处了……”说着雨棠便凑大梦方觉的林霄身边,挑了挑眉毛“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将军大人夙夜难寐,又是为着何人?”

    林霄笑了笑“不过小憩片刻罢了,雨棠怎么来了。”

    却见她俏皮的撇了撇嘴“下官今晨醒来,心念与秦伐交之事便赶了过来。不过虽是多虑了,却也得见将军大人这等怒目入眠之异士,眼界大开……”

    “莫要再调笑为兄了。”林霄无奈的摇头,敲了敲桌上的地图“为兄昨日将入秦之途一一列下,就等烦雨棠将公子志远请来了。”

    “下官领命!”雨棠煞有介事的拜了一拜后回头推开门,迈出一步后,又退了回来,小声的唤了他一句“兄长啊……”

    困乏至极的林都护揉了揉额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些“何事?”

    “时辰天定不可违尔,兄长若是彻夜不寐,可便是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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