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君三尺-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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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兰迎着我的目光颇为为难地点头。
我颓然地出口气,靠坐在椅背上。
这算不算屋漏偏逢连阴雨呢?
君墨宸原先是在勤政殿批折子,不知不觉天便暗了,他一心念着我,知我怕黑,便急急地放下手中事物赶来了。
只是一接近我的住所便觉出了不对劲,我一向怕黑,每到夜时更是将整个殿阁弄得灯火通明,殿里殿外侍候的人更是不能少。
可是他今日一踏进来,整座屋子伸手不见五指不说,更是连侍候的人都没有,他不由心里便提起了一丝警惕。
一进殿门,见榻上有人,他甚至想也不想便知不是我,直接提剑便问,“何人在装神弄鬼,给朕滚出来。”
听得这样一声喝,如兰本就胆小,如今冒充我更是一夜心惊胆战早吓的不行了,忙里忙慌地便爬起来求饶,君墨宸盘问如兰我的去向,只是如兰随我多年又怎么会说。
君墨宸心知问不出来,便一直侯在这里等我回来,如兰也没法。
我听得如兰说完,便长出了一口气,聪明如君墨宸,我这些作为,怎么能瞒过他?
一会儿,不知又是怎样的狂风暴雨等着我。
如兰见我这幅样子,一脸紧张地问我,“姐姐,如今可怎么办?”
我深吸口气,冲她宽慰一笑道,“没事,今夜多亏了你,你快些回去歇息。”
如兰不放心,犹豫着不想离开,我催促道,“快回去吧,没事的。”
她这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殿。
见如兰走了,我定了定神,一步步往内殿过去。
内殿没有点灯,黑乎乎的,我心里有些发虚。
摸索着找到蜡烛,用火折子点了,殿中才有了光亮,一个暗黑的身影坐在榻边,整个人都陷在黑暗的阴影里,只是那周身的气质却是怎么也隐不住的,直让整个殿里都结了冰一般。
眼瞧着殿中还是暗,我却不敢再多点几支蜡烛——黑暗会给我一种安全感。
我走到妆台前坐下,脱下身上的披风,还有满头繁重的珠饰,一边梳理发丝,一边小心翼翼地透过铜镜观察榻边的君墨宸。
只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身形都未动一下。
良久,我已将满头发丝梳了又梳,在无事可干,正想着要不要主动向他说明时,他却忽然说话了。
醇厚的嗓音穿透黑暗稳稳地落入耳膜,“今日上哪里去了?我等了许久。”
我心里“咯噔”一下,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我去见了严奕。
他却又接着道,“想来我修葺后的皇城你还是极为喜欢的,入夜也要出去欣赏一番,只是夜时多有不便,日后还是白日去才好。”
我惊讶地抬起头,他这是……为我寻了一个台阶吗?
他明明知道我去了哪里,这样又是为何呢?
还未等我想的清楚,他忽然道,“不早了,早些歇下罢。”
然后兀自翻身上榻,侧过身子去。
我走近了些,忽然听得他呼吸声沉重,竟像是生着气的模样,顿时心里便明白了七八分。
他明明是知道的,并且愤怒至极,如今却要装作全然不知的样子,当真是为着我吗?
我霎时便生出些心疼来。
见他和衣而睡,他本就身有寒症,这样睡着怕是不好。
走上前轻推了推他,“起来脱了外裳睡吧,这样仔细伤了身子。”
他只不理,兀自面向里面,明明还是未睡着的,却是一言不答。
不知怎的,只觉得心里仿若欠了他,好言好语劝了半日,见他仍是不理,只好作罢。
拖过床头的一床被褥为他搭上,掖好了被角,自己才躺下。
却是辗转难眠,想起严奕月光下那两行清晰的泪痕,只觉得心里一阵一阵难受得紧,又想起身边的君墨宸,装傻充愣宁愿自己生闷气却是半声也不言语,不询问,不怀疑,这样的君墨宸令我有些不认识了。
我虽拒绝了严奕,但是却也不能与君墨宸如平常夫妻一般相敬如宾。
又想起了母妃与嬷嬷,如今身边是实实在在只剩一个如兰了,何其可怜又何其可悲。
难道这便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吗?
也是,负心人合该受罚,只要他们安好。
这样浑浑噩噩的想了半日,更是睡不着了,望向窗外,明月皎皎,心里一时思绪万千。
想的出神时,忽然有一道手臂伸过来紧紧揽住了我,如钢圈铁臂一般,越收越紧,我沉默着,眉头因疼痛一点点皱起来,额上也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君墨宸在夜色中喃喃道,“公雅,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我身子一僵,随即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
“公雅,我害怕失去你……”
“公雅,不要离开我……”
……
这样一声声脆弱的呢喃,仿若濒落的秋叶。
我缓缓地抬起手,覆在他的脊背上,仿若安慰孩童一般柔声道,“我不离开。”
也离不开了,命中注定吧。
明日高照时,身边照旧已没了人,帐外侯着的侍者,恭敬严谨,虽人数众多,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
见我起来,她们齐声道,“奴婢们服侍姑娘起身。”
手指触摸处,被褥早已生凉,他走了许久了,或者一夜未眠。
梳洗时,如兰与麟趾宫掌事宫女巧荷耳语两句,然后便递了一块热热的白手巾过来,道,“姐姐,陛下说让姐姐用热手巾敷下眼睛,可消肿眼睛也舒服些。”
我愣了一下,才接过来,眼睛现在还是又涩又痛的,只是上次他问我眼睛怎么肿成那样时,我还不能说话,所以眼皮子脆弱这件事也没人知道。
他却不但知道,而且上了心,不是说小事最能见真心吗?
君墨宸,这究竟是你的真心还是关心呢?
不论如何,到这时,我才真正的舒了口气,这件事算是过了。
一边的巧荷笑起来,“姑娘真是有福之人呢,能让咱们陛下这么挂在心上的,天下都少有,奴婢也是得了姑娘的济,若不是姑娘要到麟趾宫住,恐怕奴婢一辈子也进不了这麟趾宫伺候呢。”
听的这话我抬头看她,果然有些面生,只是她这话未免说得过了头,饶是再得别人的济,一进宫便做掌事宫女,可见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不过一番谦虚说辞罢了。
我只笑笑不言语,由得一群姑娘在殿中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话。
又一个小宫女道,“奴婢见着姑娘与皇上真真是好,郎才女貌的,一双璧人呢。”
我愣了愣,一双璧人?
璧人也好,郎才女貌也罢,不能与奕郎长相厮守,而这漫漫深宫能依靠的也只有君墨宸了,只这样过下去吧,总归要活下去的。
这时,我以为,一切都已风平浪静,一切会就这样一直延续下去,而我不知道的是,这只是一场小小微澜,轩然大波还未到来。
我真正的劫难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七章 寂寞宫花寂寞红()
那件事过了后,相安无事许久。
午膳时,巧荷正在摆饭,我百无聊赖地踱到一边,看着她将一道道精致的饭食摆上桌,见着那道合莲蛊摆在了一边,我却起身将它拿到离君墨宸位子最近的地方。
巧荷奇怪地看我一眼,却终究还是低下头去继续摆饭。
上次用膳,见他一坐下便眼瞅着这道菜,只是终究也未吃,应是觉得这菜性凉,巧荷她们便以为君墨宸不爱吃这道菜,将它摆得远了些。
殊不知,这合莲蛊却是最温性滋补的,口味又清爽,最是好吃。
君墨宸用膳时,果然吃了,并且一连吃了三份。
后来不知哪个蹄子传了出去——皇上宠爱倾颜姑娘,连平日里不曾吃的饭菜只要是倾颜姑娘亲自奉上,陛下都吃得极香。
我摇摇头,无奈而笑。
冬日日渐近了,天也冷了起来,手里抱着汤婆子却还是冷,天空泛着冷硬的凄白,呵气成冰,身子懒懒的,愈加不爱动弹了。
君墨宸挑开帘子进来,身上穿着的黑色狐皮大氅,头戴茸帽,尽管如此,一张白净的俊脸还是冻得通红,一进来便道,“这天可真冷,若是下雪也好,可偏偏连雪也不下,干冷干冷的。”
我从迎枕上直起身来,笑应了一句,“可不是。”
他见着我这样,反倒笑起来,“你便是最会躲懒的,天一冷就动也不动了。”
说着在榻边坐下,极为自然地握起我的手,蹙了蹙眉头道,“怎么这么凉?”
他又摸摸我手中的汤婆子,汤婆子是早起灌的,如今已成温凉的了,只是念着殿中炉火烧的旺便没换。
他却当成了一件大事,开口便要唤人进来,“这群奴才,做事这样不尽心,汤婆子都凉成了这样也没人来给热上。”
我拦住他,“不怨他们,是我见炉火很好,殿中又暖和,我犯懒才没有叫他们。”
“果真?”君墨宸不信的问我一句。
“我还能骗你不成?”
他这才笑起来。
忽然安静下来,君墨宸的大掌热热的将我的手指包裹住,殿中的炉火“噼啪”响了一声。
“倾颜,做我的女人吧。”他的嗓音在暖融融的殿中极为温和。
我心中震了一下,随即慢慢平静下来。
我呆呆地望着他覆在我手指上的大掌慢慢地搓揉着,冰凉的手心渐渐温暖起来。
有明亮的光影投射进来,刚好落在他的眉间,整张面庞异常明媚。
我道,“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身子已经给了他,还能找谁呢?何况他这话并不是询问的语句,而是说得坚定不移,可见这不是询问,不是商量,仿佛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自然是有的。”他抬起头,眼睛眯成一条线,唇角荡漾起笑容“你可以选择我做你的男人,或者为我生一个孩子。”
我翻翻白眼,这也叫有选择?
见我这样他少有地露出孩子样的狡黠,唇角弯弯,忽然不忍戳穿。
我并不觉得他会当真,我是淩国至今唯一的皇室中人,即使君墨宸如今不杀我留我苟延残喘,如他说的做他的女人,我却从未想过会有什么名分。
在外人看来我不过是君墨宸一时兴起的战利品而已。
君墨宸是宸国人眼中的战神,是他们敬重的宸帝陛下,是有史以来第一次统一了整个中原,令宸国国土空前广大的一个帝王。
不但他们,连我也以为这样的一个男人不会用一个女人开玩笑。
可是,我未想到,他……竟当了真。
也未想到,宸国人对我的防范竟如此深。
君墨宸得到我的答案,下午去看宁馨贵妃时便将这事告诉了他,令她即日便准备着,不日册封。
女子无不以丈夫为天,见劝说了两句君墨宸都不以为意,便住了口。
如兰对这事倒是极为在意,时时留心打听着然后兴致勃勃说与我听,还道,“这次姐姐有了位分,在宫中也可名正言顺些,旁人可就不敢说三道四了。”
我看如兰一眼,知道这些日子外面的风言风语必然少不了,而如兰听到必然比我多,她有这些想法也实属正常。
只是这立妃之事,怕不是那样容易的。
果然,次日清晨,如兰咋咋呼呼地跑进来,还轰走了店内侍候的几个女孩,脸色也暗沉沉的。
我放下手中的书抬头看她,见她面色不好,故意打趣,“这是谁把我们如兰姑娘气成这幅样子?这还了得?快快说来,本姑娘必要扒了他的皮不可。”
如兰听得我如此说,非但没有开心起来,反而娇嗔一声道,“姐姐……”
然后一屁股坐在我身边,满脸担忧,“如兰在这里急得不行,姐姐可倒好,只顾看书打趣人的。”
我故作无辜,“怎么了?”
“姐姐若是听如兰说了今日殿上的事,一定也高兴不起来。”
听她如此说我已经知道是什么事情了,如兰这几日关心的不就是我是否能有位分的事吗?殿上发生的事,只怕也与这脱不了干系,并且极有可能遇到了麻烦。
我只又重新拿起书,看也不看如兰了,“殿上的事哪里用我们操心,若被有心人知道,又要大作文章了。”
“姐姐也忒小心了。”
我紧接道,“小心驶得万年船。”
如兰见得我这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急得跳脚,噼里啪啦地在耳边说开。
果不其然,与我想的一样。
昨日君墨宸向沈笑薇提过的要给我个位分的事,张世敏与沈业第一个站出来反对。
张世敏为的也许是整个宸国的基业,而沈业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