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嬴政豢养丧尸事件处理情况的通报-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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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铬又向前迈了一步,声音带笑,眼神冰冷,斩钉截铁道:“你一开始就想害他,因为你通敌卖国,不想他解开新郑之围!你向外求援,不过是为了争取跟秦国谈价的筹码!”
侍卫们抬起弓箭,陈铬却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又走了一步,说:“现在秦兵在火海里面出不来,丧尸又失去了控制,你他……你就尴尬了。没头没脑杀了我,又有什么用?”
韩成咬着牙,道:“成之所作所为,绝无一件是为着一己私利。”
侍卫们始终没法昧着良心,对陈铬放箭,然而横阳君安危却系于自己手中箭,左思右想,只有在陈铬的脚下射出一排铁箭。
陈铬没有再迈步,只是低着头,盯着自己满是鲜血的手掌,不知是在对谁说:“他本来不想参与这些事情,他本来就知道,你想自立为王,你想借刀杀人!但他还是去做了,为什么?”
韩成几乎要忘记呼吸,他知道陈铬不会杀了自己,但却真真实实感受到了一股极强的杀意,原本只是片刻光景,他却觉得比一天还要漫长。
他抹了把汗,回视陈铬,声音喑哑,道:“你们都不明白,此战必败,必……败。是你们,自以为身负神通,便无所不能。可你们哪曾想过,如我、如他们、如新郑百姓,全都是肉`体凡胎,平平无奇,反抗秦国即使险胜,也定然会死伤惨重。
韩成越说越激动,声音越来越尖锐,直直刺入陈铬耳中:“他们的厉害,你们哪里知晓!王上惨死,是他深知无能为力,自决于历代先王!秦军锐不可当,想要东山再起,必须暂避其锋芒。是你们不自量力,蛊、惑、人、心!”
陈铬听到一半,就已经耳朵里嗡嗡嗡乱象,根本懒得理他,转身朝着烧着的王宫走去,逐渐消失在漫天烟尘中,边走边说:“我不杀你,我没有权利杀你。你也没错,只是我没办法理解,我觉得你……很笨。”
李星阑为什么还是去做了?韩成想不明白,陈铬却再清楚不过,他头也不回,闯进浓烟与灰烬漫天的王宫,避开试图舔舐自己的火舌,因为他记得,李星阑对他说得最后一句话:别总受伤,陈铬,我很担心你,我爱你。
这次,他实在不想再哭,双手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或许是王宫里的事物烧得并不充分,浓烟比火焰还要多,呛得他双眼飙泪。眼泪无法抑制颗颗滚落,滴在火海中,发出“滋滋”的响声,而后爆沸为一阵烟雾,散尽风中。
“李星阑你在哪?”
“咳、咳咳,咳咳咳咳!”
陈铬按照记忆,一路从背后绕到正门外,浑身被熏得焦黑。漆黑的双瞳放大到极致,紧张地四处搜寻,嗓子哑到发出不声音,却还在拼命叫喊。
“李星阑!李——星——阑——!”
大量的秦军被围堵在王宫中,在大火的狂攻与浓烟的刺激下,纷纷从酒醉中清醒过来,逐渐在长官的指挥下聚在一处,朝着同一个方向冲击,拼死突出重围。
陈铬的绿衣与他们的黑甲泾渭分明,如同一颗滴入油锅中的清水,令锅中的热油剧烈沸腾起来。无数秦国武士将刀刃对准了这个不知死活的少年,陈铬的长刀快到在空中拖出无数道残影,穿过一具又一具鲜活的肉|体,俱是一刀毙命。
陈铬双眼盛满泪水,模样柔弱到一阵风便能吹倒般。却拎着把跟自己一样长的凶刀,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最终来到了主殿大院的门前。
“当——!”
蚩尤刀重重摔落在地,陈铬面色青白,满面尘土与鲜血映衬下,唯有一对漆黑的眼珠清亮无比。
剪水双瞳,倒映出他永生永世,最为难忘的景象。
数百名秦国武士的尸体,横七竖八相互堆叠,铺满了主殿的院落,鲜血流淌一地。回廊已成一条巨大的火龙,每一片鳞甲都在熊熊燃烧,而后如枯萎的花瓣样掉落。火舌将满地鲜血蒸腾成暗红色的雾气,腥臭的死亡气息喷薄而出。
就在这人间炼狱的中央,数十名秦兵将李星阑团团围住,他的手臂、小腹、大腿遍布血洞,生命力飞速流逝。象牙面具不知道掉到了什么地方,这半张脸覆盖着可怖疤痕,却依旧英俊无比的青年军官浑身颤抖,背脊仍旧挺得笔直,肌肉虽然紧绷,却已经是一支强弩之末。
一名秦国武士刺出长矛,动作明显迟缓。
李星阑捕捉到这片刻时机,空手抓握住对方的长矛,顺着他发力的方向将长矛推出。
那秦兵猝不及防被带了过去,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李星阑用另一只手一刀封喉。
然而随着鲜血流失,李星阑的反应越来越慢。
终于,他一个躲闪不及,被左前方的一名秦兵一戟刺穿肩胛骨的缝隙,那秦兵用尽全身力气,发狠一推。李星阑便整个人被挑了起来!
长戟穿过他的身体,将其死死钉在殿门外的梁柱上。
李星阑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化。他的视线越过身前秦兵组成的人墙,穿过漫天的烈火与硝烟,像是一道来自四十九亿光年以外的阳光,落在陈铬的身上。
他颤动嘴唇,却发不出声音,与鲜血一同涌出的,是一个无声的词语:“陈……铬。”
“啊啊啊啊啊——!”
陈铬脑袋里“轰隆”一声,所有的思绪瞬间断裂,动作快到肉眼近乎无法观测,脚尖一勾踢起长刀,双手抓握,身形一闪出现在李星阑身边。蚩尤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所有秦兵同时被懒腰砍断,滚烫的血雨爆裂喷洒,陈铬却丝毫没有注意。
他扔掉蚩尤刀,一手扯出长戟,李星阑的鲜血喷在他的脸上,令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
陈铬看着李星阑跌落下来,一把捞进怀里,两个人面对面倒在地上。
李星阑的意识开始模糊,却在倒地的瞬间曲起手肘,撑在地面,勉强让自己不要压在陈铬身上他的小腹被燃烧的断木烧得焦黑一片,大臂上的血洞往外汩汩冒血,双眼半睁,眼神失焦。
陈铬反应过来,侧身翻转,屈膝单腿跪地,抱住李星阑并让他平躺在自己的大腿上,用力拍打他的脸颊,哭喊:“醒醒醒醒!李星阑我来了!我来晚了!你醒醒啊!对不起!对不起!”
眼泪啪嗒啪嗒掉了下来,在李星阑的脸颊上撞碎,他勉强将视线聚焦在陈铬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说:“又……哭了?陈铬。”
他伸出一手,想要把陈铬脏兮兮的脸颊擦干净,却实在不剩一点力气,小臂无力垂落。
陈铬一动不动,双眼瞪圆,眼瞳剧烈收缩,完全忘记了呼吸与心跳,仿佛时间停住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星阑的手臂再度抬起!
他将手伸向陈铬,摸他的脸颊,笑着说:“没事,陈铬,宝贝。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想听!”陈铬疯狂摇头,企图站起身来却无法动弹,因为李星阑握住他的手掌,在他的无名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轻盈如风,却比火烧还要疼。他的神智接近崩溃边缘,语无伦次地说:“只是一点皮肉伤,我带你出去,很快就没事了,根本就没事,你都没受伤呢。烟太大了,给你熏出来幻觉了。李星阑?你说说话!别、别睡,你看着我,说你爱我,别睡!别睡!求你了!”
李星阑与他十指相合,笑了一下,继续自言自语:“那首歌,我十岁的时候就……听过,不能……忘记,你是我的……”
话音未落,李星阑的手掌瞬间松开,撞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凉意从陈铬的脚底直冲到天灵盖上,似乎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凝固,整个世界瞬间没了颜色,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剧烈喘息的声音:“李、李星……阑……李星阑!你醒醒!你别死啊啊啊啊啊——!”
他将吃力地将李星阑背在背后,向前走了两步,却踉踉跄跄完全使不出一点力气。
最终整个人扑倒在地,哭得无法呼吸:“啊啊啊啊啊——!”
陈铬一把抹掉眼泪,艰难地再次爬起,将李星阑背在背上拖行。
周围全是木材燃烧发出的毕毕剥剥的声响,两人仿佛穿行于刀山火海中,每一步都是最残酷的煎熬,陈铬完全说不出任何话来,所有的语言全部化成了悲痛的喊声:“啊啊啊啊啊——!”
忽然间“哗”一声,回廊上头燃着的木头重重落下。
陈铬整个人都没了反应,动作迟滞地转了半步,用自己的胸膛挡住落木,被砸到在地,与李星阑抱在一起,滚作一团,脑袋埋在满是灰烬与污血的地上,无法抬起,嗫嚅道:“你才是骗子,我……不想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铬又哭又笑,勉力撑起自己的身体,爬了起来。将李星阑放倒在地,自己则靠在他的身侧,两人脑袋挨着脑袋,左右手十指相扣,面朝黑暗的天空。
一个人张大双眼,一个人双眼紧闭。
一个人无声流泪,一个人无声流血。
到最后,血与泪全都彻底流干,灵魂在熊熊烈火中,化为一片焦土,灰飞烟灭。
“还说什么……一直跟着我?你才是骗子。军官今年,才二十二岁吗?”
陈铬觉得很累,再也不想呼吸。
“你不要我,那就让我……跟着你吧,我们一起……死。”
又过了多久?
陈铬也不知道,或许时间已经到了半夜,无星无月,天幕浓黑如墨,罡风如瀑布从高空落下。不知是风将浓烟向外吹散,抑或是将乌云吹落到天边,王城上的天空,在陈铬看来,忽而变得异常开阔。
他活了十七年,从未如今夜这样,深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烈火熊熊燃烧,气浪扑面,他的每一寸皮肤都传来痛苦的感觉,直至灵魂深处。就在三个月前,他也曾有过这样的经历,井陉阴暗沉闷的矿井下,爆炸产生的气浪的焰火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
但那时的痛苦仅止于肉|体,从未深达他的内心以及灵魂。
今夜却不同。这个无星无月的夜晚,他身受烈火焚烧,心底却覆满寒霜。只能睁着眼,望向与自己的双眼一样漆黑的夜空。
从前,他觉得夜空神秘莫测,宇宙绚烂多彩,无数的未知等待着他去探寻,一切事物都是那样的奇妙新鲜。而今,倒映在他眼里的一切都索然无味,天空就是天空,云朵就是云朵,火焰就是火焰,除了不知身在何处的大哥,再没有什么令他留恋。
陈铬双眼仿佛黑色的泉水,清亮冰凉,清晰地倒映出漫天莹蓝的光点。灵魂的微粒从李星阑灵台飘出,如清扬柔婉的萤火,穿过火舌,飘散天空。
越来越多的英灵逝去,破碎的灵魂遍布整个王城,幽微蓝芒散漫游荡,数千亿颗粒子相互碰撞,水蒸气般升腾至半空。
莹蓝的光芒,从前温柔,而今冰凉。
第84章 惨败·壹()
不知道什么时候,漫天萤火虫般的莹蓝光点中,逐渐杂入细微的白色颗粒,轻盈飘摇,不过多时便已弥漫天地间。
蓝芒向上蒸腾,白点向下散落,原来是一片片六角形的冰晶。
雪花飘落在陈铬的唇瓣上,呼吸间化为一颗冷水,寻死不成的他不得不再度睁开双眼,那滴冰冷的水珠又落在他的鼻尖。无数的雪粒子落上他的脸颊、眉睫、额头,化作水底滑落,如天空的泪水。夜空是巨幕,每一片雪花都是一个故事。
一片雪花落下,德班的夕阳海岸星河灿烂。
一片雪花落下,壮美宇宙中飞船驶入永恒。
一片雪花落下,汴阳城的海棠花血红如瀑。
一片雪花落下,滚滚黄河波涛汹涌船翻覆。
一片雪花落下,那年春天桃花如雨,少年从满是丧尸的地下室里爬出,循着东方的朝阳,在陈铬吹出的口琴曲中,倒在血泊里。
“雪!暴雪!”
“天降暴雪,烈火灭尽!佑我大秦!”
细细的雪粒,一开始像沙,后来像落花,忽而成了振翅的蝴蝶,最后变成纷纷扬扬漫天的鹅毛。
狂风怒号,雪花被吹送至半空,轻烟玉带狂舞。
暴风骤停,漫天纷扬的白雪如碎纸般簌簌扑落。片刻后,整个宫城的火焰完全被雪雨浇灭,万物瞬间静默如初,继而爆发出一阵狂暴的喜悦。
幸存的秦兵们本已做好牺牲的准备,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从烈火奔涌的鬼门关外拖了出来。他们迅速集结,整肃队伍,踩在同袍的尸山上拼命向王宫的高墙外冲杀。一个锐不可当的巨大军团,来时数万人而归时不足数千,喊杀声却穿云破雾震动天际。
陈铬被吼得耳膜充血,再也无法假装自己跟李星阑一起死去,他从未觉得活着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