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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魔窟-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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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宴席定在了酉时中开始。眼看就要到时辰了,府中的婢女开始逐桌摆盘、杯盏及碗筷。中间空旷的场地架起了唱台,应该是作为一会儿歌舞使用。

    等一切准备就绪,宾客们便开始入席。席间的规则谁都懂,来者在北昭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何况北昭大王今夜也在场。

    上座自然是北昭大王的,虢华夫人虽然今日是主角,但论理她应该坐在北昭大王的下首,但宸司拒绝了。

    “王姐今日是主,又是寿星,不要推辞了,和孤王同坐。”

    在一片大王英明、大王神武之类的歌功颂德里,虢华夫人谢恩后坐到了宸司身旁。

    “大王今日怎么没带周贵妃?”

    贵妃周氏便是宸司新纳的出自谢侯夫人娘家的那位,不知宸司是真心宠爱,还是要用谢侯故而极力拉拢,总之这位周贵妃如今可算是宠冠后宫,只要她想要的,宸司没有不答应的。宫里宫外都知道大王对这位新妃很上心,如胶似漆几乎片刻不能离,虢华夫人本以为今夜会看到这位周贵妃,谁想宸司却没有带着她。

    虢华夫人暗想,这便不是好兆头。

    她问这话时,侍立在她下首的千叶瞟了一眼北昭大王宸司。今日北昭大王带了铁甲军二百名,驻守在栖云山周围通往府中的各个出入口;禁卫军三十人,此刻围了宴席一圈的各个角落都有他们的身影;贴身侍卫十名,这些人更近些,八人在与宴宾客中间分散,余下两人就在宸司身后。

    这样的数目刚刚好,旁人又说不出什么。他虽是北昭大王,但此行是给自己的王姐贺诞辰之宴,若是带兵太多,恐惹猜疑,毕竟今夜席间重臣就占了八成以上,人多嘴杂,是非也多。但太少又起不到震慑的效果。

    千叶暗想,这样的安排明显有高人指点,这位北昭国君昏聩之名担得久了,任谁都不会多想什么,此刻使出来真是妙极。

    宴席正式开始,果盘、茶点最先端上来,等酒菜的功夫,先来了一段乐器弹奏接龙。演奏者都是一水的养眼少年,这本就很吸睛,更何况这种演奏形式也很独特新颖,于是大家渐渐放开了束缚,融入了宴席间令人放松的氛围当中。

    等酒菜替换了果盘、茶点之后,整个热闹的氛围已被烘托了起来。不都说酒酣耳热吗,说的正是此刻。

    陆续几个节目都挺别致,于是北昭大王道:“看来这次芳诞宴,王姐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啊。”

    “这不是知道大王要来,特意安排的嘛。”

    两人正说着,下一个表演开始了。千叶看着场中央搭起的白色幕布,嘴角微微勾起。今夜的重头戏要登场了。

    接下来竟然是要上皮影戏。这点让与宴的朝臣亲贵们有些吃惊,毕竟这种东西就是民间玩意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更何况今日这场合,总觉得有些降低格调,至少和之前的那些节目相比,实在是逊了一筹。

    为何这么说?皮影戏在民间之所以吸引人驻足观看,皆是因为走江湖的皮影艺人多喜欢迎合百姓们的喜好和口味,演一些趣味或者市井之流的庸俗之物,还有些胆大的会讲一些传奇人物的秘辛隐史,这些东西固然有趣,但在君王、高官面前又有谁敢这么干呢?这不等于当面打他们的脸吗?

    但今夜虢华夫人这么干了。这位夫人纵观整个北昭,不,纵观整个天下,怕也没有几个可及的。群臣们偷偷去看北昭大王的脸色。宸司的位置望过去正好背光,他的脸隐在光芒暗影里,让人有些捉摸不透。

    虢华夫人心中也在敲鼓。千叶虽说了会演皮影戏,但他没说具体演什么。她猜测了估计是和谢侯爷那段陈年旧情有关,但那又能如何?可以一举扳倒谢侯爷,进而威胁到阿司?怎么可能!她虽然这么想过,但又不敢去反驳千叶。

    事急从权、箭在弦上。问得多了,她又恐怕千叶恼了,甩手离去,到那时她又该如何是好?更何况她还瞒了千叶一件事,这件事若是被揭穿了,不知道千叶会不会立刻和她翻脸。

    虢华夫人愁肠百结、心中不安,但她的情绪丝毫阻止不了将要发生的事情,因为皮影戏踩着鼓点和旁白已经开始了。

    这个故事的开启果然流于市井,过于香艳。此间的小姐,隔壁的书生,因为暗暗的倾慕和命运的安排彼此相爱了,可是小姐的恶继母从中作梗,要将小姐许给一个老朽做续弦。书生无权无势,无法与小姐的继母相斗,于是他决定赴考博取功名,争一分机会。

    这段故事千叶曾对虢华夫人讲过,所以她并没有细看众人都在看的影子戏,而是隐秘地去窥伺安景侯谢道桓的反应。

    她处理得很小心,借着倒酒的时机。因为阿司就在身旁,若是过于明显,恐引起他的怀疑。

    安景侯神情严肃,他停止了饮酒,甚至有些直勾勾地逼视着映在白色幕布上的故事。那些陈年往事如凛冽寒光,徐徐漫入心房,将他手脚的温度逐步摒去。

    那是镌刻在记忆深处的一段美好,至少在他看来是美好的。虽然结局并不圆满,但那样的感受和留恋,却此生再也不曾遇到过。

    他和她约定了归期,只是等他终于回来时,却再也见不到她。这是谢道桓记忆中的结尾,他以为一切到此为止。

    谢道桓低头猛灌了一口酒。这只是一场表演,虽然与他们那场邂逅很相似,但一定只是巧合,才子佳人的俗烂故事而已。只要是故事,终会落幕。瞧,谢道桓想,一切都归于平静了不是吗?旁白没有了,配乐也停下了。

    这场被熟悉的一幕勾起的回忆也该结束了,可是他错了。

    他抬头望向台中,微微愕然。

    场景已经转换成了冰天雪地的数九寒天,原本应该死去的小姐在厚重的雪地里狼狈地跌倒,复又强撑着一口气站起来。她已大腹便便、身怀六甲,可是逃跑的动作却如一只兔子般灵活迅速,也如被步步紧追逼入绝境的兔子般慌张无措。

    雪地里仿佛是没有尽头的,辨不出来路,也寻不到方向。她终于跌在厚雪中,被呼啸激扬的雪沫席卷和淹没。

    可她没有死,进山的猎户发现了她,好心将她背回了家。

    猎户家炊烟袅袅,今日是个特别奇特的日子。他在外面见到了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猎户家的娘子在家也遇到了因为困于风雪,请求留宿的一位夫人。这位请求留宿的夫人即将临盆,她出手阔绰,想请猎户娘子帮她去请产婆,只是雪路难行,就算猎户娘子真的愿意去,人家产婆愿不愿意来,还是另一回事。

    猎户娘子有三个孩子,也不是第一回当娘,所以伺候那位留宿的夫人也很妥帖。没柰何,这位夫人请猎户娘子帮忙接生,所以猎户娘子才要开灶烧水,准备接生。

    可巧,这时候她男人回来了,而且又带回来一个孕妇!这个孕妇的情况似乎更加要紧,因为她落血了,这可不是好兆头。

    雪天路滑,一定是摔倒动了胎气。这事可大可小,处理不好,可是要出人命的。猎户娘子是个善心人,不忍心孩子在孕妇肚中有个三长两短,犹豫片刻终于一咬牙。

    一只羊是赶,两只羊也是赶。既如此,两个孕妇那就一起生。

    只是世事总是难料,看起来危险的落血孕妇,却生下来一个健康漂亮的女娃儿,而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的那位夫人,生下来的却是个死胎。

    夫人悲痛欲绝,哭得嗓子都哑了。在她的哭声中,隔壁屋的女娃娃也开始嚎闹起来。这位夫人被那孩子的哭声惊动,忙问猎户娘子这是怎么回事?

    猎户娘子如实相告,这位夫人却仿佛疯魔般不顾刚刚生产的痛楚,非要去见见隔壁的那对儿母女。

    猎户娘子无法,只得让猎户背着这位夫人去了刚生下孩子那女人屋里。夫人让猎户夫妇出去,她有话要单独对那女人说。

    猎户夫妇知道这位夫人刚刚没了孩子,也没反驳,但见她神情不对,唯恐出事,于是在门外竖起耳朵听屋内的动静。

    “只要你把孩子给我,价钱随你开。”

    “你以为孩子是什么?菜筐里的萝卜吗?”

    “我需要这个孩子,我的孩子死了,我也不想的。”

    “我不想知道你的计划,你只要回答我,你会真心对这个孩子好吗?”

    “这个自然自然!”

    “我的身体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我的孩子并不想给你,可我无能为力了,请你善待她……”

    ……

    两个孕妇雪天邂逅,一个死了孩子,另一个则留下一个孩子。

第147章() 
当年的书生此刻坐在台下,看着白色幕布上这段神逆转,久久不能回神。

    原来当年的小姐虽然死了,竟还留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他的孩子?是个女孩儿……是他的女儿?

    等一下!谢道桓浑身一凛,他怎么了!他怎么会这么想?他是不是疯了!

    这明显就是一个圈套,一个骗局,一个不知道什么阴险目的搞出来的把戏,他怎么可以入戏太深?

    她已经死了。

    可随即他又质疑,真的死了吗?她真的如同她继母所言那样死了吗?这样的谎言为何他当初竟会信了呢?不、不……他怎么能相信一段荒谬绝伦的皮影戏?这是个圈套,这是个陷阱啊,快醒一醒谢道桓!你到底怎么了!

    白色幕布上的故事还没有结束,安景侯已经瞬间失去了冷静。这段往事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无儿无女也是他心里的一根刺,此时此刻,旧梦重叠,他一下子便被击溃了。

    当故事发展到一个新的阶段,安景侯已经忍无可忍拍案而起。当年被失去孩子的那位夫人抱走的女孩子长大了,亭亭玉立夺目芳华。她决定去找寻她的生父,可是就在父女即将相见的前夕,却被生父夫人的弟弟掳到府中,霸占了清白……

    安景侯几乎要把那白色幕布瞪穿,周围的文武百官也被这突变惊呆了。他们目瞪口呆看着安景侯,不解刚刚还有说有笑的谢侯爷缘何就在须臾之间勃然色变。

    他突兀的站立惊动了北昭大王,宸司问道:“谢侯这是作何?”

    安景侯谢道桓犹如两耳失聪,在北昭大王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后,才终于回神道:“大王恕罪!臣只是觉得这皮影故事荒谬绝伦,中间缺少了很多情节,突兀就蹦到了这样一个结尾,明显是有意糊弄大王,欺瞒王家,理应揪下来问罪!”

    谢侯爷现在的地位如日中天,大王都要忍让几分,更何况群臣?于是立刻就有人附和道:“谢侯爷所言甚是,这故事看得糊里糊涂、不明不白,明显就是骗人的。在大王面前都敢如此放肆,不治罪不足以显示王威!”

    “请大王治罪这擅演皮影戏的狂妄之徒!”

    “哦——”宸司拖长音后,侧头看了眼虢华夫人,却见他的王姐面色难看,不知在想什么。

    其实虢华夫人心中也是惊到了。当然千叶事先也没告诉过她,这皮影戏具体演些什么内容,只言和他义妹羽儿认父有关。她默默看着皮影戏的后续,也大致明白了千叶的意思,无非就是告诉谢侯爷,当年那位姑娘没有直接死掉,她甚至还生下了一个女儿,现在这个女儿要和她的生父相认了。

    如果没有那再后面的故事,虢华夫人几乎就要相信千叶所言,这只是要为羽儿姑娘的认父做铺垫。只要拉拢了安景侯到这边来,她觉得这么做也没什么,因为她知道一旦安景侯不再向着阿司,势必会打乱她这位国君弟弟的暗中安排与计划,到时候他手忙脚乱,势必无暇他顾,今夜的危局自然就过去了。

    阿司虽然顶着荒淫好色的名声,但虢华夫人知道他其实是个很小心的人,换句话说就是很多疑,只要他怀疑了,他觉得动手不安全不稳妥了,他会收手的,虽然只是暂时,但已经够了,等他再次动手时,她相信那时明渊已经远离了北昭王都,返回南越去了。

    她所求不多,只要今夜的安宁。但一切开始失控了。

    其实四围赌坊那夜的事情,她骗了千叶。她没有带回羽儿姑娘。羽儿姑娘在被她注意到之前,就已被五公子的人带上了侯府的马车。这并不是五公子第一次做这种事情,至少虢华夫人就看到过很多次。

    五公子在讨好他的姐夫。一个有权有势,前途不可限量却唯独无儿无女的男人,最缺的是什么呢?女人,美艳的可以为他的姐夫生儿育女的女人!

    即使这样做会伤害到他的姐姐,但那又如何?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不相信这么多年,他的姐姐都生不下姐夫的一男半女,谢候夫人这样的地位还可以一辈子稳固下去,他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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