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王之女-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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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口每一道都很深,她现在只能庆幸,自己捡来的那个箭支是干净的,而自己不需要去打破伤风针。
在这个伤口再大也没有破伤风针可以打,只能靠自己免疫力顶过去的年代里头,萧静姝知道,她就算今日过了追杀这一关,之后也还是有被细菌感染而高烧亡命的风险。
越是失血,她的脑子里却越是清醒。
她的脑海里甚至反复的出现了后头追来的那些人走路的姿态,先前脑海里那种隐隐约约的诡异感觉终于被她找到了原因:那些人是罗圈腿!没错!正是罗圈腿!
马匹在这时候还是稀罕物,成天长在马背上的骑手才会是那样的姿态那样的腿型,而这些将骑手,绝非大都人士。萧静姝忽然回身看了一眼,心如明镜:那些追着她的人,是突厥人!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一句话,萧静姝现在终于清楚明白了。
也就是想明白的这一点,萧静姝不再往偏僻处乱跑,而是带着这群人在大街小巷里兜起了圈子,拼的就是他们对大都的不熟。
若是这群人是宁平郡主的手下,土生土长的大都人士,她玩这一招莫过于自寻死路,可这群突厥人却绝地不会知道,哪一座假山里藏着暗格,哪一座牌坊下有着暗洞!
最惊险的那一刻,萧静姝实在是跑不动了,甚至就是躲在一处门墙后头,和那一批突厥人擦身而过。
而就在那群突厥人刚刚轰隆隆的跑过去的那一刻,萧静姝突然听到了墙外又传来了脚步声,她心中一惊正要躲避,却忽然被一双铁臂重重一拉,正心头一惊,却只听见了那人熟悉的声音:“萧娘子,还好你没事。”
萧静姝心中一松,看见那人容貌的一瞬间,终于深深出了一口气,浑身软瘫,再提不起一点力气。
安钰之轻轻松松将她一把抱起,托着她的腰身半抱半搂的将她带在自己的怀里。
那平日里仿佛是坚不可摧的女人这时候浑身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上又是血又是汗又是泥土,那气味很不好闻。
可安钰之却是凑近了她颈项深深的嗅了一口,良久这才略略抬起了自己的头,虎目已然微微见红:只要她还活着,心还在跳着,能安安稳稳的躺在他的怀里,这就比什么都好了。
看着那人苍白疲惫的脸庞和因为极度倦累而像是飞倦了蝴蝶一般停驻下来阖起的长睫,安钰之凝睇她良久,这才压抑住了自己起伏难定的心潮,看向后方的下属们,一字一顿的说道:“你们去配合城卫军一起。我要让这批刺客,一个也别想逃,一个也不能死!”
***
这一睡,等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阳光灿烂。
萧静姝试着略略动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只稍稍一挪动,却听见身边已经传来了一把极为惊喜的声音:“娘子,你醒了!?”
那悦耳柔和的声音十分陌生,但只听其中情绪是几尽于喜极而涕,萧静姝便试着抬了抬眼皮想要看清楚面前之人是谁,却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千斤重,就连面前的景物都是模模糊糊的看不清。
视线终于渐渐的变得清晰集中起来,在她终于能模糊看清面前人脸的时候,只听房门“吱呀”一声被人从外头推开了,而面色憔悴无比连胡子都留了两小撮的安钰之大步从外头跨了进来,如此心焦以至于几乎在门槛上绊了一跤。
他却完全没留意到自己狼狈的姿势,当瞧见正坐在床上满脸迷茫的看过来的萧静姝的时候,他的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的惊喜,三步并作两步的抢到了床边:“姝娘子,你终于醒了!”
萧静姝点了点头,迟疑的喊出了他的称呼:“安二郎?”她略略皱了皱眉,“你怎么……这么憔悴……”
安钰之一抹自己原本潇洒俊逸的小白脸,哈哈洒然一笑:“萧娘子既然注意到了,那在下去去再来!”
他言罢就走,房中伺候的侍女十分羡慕的瞧着萧静姝,细声细气的对还一脸怔愕的她禀告道:“娘子有所不知,您睡了整整一个月了。庄中还好一些,这里到底是与世隔绝之地,外头已经是战火延绵,到处都是乱象纷纷。”
那侍女瞧着萧静姝的神情几乎是倏然转为若有所思,便知道她对这个话题很有兴趣,却只捡着说了一些:“二郎君在京中原本也是身负重责,可这一个月,他几乎是将其他的一切尽皆抛下,只一心为娘子求医问药……当日娘子所中之毒乃是‘千日醉’,原本一睡之后反而与身体无损,只娘子却又在药力发作之时勉力抵抗,如此反噬反而加倍,多少名医都摇头说娘子未必能再醒的过来。只二公子从未放弃,后来还是千辛万苦请来一位告老还乡的老御医,这才有了方子。这这世道好药材又难觅的很,娘子每日喝的那些,还是二公子费劲了千辛万苦才从主家那边求来的。为了这个,二公子还被老爷重重罚了一轮,背上到现在还带着伤呢!”
萧静姝微微一凛,看向那侍女的注视登时变得让她头皮发麻,威严极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与我一一细细道来。”
这女人睡着的时候是不言不语,面相也是柔和,只这一醒,却直如出鞘之剑,锋锐的让人恐惧。
那侍女这时候才觉得她身上有了和二公子相匹配的上位者的威严,再不敢小觑于她,遂将这一月中事一一道来,萧静姝静静凝听,神色偶尔变幻,却只是一径沉默。
第八十八章()
待得安钰之归来,只见那端然坐在床上的女子冲他微微一笑,虽然神色之间依旧只见苍白,可这笑容却也让人觉得极为舒心安泰,他心中顿然一松,知她心绪已稳:“安二郎,多承你费心了。”
她养伤一月有余,昏迷不醒。于她而言不过是睁眼闭眼的一梦,可于这真实的世界里,却当真可算是一梦千年了。
她冲安二郎便欲一揖,安钰之忙扶住了她,不欲让她以此病弱之身再行大礼,萧静姝便也未曾坚持,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便稳稳的落在了他的脸上:“我那二婢……”她迟疑了一下,虽是眸带询问,但不知为何,她却是信他,必已将春华秋实尸身善加安置。
一睡月余,若要等她自己亲往处置,委实已然太晚。
果不其然,安钰之点了点头:“等你身体康复,我再带你前往祭拜。”他略略一顿,“当日变起仓促,应变不及,我起初只来得及救下你一人,待我赶到之时,春华秋实已经呼吸全无。”
他觑了萧静姝一眼………她的容色依旧平静,只呼吸略略急促了几分:“我派人收殓了她二人尸首下葬,虽不能风光大葬,但感她二人忠义,将她二人合葬于一处,也时时人祭扫,九泉之下,当不致寂寞。”
萧静姝闭一闭眼,旋即冲他点了点头:“多谢安郎君。”
她虽已经神智清醒,但终究还是病弱之身,此时已经确知二婢死讯,知已经有人安排了她们的身后事,她心中既痛且安,便愈见昏沉。
安钰之见她脸上露出倦色,不过是在强撑不睡,笑了笑却示意她先躺下:“我知萧娘子必是心焦如焚,但如今你自己的身体最为紧要,若连你自己也不在意自己的死活,那些幕后黑手,怕才是暗中弹冠相庆……何况……”他顿了一顿,眸光渐转温柔,“也是白费了我这月余的照顾。”
他此言本有些暧昧的调笑之意,若是惊变之前的萧静姝,多半是不动声色的就打太极敷衍过去,然而现在,她黑白分明的明眸却只是静静的瞧了他一会,便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好”。
安钰之有些讶异,但见她的确是侧了身体躺下,便挥了挥手示意房中婢女都在一侧候着,别扰了她的清净,自己也只是站在那儿看了一小会,便匆匆走了。
等耳边声息全无,萧静姝回想起方才那个侍女的禀告,心却又不似先前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了。
当日长街伏杀,萧静姝一路大喊有人造反,其时旁人慑于杀身之祸,不敢上前援手,但字字句句俱皆入耳,也是因着她将此事搅得极大,安钰之这才接到了离火会的消息能匆匆赶到救下她。
那一日眼见怀中女子恹恹垂首自此长睡未醒,安钰之不虞自己和她不过十数日未见,伊人竟虚弱至此,怒极之下暗中几番运作,此番长街伏杀之事,便比萧静姝之前预想的那般流传更广影响更大,大到便是那幕后主使们也根本没有想到的地步。
小小石块落入井中,旋即激起千般波澜。
最开始起初太医被派来检查萧静姝的身体,查出她所中之浑身瘫软乃至如今长睡不醒之药乃是宫中禁药,再加上刺客所用的乃是本朝军中定制的战弩,此物并非寻常女子可得,当得了这么一个结论,彼此都问心无愧的齐王党和越王党像是闻见了骨头腥味的野狗一样,红了眼睛捕风捉影互相攀咬,都想把犯上作乱造反的这个罪名扣在对方的头上。
此时朝局虽已见乱象,但清流世家等还在做壁上观,有人甚至想着渔翁得利之事。
安钰之自然不肯让他们如此轻松。
到了下一步,军中密查,竟是查出各种军备松弛,原本应该是装备于北境守备军队的战弩一点竟然是参差不齐十不存一,而也就在这个时候,主领北境军事镇守北面关卡险要之地的尉迟将军泣血写来了一封诉苦信,向陛下表示,这么多年来,朝廷每拨军备,真正到他手里的不过是十之三四,他尉迟军中,甚至还有不少士兵薪俸不齐,粮草不备,乃至于甲胄不全的。
他原本想着自己苦一苦忍一忍也就过去了,但如今要查战弩失踪之事,他却再不敢虚言隐瞒,因为今年原本应该到他手里的战弩,他只收到了十分之一左右,至于其他庞大的数额究竟到了谁的手里究竟怎么样了,他也不知道!
这封信一来,陛下旋即震怒!
此事一经细查,无数官员纷纷落马,户部兵部吏部都是一片的人仰马翻………无它,这几个要紧部门的官员们居然能暗中勾搭起来,把战弩卖了很大一部分给突厥人!至于所得财货,自然是落入了他们自己的腰包。
这个事实,立刻就让圣人气红了眼睛。
哪怕知道军中军备一直都有猫腻,但敢贩卖铁器粮草等给突厥人一直都是大梁死罪!而这一些人贩售的数额,直能让他们被抄灭九族了!
圣人要追究责任,褫夺这些人的官职,可那些真的如此胆大妄为敢无视朝廷禁令之人,哪一个不是世家子弟出身,哪一个不是在朝堂之上有人撑腰根深叶茂………若真的是无根无基之人,谁又敢如此干犯天条。
这么一来,就成了皇室和世家子弟之间的矛盾。
圣人惊怒交加,再不管什么徐徐图之,朝堂之上立刻裁撤了十分之三四的世家官员,剩下的那些噤若寒蝉,似乎再不敢开口。
他们不敢直接反抗,却敢在别的事情上面大加掣肘。
几乎是几天之间,远征高句丽的军队就被断了补给粮草,圣人虽惊怒,可真的要问责却根本找不到可以被直接追究责任的人………户部几个主事撤的撤病休的病休,告老的告老,剩下的都是些小年轻,入户部没几个月的那种,竟是没半个能担得起责任来的!
再换人调人过去担主事,情况竟也是一模一样!
反了天了!
只是不待京城这想出什么法子来,粮草一断十数日,这本来已经到了半途上的远征军立刻就乱了!
谁又能想得到,原本就有些惶惶然的军心,居然被人一挑拨就能反戈回京都,被圣人委以重任的军中主帅被人趁夜枭首,而反叛军从东方挥师南下,一路上竟是没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还一路高奏凯歌,路过城池竟还有老百姓一路开城接待!
圣人听说了这件事,当日在宫中就气的吐了血。
可谁又想得到,这远征军反叛不过只是后来一系列反王揭竿而起的前兆,在远征军打起了“清君侧平突厥”的旗号之后,原本的柱国大将军俪明也打着“皇室无道人神共愤”这样的名号揭竿而起,而在此前因为涉入“谋反”一案而仓皇逃到俪明庇护之下的宁平郡主,竟然被他一剑削去了头颅,当做毒妇的典范给做了祭旗。
开始有人觉得俪明残忍,可俪明却广告天下,说他府中多年无所出,俪家人丁单薄,全因皇室算计,至于其他“忠臣”,也是一般。
如此不够,他还例举其他世家多年以来血脉何其凋零,比如曾经为了保全满城百姓性命投降的前朝皇室萧家,当年先帝的子嗣,现在的其他王爷等等,说着说着,俪明就忍不住泪如雨下:“陛下表面待我等如股肱,但实则视我等如草芥。身为顶天立地的七尺男儿,连是否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