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凤计-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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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懿惊奇的看了她一眼,怀珠有些不自在,晕红了脸轻声道:“以前是我糊涂了,跟一个小丫头较什么劲?她做好做坏了都是本分,横竖出了府门她就算不得小姐的丫头了,好赖都是白得的。我是伺候小姐的,她也伺候小姐的,没什么不一样。”
妙懿握住了她的手,轻叹道:“我不敢说什么姐姐妹妹的话,可你也不必妄自菲薄。在名分上,确实我是主,你是仆,但是这从来都不妨碍你待我之心,你我之间的情分也不会因旁人而减损半分。”
怀珠的眼睛亮了亮,知道自己钻了牛角尖,越发有些不好意思。
妙懿想到海棠,可惜她的心太大,不好收服在身边,甚至连近身伺候都不行,只可暂时用银钱加以笼络。
即便是下人与下人之间亦有所不同。有的是忠心于她的,有的只是暂借来的,这其中的差别可就大了。对她真心的,她自然不能令其寒心。
次日晨起,妙懿梳洗已毕,来到梁氏处请安。回来后用过了早点,盥了手,将昨日写好的信和一个黑漆梅花阳雕的匣子交给了怀珠,嘱咐道:“信已经写好了,连带着我亲手绣的帕子一同送到将军府去。且还像前次一样,让梁管事亲自送去,不可贻误。”
梁管事是梁家总管的大儿子,因她要出远门,母亲田氏不放心,就派了他跟来打点一切事宜。自从妙懿住进了张家,梁管事就在外院的下人房里住下了,平时靠怀珠从内院传信给他,照样可以出门办差,顺便与另一拨住在府外打听李家下落的人联系,两不耽误。
自打从女学归来的次日,妙懿就写信给唐灵璧,感谢她的帮助,并且将一早答应送她的胭脂膏子一同送了去,算是谢礼。
可这一送就没了音信。
直到了第六日的头上,连妙懿都觉得不会再收到消息的时候,回信却终于到了。
她没有看走眼。唐灵璧这姑娘性子爽快,言语活泼,连送的回礼也做足了心意,竟然是一把她亲手制的小弹弓,配了四颗镂有精致花纹的银弹丸,据说打鸟雀十分好用,并且在信中再三建议她尝试一下。
妙懿刚练了一上午的字,这是她从启蒙开始就养成的习惯,必须将雪浪纸写满十张方才能停笔。她揉了揉微酸的手腕,从半掩的雕花窗子朝外张望,只觉阳光暖融宜人,比起夏日的耀目,冬日的惨淡,春日的新暖,此时的太阳照得天地万物都比平日里的鲜活,空气中弥漫的花香中也注入了一丝微甜的果香,置身其中,连呼吸都变得更加清爽。可惜的是,这样好的天气却来得不是时候。
现在不但妍凤整日躲在房里闭门不出,连带着妍鸾也跟着极少露面,不过偶尔派丫鬟过来送些点心等小物。妍莺和妍燕则陪着四太太回了娘家小住。梁氏更忙了,几乎见不到人影,还特意让人传话给她,嘱咐她最近不必日日去给长辈们请安;还有姐妹们因书院快要复课了,有功课要温习,不便出去玩耍,让她无聊了就自个儿在花园里逛逛。妙懿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悠哉,多数时间只窝在房里看书做针线,甚少出门,唯一的乐趣就是给唐灵璧写信。
她看了一眼桌上的弹弓和银弹丸,心中一动,对怀珠道:“想必咱们出去逛一回无妨。”反正大家都不出门也可省了应酬。
她的本意是出来散散心,可惜老天仿佛非要跟她作对似的,刚逛到后园的假山石处便被人拦住了去路。
长庚今年十四岁,生得瘦弱白净,一连的稚气。他走到妙懿面前三步远就停下了脚步,十分恭敬的道:“梁小姐,我们公子请您上去。”
这座假山堆叠得有二、三层楼高,因为临湖,视野很是开阔,山上修建有一所观景亭,名曰“望湖揽月”,是伯爵府后花园的一景。妙懿抬头望去,只见张延佑正立在亭中,见她望过去,还朝她点点头。
妙懿无法,只好提着裙子上了望湖亭,想着打个招呼就下去,否则就是失礼。可待她进了亭子,冷不丁一眼就看见了在角落侍立的海棠,不由一愣。只见她手中执壶,正朝着天青色茶盅里斟茶,见妙懿进来了,她面上也略微有一丝不自在,忙捧着盅子迎了上去行礼,有些僵硬的陪笑道:“小姐请用茶。”
妙懿并未接茶,只是有些诧异的望着她,隐隐听见身后怀珠微小的冷哼声,这才不动声色的笑嗔道:“一大早的就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到这里玩了,看回去嬷嬷们恼你。”即便她只是海棠的临时主人,可也是海棠奉命来伺候的人。哪有背着主人不知道凑到别的主子面前献殷勤的?不敬不说,还很令人怀疑其忠贞程度,会不会卖主求荣等等。
“呆会回去可别忘了再浇上一次花,都被太阳晒得打了蔫。”她淡淡吩咐。
海棠脸涨红了脸,偷瞄了张延佑一眼,见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梁小姐身上,只好回过神来勉强笑道:“婢子本是要去花房取新栽的盆景,回来的时候刚好遇到了大公子,说想要赏玩,这才耽搁到现在,下次不敢了。”说着,朝角落望了一眼,那里摆着一盆修剪精巧的松树盆景,内有沾着苔藓的卵石若干,不过比寻常盆景多了一两分野趣罢了。
张延佑忙解释:“都是我的错。因我看这丫鬟经过,想起是在你屋里伺候的,就叫了上来,没成想耽误了妹妹的事。”
海棠听了说不出是喜是忧,大公子这是在为她辩解吗?可刚才也没见他对自己有多关心,只是问了几句梁小姐的事,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问上一句。
妙懿淡淡的道:“大公子客气了。海棠本就是府中下人,伺候您是她的本分。”她转头看见桌上散放着颜料纸笔,石凳上搁着琴、棋盘、玻璃碗盛着黑白玛瑙棋子,一旁的小厮怀里还抱着一把剑,外罩金线绣麒麟的锦缎剑袋,穗子总有尺余长,坠着明珠、黄玉、鸽血、青金等宝石,宝光盈盈,黄金灿烂,比女子头上戴的珠翠还要华丽,不知舞动起来会不会嫌累赘。
这位大公子还真是爱好广泛。
妙懿道:“那就不打扰大公子的雅兴了,我还要到姑母那里去一趟,先走一步了。”说着,又福了一礼,转身便走。
张延佑见她上来还没说上三句话就要走,忙伸手拦住道:“好妹妹,今日天气这样好,花园的景致也美,最是适合登高远望了,你且再坐坐,不如咱们……对弈,对,对弈两盘。”说着一挥手,长庚连忙上前将棋盘端上石桌,将画纸收了,一通的手忙脚乱。
妙懿闻言,果然停下了脚步,四下环顾。张延佑以为她改了主意,喜出望外,刚要命人去厨房拿点心,就见妙懿支着额头,道:“不瞒大公子,我畏高,不惯在高处久呆,只怕要辜负您的一片好意了。”
张延佑先是一呆,显然没有想到她会拒绝得这样干脆。从小到大,不论是在外做客还是在家中,所见女子大胆些的都是主动找机会与他搭话,性子腼腆的也是脸涨得通红,明里暗里打听他的事,荷包帕子拾过无数,但凡他开口提议的,少有人拒绝。
略微失态过后,他再接再厉的道:“都怪我没察觉,那我陪妹妹下去走一走可好?”说着,忙又吩咐长庚道:“还不快把这些东西都收拾了送回去。”
妙懿微微蹙眉,还要再推辞,忽然感觉袖子被怀珠轻轻拽了一下,略一偏头,却看见假山下面有两个人经过——
顾淑蓉今日似乎是盛装打扮了一番,朱红满绣褙子配宝蓝色百褶裙,头上的赤金凤尾簪在阳光下格外耀目。她身后跟着大丫鬟云霜,主仆二人脚步匆匆,只顾着低头赶路。妙懿看了一眼张延佑,又低头朝下看了一眼,他显然也顺着她的视线发现了顾淑蓉,却也只是瞥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根本没有让人下去叫住她的意思。
妙懿庆幸的同时,也不由略有些替顾淑蓉不值。
这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心,痴心一片错付呢。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咸吃萝卜淡操心了。上有张太君偏爱纵容,下有顾夫人出谋划策,顾淑蓉如愿嫁给大公子的机会至少在五成以上。
只是眼下情形还是不要被她看到误会了才好。
无人有心去招呼顾淑蓉,眼瞧着她就要离开视线了,妙懿轻舒了一口气,转身提着裙子就朝石阶走去。哪知刚迈了一步,手腕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吓了她一大跳,猛地抬头瞧见张延佑的脸和急切的眼神。
“妹妹别走。”
原来,张延佑今日好不容易偶遇佳人,只觉得兴奋异常,脑子也晕晕的,心道这说不定就是外面话本里写的所谓“缘分”了。他正搜肠刮肚的想表现一下,却见妙懿再三说要离开,连给他表现的机会都不给。他心中越发急躁,想着这天仙一般的妹妹总不能时时见到,实为憾事,下次再见面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可又不总能找到借口上门去探望……他这一急,右手就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
妙懿大怒,她还从未被人如此轻薄过,挣扎着要抽出手来。张延佑因为紧张过头,手反而攥得更紧了。二人无声的拉扯着,怀珠离得近看得清楚,急得满头是汗,既不敢开口,又不能上去生拉硬拽。就在二人对峙的当口,忽听“哎呦”一声,一只桃红色的手帕从海棠手中飘飘悠悠的掉出了亭子,眼瞧着落了下去。
顾淑蓉缓缓仰头向上望去,眼里的怒火在逐渐积蓄。
第12章 醋小姐偏逢花冤家()
却说那日顾淑蓉从女学回来,自觉受了委屈,将自己关在房里,任谁来了也不开门,就是一个劲的哭。丫头也不让进,饭也不吃,因住得是套间,还将两个庶妹都赶出了门去。顾淑芸和顾淑萍只得到妙懿处消磨了一会。到最后,理所当然的惊动了顾夫人。
顾夫人先是叫过伺候她的丫头臭骂了一顿,又盘问了一回,方知女儿竟然被同窗合伙欺负,顿时气得七窍生烟,当即询问是谁这么大胆,竟敢让女儿当众没脸?在得知是张妍凤和唐家千金之后,顾夫人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还有谁。云霜便趁机添油加醋的将事情的经过讲述了一番,顾夫人听完后指着众人劈头盖脸的骂道:“你们都是怎么伺候小姐的?看到她和人拌嘴也不去拦一拦,她丢了脸面你们这些奴才就有体面了!”然后不由分说,将所有伺候女儿的嬷嬷丫鬟们一律扣了三个半月的月钱,罚得众人面如土色。
顾夫人又骂道:“张家三个丫头也是不懂事,不知道拦上一拦,任由姐妹们丢丑也不管;还有那个梁小姐,我女儿好心好意的带着她出去见世面,她却只顾着看热闹。要是她早过去劝上一句半句的,我的蓉姐儿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出了半天的出丑!”
不过她还没气糊涂,想着唐家她是不敢碰的,但是冯氏一向嘴碎,爱刻薄人,平时没少在自己面前炫耀她的体面,她早就有一段不满积在了心中。这次是真的勾起了她往日的怒火。现在她的女儿欺负自己的女儿,总得要讨个说法才是。有张太君坐镇,她就不信冯氏能不服软!
至少让她丢个面子也好。
哪知道时机不凑巧。张太君正为了二房的亲事恼火,一心想要为孙女讨个公道,对她也没隐瞒,当着她的面,怒了一回,又叹了一回,听得顾夫人当即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反过来却宽慰张太君。她先是大骂赵家无德,又将妍凤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举世无双,就算嫁给王族宗室都够格了,赵家那小子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一时中了丫鬟的*记,喝了她的*汤,犯了糊涂,赵家又如何教子不严云云。口是心非的说了一大堆,直到张太君听得倦了,又殷勤的伺候她歇下了,嘱咐了丫鬟一回,然后才告了退。
她出门时抹了一把汗,心中暗骂却又无可奈何,只想着如何解劝女儿。
顾淑蓉听说了张妍凤倒霉,顿时觉得气愤稍解,巴不得她狠狠大闹一番,闹得被赵家退了婚才好,闹得满京城都知道,从此再无颜见人才好。话虽如此,她却仍然不甘心,继续哭闹。顾夫人只得又哄又劝,承诺再给她多做两套新衣,并打算把自己年轻时的首饰挑贵重的毁了重新给她打几只珠钗,这才将她给哄住。
至少她认为如此。
事实上,顾淑蓉对母亲简直失望透顶,后者总嘱咐她忍着,在父亲面前忍着和庶妹们和睦相处;在外忍着刁钻古怪的唐灵璧;在张家忍着张家小姐们的奚落,忍着不见佑哥哥……
她什么都可以忍,但为什么就是不能见佑哥哥呢?母亲从前可不是这样说的,没事还让她和佑哥哥多亲多近呢,莫非是有什么事情从中阻碍着吗?可无论她怎么问,母亲都只是说时候未到,让她先忍一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