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月眸-第1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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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厉喝,吓得一众婆子脸色煞白,都目光惶恐,紧闭上嘴,不敢开口乱说。围观的奴仆们也暗自咋舌,以前只听说长公主身边的许姑姑性子决断,想不到是这般厉害,连庆嬷嬷在她面前都平白矮了一大截。
众人猜到许姑姑要拿庆嬷嬷扎筏子,却不知她意欲何为,心里都忐忑不安,唯恐连累自己,霎时间满院子悄然无声。
庆嬷嬷急的双手发抖,连声辩解道:“这名叫紫宁的丫鬟,就是偷盗郡主衣裳的贼人,跟那闯书房的是一伙。荔姑吩咐下来,这贼人恐怕想对王爷和郡主不利,抓住之后立刻打死,以免日后生祸!”
许姑姑眉心一抖,缓慢转脸看庆嬷嬷,目光停了半晌,说道:“长公主治家最严,素日对犯错的奴婢也宽厚,不允许打杀未出嫁的丫鬟,嬷嬷在府中伺候多年,这样的规矩也不懂吗?况且荔姑只是一个掌事姑姑,谁许给她的生杀大权?”
庆嬷嬷心里不服气,低声说道:“王府的规矩不敢触犯,只是紫宁脚底有伤疤,一定是那贼人同伙……”
未等她说完,许姑姑一甩衣袖,冷声说道:“你们怀疑紫宁是贼人,我倒要给她作证,这些日子她身上伤重,躺在床上养伤,一刻也未曾离开过屋子。况且郡主的彩蓝馆在内府深院里,紫宁是二门外的小丫鬟,又浑身是伤,她怎地能混进内府去?若连她都能随便进去,你们守二门的婆子们岂不是吃闲饭的,都应该掉脑袋!”
一声厉喝吓得众婆子魂飞魄散,连声说道:“许姑放心,二门守得牢着呢,没有令牌,谁也别想混进内府去,连外面的苍蝇也飞不进去一只。”
庆嬷嬷也深觉不妙,万一给紫宁定了罪,恐怕这些守门的婆子都脱不了干系,连忙挤出一个笑容,说道:“既然许姑这样说了,那定是一场误会。刚才这两个丫鬟不听管教,我才命人打了几巴掌,只吓唬她们罢了,哪敢真的乱棍子打死,王府的规矩我们一刻也不敢忘记。”
许姑姑的目光状似漫不经心,淡淡掠了她一眼,这才缓缓说道:“嬷嬷记得规矩就好,不必我多费唇舌。长公主命我来给紫宁送补药膏子,你若不小心打杀了她,便自己去回长公主的话。后果如何,你心里也清楚!”
四周的婆子们都被许姑姑不怒而威的气势镇住,无人敢出言申辩,眼见庆嬷嬷这样的老嬷嬷都被抢白训斥,更何况她们这些人?若不小心得罪了她,就等于是冒犯了长公主。
前些日子严嬷嬷惨死,众人还心有余悸,心里都清楚她怎么死的。近两日又赶上华郡王跌下马受伤,宫里太后病了,新选的士族官员进京,这些事闹得王府一团乱,长公主心里烦躁不已,身上也不大好。这个节骨眼上,谁若触到她的刀锋上,就是自己找死了。
一众婆子唯唯诺诺,见庆嬷嬷脸色土灰,嘴唇颤抖不已,额上冒了一层油汗,都暗暗心惊,上前跟许姑姑赔笑。陈婆子最会看眼色,见她器重紫宁,亲热地将两个丫头拉起来,带到许姑姑跟前,笑呵呵说道:“这两个是二门外最机灵的,模样长得也好,谁看着不喜欢,难怪长公主中意。”
许姑姑不理陈婆子,凝神定睛望着紫宁,片刻之后,方才抿嘴一笑,温和说道:“你好好养身子,莫要辜负了长公主一番心意。”抬袖拉住紫宁的双手,暗中在她手上一捏。紫宁会意,连忙行礼说道:“谢长公主恩典,谢姑姑恩典。”
许姑姑淡笑一下,转身命小丫鬟将手捧的瓷罐给紫宁,“这是上好的伤药蜜炼膏子,长公主从宫里得来的,你拿回屋去,每日用温水服一勺,身上的伤口很快就愈合。”
这一番叮嘱故意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紫宁心下感激,知道许姑姑帮她争脸面,果然婆子们面面相觑,再看向紫宁和绿环的眼神也变了。虽然早听说长公主喜欢紫宁,但毕竟是传闻,不及亲眼所见,今日的事一闹出来,才知晓原来所传不虚。
紫宁连忙谢了恩,将蜜炼膏子收了,绿环喜笑颜开地捧住瓷罐,说道:“宁儿,我帮你把这好东西送回屋去。”脚上蹬严了绣花鞋,一阵风似的跑进屋去。
旁边围观的一众丫鬟都盯着那瓷罐,又艳羡又嫉妒,再细看紫宁的面容长相,果真是明艳不凡,这里无人能及。虽然穿的一套绿衣裳怪异寒碜,但遮掩不住她天生丽质,超出了众丫鬟多少倍去。
众丫鬟也只能心里暗叹,心想这样的俏丽好模样,长公主偏爱也是应该的,只是不知她有没有好造化,让长公主给她指配一个好人家。
婆子们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见绿环捧着瓷罐送进屋去,无不悄悄伸舌头,暗叫好险。此前长公主救送了不少好东西给紫宁,今日看见送来的蜜炼膏子,这样一个粗使丫鬟,竟得了宫里的好东西,可见她比众人知道的还得宠。
庆嬷嬷脸色十分难看,心想:“幸好没将这丫头弄死,这才安然无事。万一真要闹出人命,或是少胳膊断腿,谁也不敢说,会不会变成下一个严嬷嬷。”登时又冒了一身冷汗,细风一吹过来,后脊梁上丝丝的透着寒气。
紫宁站在院中,跟许姑姑的目光相碰,见她眼中似乎有一种复杂的神色,既疑虑又赞许。顿时想到雨天的事情,不禁脸上微微一红,连忙低下头,避开许姑姑的眼神。
绿环送了瓷罐,从屋里跑出来,笑吟吟行一个礼,说道:“多谢姑姑。”许姑姑见她脸上犹有泪痕,通红的巴掌印还在,但一双眸子清澈无瑕,笑容可掬,模样讨人喜欢。因而点头,不经意地说道:“你们两人好生作伴,长公主必不亏待你们。”
绿环笑着点头,许姑姑带着小丫鬟离去,走到大院子门口,转身说道:“捉贼的事情不该由嬷嬷操心,嬷嬷还是快些点册子吧,把那些模样端正的都选上。今日若是耽误了正事,午后王爷回府问起,嬷嬷知道如何回答!”说着转头,大步迈出去门去,很快离开了院子。
庆嬷嬷不禁打了一个冷颤,紧张了这大半日,一松懈下来,浑身都像挨了板子一样酸痛。
她颓然地抬手一挥,陈婆子会意,连忙上前说道:“这紫宁和绿环的册子点过了,嬷嬷还接着点吧?”庆嬷嬷不觉抬头,细细打量紫宁,这事情当真奇了,一个粗使的小丫鬟,怎样就得了长公主的恩宠,竟然连许姑姑都亲自送药来。
心中满是疑惑,却又猜测不透,只暗暗决定,以后要好好留心紫宁才是。
“嗯!”庆嬷嬷轻哼了一声,定一定神说道:“接着点,看还有几个,一并叫出来。”陈婆子一边看黄纸册子记录的名字,一边扯开嗓子大声叫喊:“彩儿、小绣、春霞、冬花……”随后不久,从屋子里跑出来四个小丫鬟,经婆子逐一查看,验明了身份年纪之后,也被带过来跟她们一起。
最后册上的名字都点完,婆子们又命丫鬟在庆嬷嬷跟前转一圈相看,那些丫鬟只得挪动步子,在原地转了两圈,脸上却早已涨红了。
她们不像紫宁一样胆大妄为,嬷嬷吩咐做什么,她们就乖乖听着,十分地顺从。
四周着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树上也爬了几个顽皮的孩童,见她们转圈都嘻嘻地笑。众人忘记了刚才紫宁遭遇的凶险,心里都琢磨点册的意图,看了半晌也不知为何缘故。
不由得暗暗纳闷,看样子嬷嬷们是来挑选人的,莫不是让她们进内府跳一跳宴饮舞,当宴舞娘子去?——
第23章 点册()
二门外的奴仆们没见过宴饮的场面,只道听途说内府常有宾客宴饮,安排了一对对年轻披纱的女子,浑身穿金戴银,打扮得跟天仙一般,宴饮上为宾客挥纱跳舞。又有吹曲奏乐的,尽是眼花缭乱的热闹,这些传闻中的披纱女子,都从下等丫鬟中选出来,众人暗地叫她们宴舞娘子。
紫宁听众人议论纷纷,也是疑惑不定,忽地孩童们一声声叫喊起来,“宴舞娘子,宴舞娘子!”她脸上神情一变,听这称呼就知道是跳舞的。心想:“那不就是大户人家里养的舞女,有的朝代叫歌舞伎。”登时脸就红透了,低声对绿环说道:“咱们不会跳舞,也没练过唱曲,让咱们去当歌舞伎,是硬赶鸭子上架吗,开什么玩笑!”
绿环拧着眉头,紧紧咬着嘴唇,也担心不已,却是不敢吭声。
庆嬷嬷看丫鬟们转了圈,沉吟片刻,“嗯”了一声,说道:“脸蛋身段还过得去,但衣裳头饰太丑了些,哪个男人能看上这样土腥气的?需得尽心替她们拾掇拾掇。”抬手向后一挥,拉长声音道:“带走吧!”
立即有一些粗壮的婆子上来,一左一右拉住丫鬟们就走,转眼又来两个婆子,也把紫宁和绿环拖走。围观的众人见此情景,都深觉惊讶,互相小声嘀咕,“八成要卖她们配小子了。”
王府里的陈年规矩,记册卖身的丫鬟们伺候到十八岁,主子就替她们安排婚事,多配嫁给府中男仆小厮。样貌好一些的丫鬟,有时也会嫁给年轻的护院。但这些丫鬟还没到嫁人的年龄,倒让众人狐疑不已。
绿环十分害怕,颤声问道:“嬷嬷,这是去哪里?”紫宁也觉得不妙,刚才要看脚底心抓偷衣贼,怎么这会子突然把她们都带走了?说她们是记了册的卖身奴婢,报了年龄,又看脸蛋身段,还要给男人看得上眼,难道真要把她们卖了不成?
心里暗想:“天啊,刚刚躲过了生死一劫,这又要把我推进火炕吗?”她的惊恐不比绿环少一点,况且对这里的环境不熟悉,记册的卖身奴婢是怎么回事,有没有人身自由,可以随意打杀发卖吗?
乱想一通,还来不及挣扎反抗,就被一个臂膀有力的婆子拉扯住,面无表情地说道:“许姑姑刚也说了,要选模样端正的,你这丫头且不要闹腾了,有什么话,进了内府跟掌事姑姑说去。”另外一边的婆子拽住绿环,绿环吓得摇头,忍不住失声惊叫道:“我不去,你们送我去哪里——”
婆子并不理会她的叫喊,一直将她拽到院子中间,往那群同龄的丫鬟们中间一推,凶狠地喝道:“哼,先闭上嘴,等一会你就知道。”随即紫宁也被推进来,两人互相扶住站定,左右看一看,见跟她们站在一起的丫鬟瑟瑟发抖,眼圈里含着泪光。
紫宁惊魂未定,转过头去悄声问一个丫鬟:“你们也都是记册的卖身奴婢?也被嬷嬷抓来的?”那丫鬟重重一点头,扁起嘴差点哭出来。
这一群里大约有三十几个丫鬟,都是王府外门记册的卖身奴婢,最大的十八岁,最小的只有十三岁。身形高矮胖瘦不同,有的面黄肌瘦姿色并不出众。紫宁双眼扫视了一番,心里愈发猜不透情况。如果真想卖掉她们,也不至于一下卖出去这么多人,难道王府里缺钱了,想卖了丫鬟补贴家用?
她对王府里的种种规矩等级似懂非懂,更不知道卖一个丫鬟能值多少银钱。心中忐忑不安,暗想:“如果我跟绿环被人分开,卖去了两户人家,我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去一个陌生的地方,那又该怎么办?”
这时庆嬷嬷起身,说道:“都带到二门前厅的院子去,待内府的姑姑过来挑选。”
众丫鬟一听去内府,都呆呆地站着,茫然不知所以。紫宁更是一头雾水,只得暂时压制住满心疑惑,心想:“先跟着她们一起去,看一看就知道什么事了。”她伸手一拉绿环,两人闷头跟着众女的队伍,一起出了大院子。
围观的奴仆也想跟去看热闹,但身份太低,却无法进二门内,走到四面环绕池塘的花园前,见丫鬟们一排排的进去,众人只得怏怏地回来,一路上互相议论猜测,这到底是挑选什么人。
进了内府的垂花门,院子中的景致更空旷起来,满眼是亭台楼阁,水榭池塘,鲜花遍地,绿葱葱的树影一重接着一重,看得人眼花缭乱。
众丫鬟径直往内府的园子走去,一路低声叽叽咕咕说话,被婆子们打断,训斥道:“既进了二门,就要守着内院的规矩!这些下作的东西,路上苍蝇一样嗡嗡叫,究竟成何体统。让外面的人看了,当是王府缺少管教了!”
众丫鬟连连伸舌头,都低下脑袋,再不敢多说一句话。一群人闷头又走过树荫小桥,踏上鹅卵石铺成的蜿蜒小径。绿环突然脸色发白,伸手紧紧牵着紫宁,悄声说道:“要把咱们送去当媵女么,必定是这样的。那我,那我不如一辈子做粗使丫鬟,哪怕不嫁人也行……”
她手上冰冷发抖,声音也颤得厉害,竟是十分惊恐害怕。紫宁第一次听说“媵女”,不理解是什么意思,刚想细问一问她,就见前面左右两条岔路小径上各走来一大群人。那些红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