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笙-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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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笙从针线筐里拿出把剪刀,刷刷几下,剪开段伯烽身上血糊的衬衫,见一个花生米大小的孔洞,半穿透了段伯烽的腹部,还在往外冒血,不由得在心里抽了口凉气。
她想这颗子弹会不会击穿段伯烽的内脏?
张槐提着急救箱回来,凤笙问他:“你会取子弹吗?”
张槐正色道:“卑职在校时,念的正是医科。”
凤笙便知道,他敢把受伤的段伯烽带回来,果然不是胡闹的。
春雁端了盆热水进来。
凤笙从急救箱里拿出块医用纱布,蘸水,给段伯烽伤口周围洗了洗血,擦干净后,更显得那伤口比想象的还要严重。
接下来就用不着凤笙了。
张槐取子弹的动作很熟练,上麻药、消毒、取弹头、缝针、上药、包扎,一步一步,做得无比熟练,看得春雁目瞪口呆的,忍不住低声跟凤笙咬耳朵:“这人不是姑爷的汽车夫么?怎么连洋大夫的活也会?”
凤笙摇摇头,指指铜盆,示意她去换一盆干净的热水。
张槐把包扎做完,一下坐到地上,脑门上冷汗全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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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凤笙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叫段伯烽都受了枪伤。
张槐擦了擦汗,道:“卑职在外面守候。”
他不放心段伯烽的伤,凤笙很能理解,只是后院住的都是闫家女眷,张槐待在这儿,未免要惹嫌疑。
她摇摇头:“去前面客房睡一觉吧,你的脸色很难看……我会隔一小时给他测一次体温,天亮后就让春雁去请大夫。”
“不可!”张槐急得乱了分寸,“……卑职的意思是,这儿没有德国大夫,普通的大夫,是不会看枪伤的。”
“伤口你虽然处理好了,但万一他接下来发高烧呢?你有好的退烧药?”凤笙问得直白。
张槐哑口无言。
他以为夫人是内宅女子,不懂医药上的事,何况这个时候,学西医的人,总觉得本国的医术,比起西方医药文明,落后了不止一个半个世纪。
他只是下意识地反驳,不想夫人竟然十分懂行。
张槐怀疑,闫家是不是聘请过洋人,专门教授夫人西洋医学。
一支吗啡,至少能让段伯烽睡上一天一夜。
天一亮,姜大夫以“替俞程礼复诊”的名义,半路□雁领到了凤笙跟前。
姜大夫看见躺在床上,正发着低烧的段伯烽,有些不知所措。
凤笙道:“您帮我看看,他烧得重不重?”
姜大夫便给段伯烽摸摸脉,看看他的眼耳口鼻,道:“他是受了内伤吧?”见凤笙并没有露出太多吃惊,不由得低声劝她,“大小姐,如今外面世道乱着呢。今天抓革命党,明天抓土匪,您……别因为好心 ,把自己牵扯进去。闫家这么大的家业,都要您管呢。”
姜大夫给闫府看了几十年的病,医者心性,待凤笙还是很有些亲厚的,忍不住要苦口婆心。
凤笙既觉得汗颜,又为这关怀感动。
姜大夫继续说:“他这伤可不轻,要治好,少说得花上一两个月。”
言下之意,并没有生命危险。
春雁在一旁插话:“怎么能不治?您也不看看这是谁?姜爷,这可是我们家新姑爷。什么革命党不革命党。您快开方子吧!”
姜大夫胡子直抖:“这……怎么会……”
闫家新姑爷,堂堂四省总督,怎么受了伤不送医,反而悄悄让他来治?
这不可能。
必定是这丫头说瞎话。
便要撤手走人。
春雁拦着他,不让他走。
凤笙低着头,小声跟他解释:“不敢瞒您,是因为一些事,我跟他起了争执,不小心伤到了他。您不帮我,我怕回去后对段家几位长辈没法交待。”
看起来,是真的走投无路。
姜大夫胡子止不住又开始抖。
他活了大半辈子,可从来没听说过,夫妻吵架,闹得这么出格的。
可他看凤笙的样子,又觉得她不像在说假话。
难道现如今搞那些个妇女解放,就是为了让年轻女子,学着跟自己的丈夫“大动干戈”。
姜大夫很不能理解这股新风气,却也相信了凤笙的说辞。
他不敢怠慢,仔细地又确诊了一遍,拿上纸笔写方子,又觉得不放心,嘱咐凤笙:“这药待会儿我给你抓。一共六服,早晚分两次煎给姑爷喝。要是明天早上人还不能退烧,我再过来。我再开一副养身的方子给你,对人就说你不舒服,我给你开了药,这样不容易招人怀疑。”
并交代春雁,在院子里熬药千万小心,不然传出什么风言风语,对大小姐的名声不好不说,更别想瞒住段家。
说完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
好好的小夫妻俩,年纪轻轻,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犯下这样的错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能瞒住?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姜大夫背上药箱,又去给俞程礼看了脉,晴姨太太消息灵通,知道一大早姜大夫让人叫去了凤笙那儿,问姜大夫:“您刚刚去给我们家姑奶奶看病了吧?不要紧吧?”
俞程礼道:“凤笙病了?”
姜大夫吹干纸上的墨迹,道:“还是老毛病,开了几剂保养的药方给大小姐,先吃着,调理一段时间再说。”
俞程礼听姜大夫说得轻松,显然不是什么大毛病,便不再问了。
晴姨太太便讪讪的,觉得凤笙小小年纪,心思深沉,平时不声不响,专挑丈夫在的时候装病。
她跟俞程礼道:“姑奶奶既然不舒服,姑爷一个人待着也无聊。不如老爷找几个人,陪姑爷玩麻将啊?”
她自觉这个提议很不错。
俞程礼却摇头:“不成。我这个女婿可是留过洋的,未必喜欢这些陈旧东西。”
这时候,姜大夫道:“老爷已经好得差不多,药也不用再吃,只是平时千万得注意,不能受凉,宁可出点汗。”
俞程礼如释重负,预备找几个人,陪段伯烽玩桥牌。他也是听友人说,如今省城的少爷老爷们,都时兴玩这个。
徐晚晴觉得无论玩什么都好,反正都一样是让凤笙被冷落。
可传话的小丫头到了凤笙院子里,却被拦在了月亮门外面,连院子都不让进。只说姑奶奶昨晚身体不舒服,姑爷陪了一夜,现在正在补觉,让老爷不必费心。
恰巧,张副官也正过来,手里拿着一份给段伯烽的电报,像是有正事要谈。
春雁让他去北面的倒座等,隔着一个池塘,面向正房北面的敞轩。
小丫头看出来姑爷有要紧事急等着处理,赶紧回去回话了。
段伯烽直到第三天早上,才醒过来。
喊来张副官问话。
张副官事无巨细,一项项跟他汇报,也不忘提起夫人请大夫的事:“卑职查过了,是本地一位老中医,家里往上三代,都在城里行医,且一直是卑职在换药,姜大夫并没有接触过伤口。夫人还说,是她不小心伤的您……昨天下午,夫人让俞二老爷,给荷兰一个账户,汇了十万银元。今早,有位德意志银行上海分行的贺先生,上门拜访夫人。卑职自作主张,找了两个人暗中跟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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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段伯烽心道,长辈们这次的眼光倒精准,一眼就给长房长孙,挑了个能耐的媳妇。
这个太太,也实在让他觉得惊奇。
从前只觉得安静,不出挑,看来还是小看她了。
张槐还在一个劲说:夫人如何好计谋,让他仅凭不知道哪年哪月的一份旧电报,往正房对面的倒座一坐,立马就把所有人挡住了。
甚至连亲家老爷约总长打桥牌,都叫夫人驳了。
如今谁都以为,总长因夫人身体抱恙,陪了整整一夜的事,
都道总长痴情。
段伯烽道:“这是谁在瞎说?”
张槐站得笔直,一脸无辜:“大家都这么说。卑职不敢乱传。”
段伯烽摆摆手,心情还算不错,并不介意这点玩笑。
这时候他想起张槐说,有一位贺姓人士拜访夫人,便对张槐说:“待会儿你亲自去接夫人,就说我醒了。”
此外还要查明贺姓人士的底细,不用他说,张槐都会查清楚。
……
日昌号从闫家祖上传下来,已经不知道传了几代人。不走运的是,到了凤笙这儿,恰恰赶上时代的新旧交替,世道又不稳,从前的繁华便一去不复返了。
但也只是比起过去。跟如今本国的许多其他商号相比,日昌号算得上顶挣钱的。何况闫家积富数百年,只怕家里的一桌一椅,都是古物,富贵不可估计。这话虽然夸张,也足见闫家底蕴丰厚。
凤笙被俞程文请到日昌号后院客厅,听说上海来的调查人员到了,有些惊喜:“什么时候到的?我竟不知道。”
俞程文说:是昨天下午,已经来总号看过,约了今天上午见面。
到了中午,一辆福特牌汽车停在了日昌号总号门口。
从车里下来了个,穿棕色夹克,手肘那儿打着格子补丁,下面穿着同色马裤马靴,戴一副墨晶眼镜的时髦青年,一时都引来了街上人的围观。
青年不以为意,反而恶作剧地,向人群中的年轻女子,抛了个热情洋溢的飞吻。这么大胆的做派,让看新鲜的人群,轰的一下散成了鸟兽状。
都道想不到遇上了臭流氓!
不要脸!
更有年轻女子脸红到了胸口。
青年进了日昌号大楼。
他被直接迎去了后院的前厅。
凤笙当时正在跟俞程文说话,说到好笑的事,笑得整张脸红扑扑的,那笑容像这个季节,开得正盛的一朵水灵灵的木芙蓉,明艳艳的柔和,让人眼睛都亮了。
贺容清墨晶眼镜下的目光,闪动了一瞬。
他摘了眼镜,跟俞程文握手:“又见面了俞先生。”
凤笙便知道,这人就是上海德意志银行,派来跟他们商谈贷款的调查人。
俞程文把贺容清让到主人位,他只知道贺容清是德意志银行的大班,类似于他在日昌号任大掌柜,并不知道贺容清家里是什么底细。当然德意志银行的规模,并非他们日昌号可以相比。
贺容清很谦让,直道“俞先生太客气”。
俞程文跟他介绍凤笙。
贺容清向凤笙友好地点点头,道了你好,说明了来意:“……我的高祖父,曾经在日昌号当过掌柜,积累了一些资本,后来跟船队,辗转飘扬过海,最后在英国剑桥定居,凭从前的经验,做出了一点事业。这次回来,正好听说,日昌号预备跟我们银行谈一笔贷款,我就毛遂自荐了。”
听说还有这样的巧合,俞程文惊喜极了,料不到日昌号会有这么一场福缘,不由得看向凤笙,见侄女也是笑容满面,便觉得这位贺姓青年,当真是日昌号的福星。
贺容清又说回正事,别的好说,只有资产审核一项,除了要查账,还要抽调库房盘点存银,这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
好在日昌号不像兴业行,大部分分号,都集中在沅城周围,最远的地方,坐一天汽车就能到。
俞程文对日昌号的资产一清二楚,自信并没有问题,便建议凤笙:“容清世侄远道而来,他难得回沅城家乡,不好让他住外面的旅店。”
凤笙道:“我让蒋管家把家里的客房收拾出来。”
问了问贺容清,听说他还带了三名同事随行,心中有数,也一并邀请其他人同去闫家住,贺容清笑得很大方地点点头。
俞程文是文人个性,爱静,却反而喜欢年轻人朝气蓬勃。见贺容清人品样貌各方面都好,行事大方,又不失本性,开朗活泼,一时,连招他为婿的心思都有了。
三个人聊着天,外头负责待客的小子小跑进来,道:“小姐,姑爷派人来接您啦。车已经停在了咱们商行门口,还是位军爷开的车呢。”
贺容清心中愕然。
他只知道闫家小姐,刚接手商行不久,年纪不大,料不到,竟已经嫁人了。
俞程礼倒很乐意见到,侄女跟侄女婿相处融洽,朝凤笙挥挥手:“那你快去,别让那位张副官干等。”
凤笙起身跟贺容清告辞。
贺容清笑道:“正好,我也开了汽车过来。世叔跟凤笙小姐,不妨坐我的车。实在是我不认得路,怕走岔了。”
俞程文觉得这样也好。
让贺容清现在就去富盛旅店,接他的同事,省得他开着车,还要问双桂巷怎么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