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为长生-第1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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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天的好天气是老天赏脸,到这夜便是风雨交加,草棚虽还勉强支撑没倒塌,但已挡不住风雨,豆大的雨滴砸了进来,草棚内只有几处没有漏雨,堪堪只够下脚。
屋漏偏逢夜雨,两人在这凄惨的境遇中看彼此的狼狈,都无奈地笑了起来。
今日两人便看出天色不对,还将草棚加固了一番,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海上的风雨。这个小岛四面环海,这风雨挂起来,不说他们的小草棚,便是百丈远的林子里也发出阵阵哀鸣,快要支撑不住的模样。
“但愿雷打不到这里。”
朱定北忧心忡忡,担心宁衡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被雨水淋到,将芭蕉叶再往他身上再移过去些。
宁衡见状,便往他身边靠近,直到挨在他肩上才停下来。
“这鬼天气多来几回就够咱们折腾的了,还得像个法子盖木头房,这草棚挨得过这次也挨不过第二次。这木头也方便造船,就是不知道等咱们到海上又是什么情况了……”
“长生,很香。”
顾及受伤的腿,朱定北此时蹲在地上只能单腿使力,这会儿腿上麻得厉害,正喋喋不休地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冷不防便听见宁衡说了一句。
他愣了下,抬了抬肩膀擦了擦被宁衡的气息弄得发痒的脖子,道:“应该是青果的香气,阿衡肚子饿了?”这么说着,探手在一处摸了一会儿,将草编的篓子拉过来,从中掏出一枚青色的野果塞给宁衡,自己也拿了一个。
清脆的声音响起,朱定北催宁衡也吃,后者在黑暗中露出一个无奈的眼神,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
“阿衡,你明日别去林子里采药了。”朱定北很快解决了一枚青果,有心想再吃第二课,但这青果水分十足,他怕吃多了胀肚子出恭麻烦,便将草篓子的口又收紧了。“这雨一下,林子里藏的那些蛇肯定得出来溜达。”
除了蛇之外,说不定还有一些有毒的东西出没,还是防备着比较好。
宁衡说:“明天我煮药膏。”
朱定北见他自有打算也就不多说了。这么一会儿功夫,天上又落下一道闪电,草棚里亮了一瞬,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便响起来,好似近在耳边。
宁衡担心他受惊,没受伤的那只手揽住朱定北的肩膀,后者噗嗤笑着说:“阿衡别怕,它听着近离我们其实还远着呢。”
宁衡:“……”
朱定北忍笑:“放心,尽管靠着我,我不会跟第三个人说的。”
宁衡:“……”
雷电交加,忽明忽暗,宁衡看着他贼笑的脸,暗叹了一声,用头磕了下他的脑袋,继续抱着他。
其实这样也不错。
宁衡想。
没有锦衣玉食,也没有纷争烦扰,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一番天地,便是在这里待上一辈子,他也觉得好。
但这自私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便听朱定北低声说:“外面,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希望祖母不要被吓坏了才好。”家中男儿许多事情都瞒着女眷,但这一次,他也不知道要困在岛上多久,消息肯定是瞒不住的。
“不会的,老夫人会好好的等你回去。”
宁衡安抚他,朱定北和他不同,外面的世界有太多他所放不下的东西。亲人,朋友,甚至是敌人。他知道,这里留不住长生,也不该是他应该待的地方。猛虎在囚牢中待得久了,哪怕没有被拔牙,没有被鞭打,也终究会失了野性抑或是自我灭亡。
他不愿朱定北受到这样的折磨。
朱定北也不再多想,洛京有阿爷,鲜卑有他阿爹,家里人并不需要担心。
雨已经下了足足两个时辰了,没有停下反而越下越大,好似老天破了个洞没命地往下泼水似得。脆弱的茅草屋终于支撑不住,一处草屋顶被砸出一个洞来,雨水落下来溅得两人的裤脚都湿透了。宁衡被淋湿他的腿,便拉着他站起来,往睡觉用的草堆边去了。哪里虽然也漏水,但现在看来却要好些。
朱定北干脆丢开芭蕉叶,把草全部团在一起,然后拉着宁衡坐下。
宁衡把芭蕉叶捡起来,横在两人头上,雨滴落在叶子上发出啪啪的声响,朱定北啐了一口这没完没了的雨,便伸手要接过举着的芭蕉叶。宁衡躲了躲,不给他,朱定北也没坚持,侧耳听着滚滚雷声,松了一口气——雷声离这里越来越远了,多少让人放心些。
两人坐了一会儿,听着越发急促的雨声,草棚里凹凸不平的地面已经有了积水,落在雨水里的叮咚作响。
宁衡能够感觉到朱定北无声的烦躁,雨势将他搂紧了些,朱定北舒了一口气,忽然出声道:“阿衡,胡尔朵那个老太婆还没找到吗?”
他一开口,宁衡便知他刚才在想什么。于是道:“我们出海的时候,还未找到。”
之前有锁定许多地方,但暗杀的行动无一成功,这些地方都是胡尔朵迷惑他人的地方,深入调查全都扑了空,让宁衡也不得不佩服她的老奸巨猾。
朱定北:“我刚才忽然想,会不会,老妖婆根本不在匈奴境内?”
宁衡张了张口,沉默了瞬才道:“你的意思是,她在大靖?有李党接应?”他微蹙着眉头,可见此前并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
朱定北抬起另一边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只是猜测,不是大靖也有可能是别的地方。整个匈奴还没有鲜卑府大,阿爹和你几乎挖地三尺的搜寻,不应该一无所获,也许,胡尔朵对咱们也有所防备,也或许她另有打算,但无论是哪一种,她已离开匈奴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宁衡接受了这种可能性,并承诺等他们离开之后便按照这个方向搜捕胡尔朵。
朱定北:“不知道为什么,这几天心里头有种不安的感觉。”
宁衡捏了捏他的后脖子,道:“别担心。现在阮家和黄家废了,我这个宁家家主有下落不明,陛下尚存理智就不会对朱家出手。”
朱定北啧了一声,但多少被这个理由安慰到。
确实,阮家和黄家分别为宁州和凉州的第一大家族,虽然现在有钦差镇住宁州大局,凉州也有十六叔坐镇出不了大乱子。
但说到底,这两家都以这样不堪的方式陨落,已经让许多世家心中不满,皇室失去这两个家族,势必要在凉州和宁州的吏治上下大功夫——唔,说不定皇帝老儿因祸得福,就此把宁州和凉州的吏治完全掌握到自己手上呢。
以他对朱家的敌视,皇帝对这两个“土皇帝”肯定更怀恨在心了。
宁家因为宁衡的失踪肯定全力搜救,且群龙无首对皇帝的话未必给他面子,一个失去控制的宁家就够皇帝喝上一大壶了,就算想对付朱家他也抽不出手来。
除非,皇帝疯了。
朱定北想了想,说道:“这两日,我也想了想。”他将宁衡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拉下来,在他手心画了一个三角,点着三角点,道:“黄家,阮家,宁家。他们先后对你们三家下手,到底是为什么?黄家有四皇子,阮家,也有大皇子,他们两的外戚势力被连根拔起,说到底也对朝局起不了大作用。皇帝正当盛年,这两个皇子在他眼皮子地下起不了大风浪,李党为何会选择这两家?”
“长生怀疑,他们要削弱西境防御让羌族进宫大靖?”
西境有凉州、秦州、益州、宁州四大州府,秦州益州都有高山作为天险屏障,而凉州以东有虎视眈眈的匈奴,宁州西南也有盘越掸国等威胁,若是乱起来确实是羌族大举进攻的好时机。
可问题在于,若匈奴有意请动羌族这个马前锋,又为何出其不意地挑起乌孙之战致使双方如今战事频发?
朱定北同样也有这样的疑惑,“至今我仍想不明白,匈奴王为何会挑选这样的心机对乌孙国下手。他们银子已经多的没处花了,在大靖买卖不到多少粮食和牲畜,应该与车师部落或是羌族接头买卖这些东西才对。匈奴若是冲着乌孙国的陨铁想要造兵,以攻打大靖,但他们现在吃得饱穿得暖吗?匈奴的百姓怎会对匈奴王言听计从?”
“除非,”宁衡忽然插嘴道:“他们不愁吃喝。”
两人皆是一惊。
不愁吃喝,那就意味着,有人接济他们。
羌族境内没有这么大的富余,那就一定是——大靖?!
李家!
作者有话要说: 早!
谢谢二货宝贝的地雷!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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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老谋深算()
第一百六十四章
他们此前对北境之所以放心,便是因为灾年之后匈奴遭受冰雪祸患,百姓死伤无数,而牛羊牲畜也没留下多少。
如今天灾结束还未满一年,匈奴人又与羌族发起战乱,大靖也不会与匈奴人交易,因此对匈奴的内政才会放心。吃不饱饭养不活家人的勇士,有太多后顾之忧,傻子才会在这种时候为供养不了百姓吃喝的匈奴王朝卖命。
可若是,这个顾虑消失呢?
朱定北下意识地捏住宁衡的手,又很快放开,道:“他们怎么运出去的?筹资,运送,没有一点风声。我阿爹和十六叔一无所察!这怎么可能?”
宁衡刚才也是在朱定北的分析下才诱发了这种可能性,但现在却在认真考虑前因后果。
“并非做不到,长生,”宁衡抬眸,语气微变道:“宁家可以做到。那么,李家也并非绝无可能。”
不是宁衡夜郎自大,宁家确实有这个本事瞒过皇室和边境军所有人的耳目,将能够养活一整个匈奴的物资运送出去。那么,可以用特殊渠道将李家余孽送出国境的李家,为何不可能呢。
朱定北不敢置信。
筹集这么大的物资,李家不是宁家,怎么可能做得到不动声色?边境军也不是吃素的,哪怕是雪灾最大的时候,瞭望台上也有人值夜,怎么可能会错过那等庞然大物?
宁衡反握住他的手,继续道:“灾年一事,钦天监的预判无人不知,若是李党从那时候便有准备……”
“阿衡,”朱定北打断他:“我记得,天灾之前,扬州府因为谈渎职罪死了不少人,还有不少人在扬州、荆州、广州大肆买卖囤积粮食,当时你还曾担心这些人趁机抬高粮价……若是,李家也在其中,你们可会漏过他们?”
宁衡顿了顿,叹了一声:“依当时的情形,只要没有恶意出售,朝廷和宁家都不会干预。”
也就是说,若是有大世家或是其他人跟风买进大批粮食存库且没有以此盈利,那么在粮库尚且能够应付灾年的时候,朝廷也不会对这些人征粮,李家人在这些人之中便是安全的。
“李党果真老谋深算。”
朱定北咬牙切齿,不论是阮家黄家还是宁家,他们在四年前便谋划了今时今日的计策,实在让人为之心惊。
他此时恨不得现在就在洛京!
他们猜测到这个可能性,但是其他人没有。若是朝廷和边境军因此低估了匈奴的兵力和粮草能力,那么战事便已经输了一半!只要想到,在不久之后匈奴和羌族的铁骑便踏入大靖国境内,朱定北便再也坐不住了。
该死的,这个时候他却还困在这个破地方寸步难行,连一点消息都传不出去。
可恨!
“长生,别急。”
宁衡也起身,揽住怒气腾腾的朱定北,他安抚道:“大靖军力强盛,若是真到了开战的时候,或许错失先机,但大靖千万兵力对上匈奴和羌族不足三百万的兵力,这场仗不会输的。你要相信你阿爹和十六叔,他们守得住。”
朱定北狠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他对宁衡说:“阿衡,我心中不安。他们能让宁州和凉州生乱,同样也能让鲜卑生乱,而且防不胜防。高飞扬在鲜卑虽然治理上游刃有余,但鲜卑现在的情况不必咱们原本以为的匈奴好多少,朝廷下发的那点粮食和牲畜也只能缓一缓燃眉之急。鲜卑人若是被煽动,到时候顾首不顾尾,我只怕就算是阿爹也将束手无策只能硬拼。”
大靖在鲜卑建府也快有七年了,鲜卑人现在看来与大靖人相处太平,但耐不过灾年的祸事。
鲜卑损失惨重,大靖要养活这些人不容易,若是这时候匈奴或是羌族给这些为了活着什么都能干的老百姓一条生路的话,原本就对大靖并无多少归属感的鲜卑百姓是叛还是忠,答案一目了然。而入主鲜卑的徙民,熬过了这几年灾,也是饥皮饿骨,就算死忠于大靖也没什么战力。
想及此,他心中便觉得有一团火在烧。
他朱定北能想到的事情,匈奴或是李党怎么会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