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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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只要娶了她便好。”醉眼朦胧间只见京娘不断开合的口,她吐露出的字字句句他都能听得懂,却从心眼里不明白,“你得到她,她日后必会事事依从你。你爹如今只有你一个儿子,你若是能给薛家留后,别管那孩子是不是式九微的,他都不忍下杀手,他容下孩子,接纳式九微便只是早晚的事情。稳下你爹和式九微,余下的事情便可以从长计议。”
醒来后,和京娘的邂逅犹如南柯一梦。薛简不知那是真是幻,但她的话却像印在脑海中一般,挥之不去。去往北昭的一路上,他苦思冥想却苦无对策,直到他再遇式九微,他才终于下定了决心。
之前对她纠结百转的心思并非错觉。他薛简,即使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和她携手余生。他要娶她,娶式九微为妻,无论前途多少艰难险阻,他相信只要她和他同心,一切困苦终将过去。
只是成婚日久,他渐渐怀疑,他对她的心,和她对他的心,到底是不是一样的。她是只想找个人嫁了,还是非他不可?为何会纠结在乎这些,或许真的心悦一个人,便再也做不到大度宽容。他迫切想知道他所有的隐忍和牺牲,是不是值得。
式九微是他见过最与众不同的女子,或许正因为这种不同,他才为她神魂颠倒。但婚后这种不同,却令他越来越无法容忍。在她心里永远不可能只有他这个夫君,她心中有很多,有军情、有将军府、有北昭的整个天下,而他只会排在她心里的最末尾。
他独自一人黯然返回南越,面对她爹的步步追逼,心力交瘁。她爹病了,他知道他爹得的是心病,执念一日不消,这病便不会好。在这个世上,他爹是他唯一的亲人了,不,还有式九微,可偏偏这两个人却是水火不容。眼看着他爹如此痛苦折磨,他心中也是难受。
在此时,他再次遇到了京娘。原来那夜的记忆并不是梦,京娘是活生生存在的。她就像是他内心隐秘的唯一分享者,她出现得恰是时候,薛简感到了一丝惊喜。京娘说她会和他一起去北昭,因为她也有任务在身,她和薛简殊途同归,所以她会助他,希望他也能助她。
心中的秘密比天还大,薛简一个人已行将崩溃,京娘是他唯一的伙伴,他渴求这个伙伴能带他走出迷惘。
“我们的计划,一切都建立在式九微是不是真心在乎你的基础上。如果她在乎你,你无论做了什么,她都会原谅你。可如果她并不那么在乎你,你在北昭的计划将举步维艰,因为她会是你第一个敌人,而你有与她为敌的觉悟和勇气吗?”
其实京娘说的,恰是他一直以来的隐忧,于是他答应了京娘的提议,试探一下如果他有了别的女人,式九微会不会醋意大发。
“如果她一点也无所谓,我劝你还是死心吧。”
结果是令人满意的,但薛简却很后悔。式九微有了他们两个人的孩子,但她却只字未提,只给他腿上留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虽然他和京娘的事是假的,但如此伤了她的心,他也十分难受。
“竟然连休书都整出来了,看来她对你也是情深一片啊,恭喜你了。”京娘笑着说恭喜,随后又道:“那么我们的计划就该开始了。”
京娘说,式九微有孕,对他们来说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你不忍心对付式九微,但她背后的将军府却不能幸免,你哥哥的那件事总要有人承担后果,就算刨出去你爹,哀痛薛将军之死的人也不在少数。”
薛简问:“京娘,你莫非是大王派来的人?”
京娘笑道:“我只能对你说,我们是盟友,我们效忠的人并不冲突,我们的目标也不冲突,我不会害你。我答应过你,只要式九微可以置身事外,我就放过她。但她是否能置身事外,就要看你的手段了。”
自他和式九微那次大吵之后,他们之间的关系确实融洽了许多,而且她的肚子越来越大,许是母性使然,也比从前温婉了许多。
薛简以为这件事可以瞒住式九微,可最终一切却以最残酷、最糟糕的方式被揭开了。式九微挟持了曹晋仑,将一切矛盾激化到了明面上。
即使京娘有通天的手段,也只能保住式九微的性命而已。
“我答应你,一定会在她充军边塞时伺机救下她,但我为此担下了极大的干系。薛郎,愿你是个有心人。”
“京娘,你放心,只要式九微活着,我一定会努力报答你的恩情。”
*****
“所以我才被带去魔窟,而你!”式九微点指京娘,“则利用薛简为你办事?”
京娘轻描淡写地笑了笑,“如今你再衡量看看,是你欠薛简多些,还是薛简欠你式九微多些?”
式九微嘴角忍不住颤抖,她回望跪在暗影中的薛简,“苍天为何如此戏弄于我……”
“式将军,亏你还曾是领兵之人,败就败了,大气一些,将缘由归于苍天不公,何必呢?天地不仁,如果我们都要等着苍天来救,岂不成了刍狗不如?”
第141章()
“战京娘!你一定不得好死!”
京娘忽然娇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许久才停下。她正色望着式九微,“我不信!我只信你会死在我前面,即使我将来不得好死,你也看不到了。”
她言罢便轻轻击掌,手心相撞的声音在暗夜中传出去不知道多远。很快,便有整齐的脚步声有序响起。式九微耳力过人,听出来人至少在七八名左右。
月透出云层的遮蔽帷幕,照亮眼前这个院落,只见一整排弓/弩/手,已经搭弓上弦,蓄势待发。
“好了,该让你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京娘看着式九微,“我给你个体面的死法,式将军,你会很像战死沙场一样悲壮的。”
她秀丽的手微扬,身前的弓/弩/手一片抬弓之声。
式九微大喝:“薛简呢?你要杀我,我无话可说,可他呢?你不是爱他吗?难道你连他也要一并射杀?”
“固执的石头捂不热,装睡的人也叫不醒。他一心只有你,我要一个心中没有我的男人有何用?难道等着某一日他给我一刀,愚蠢地为你报仇吗?更何况我好不容易擒了你,若是开启这铁栏杆,我还真没把握能再制住你,毕竟式将军巾帼盖世,我一个小小的妇人,可不是你的对手。”
京娘冷静地挥手,身后准备着的弓/弩/手便是数箭齐发。那些箭矢穿过铁栏杆的缝隙,直直射进屋内。式九微猛地后撤,不是自己避开,而是一把将薛简揽在怀中。羽箭无声,悉数射在了她的后背上,锋利的箭尖穿透她的身体,有的钉在不远处的墙壁上,涂了满墙暗红的血,而有的则带着杀戮的力道,再次射入她护在怀中的、薛简的身体里。
明明是那么仇视的人,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而生死之刻,她却又鬼使神差将他护在了怀里。他们今生恩怨纠葛、难辨对错,或许也只有死的这一刻才是坦诚的。冰冷的箭矢同时贯穿他们两个人的身体,将他们牢牢地钉着一起,难解难分。
再也没人能将他们分开,他们将永远在一起。
式九微行将消散的声音响在怀中人的耳畔,“薛简……薛简……”
他没有回应。她忽然好后悔,为什么不让他说话。然而此刻她已无能为力,他就在怀中,可她只能看着他,无能为力。
京娘冷眼看着式九微攒满羽箭的背影,许久未动。
“今夜的事情如果有人敢在薛大人面前透露出一句,我保证你们这辈子都再也说不出任何一个字了。”
弓/弩/手们齐齐低头,示意不敢。
“去把机关打开吧。”
“这种事,属下去做就是。”
京娘摇摇头,“我亲自来。”
屋内一片血腥狼藉,点燃的烛火明明灭灭,照得插在桌面上的那把匕首寒光凛冽。京娘上前用力拔出,看了看,“倒是锋利。”
她拿着匕首,到了式九微尸体近前,用极低的声音细声细语道:“你以为我会成全你和薛郎一起死吗?才不会。我只要你死!你死了,薛郎早晚会忘了你的。因为一个死人的爱,呵呵,毫无价值。”
她握紧匕首,抵着式九微的脖颈,用力割了下去。
*****
看见空中燃起的烟花时,夜已经很深了。
看清烟花的那一瞬,千叶神色暗了那么片刻。许久后,他回神起身,步到外间的软塌前,垂头看了看娇睡正酣的莫朝云。
回房后,终于哄着莫朝云又帮他泡了一回儿茶。灯烛下她浅笑泡茶的样子温婉美好,他目不转睛望着她,想要记下这一刻,因为或许这将是他最后一次喝到她亲手为他泡的茶。
她在他的注目下羞涩垂头,可他却趁此机会,将药下到了她的茶杯里。
“朝云,不要恨我。”千叶伸出手捋了捋贴在她颊上的发丝,“这世上的罪恶太多了,我只是希望你越晚见到越好,睡吧。”
莫朝云在药力的作用下犹在酣睡,千叶却已趁着暗夜潜出了虢华夫人的府邸。夜深人静,雪白的身影在高檐矮房间腾纵穿行,犹如一阵难以辨别来向的风。
千叶在无匡他们暂住的宅院前翻身落地,又走出了两条巷子,才在巷道深处的暗影里看到了一辆精致的马车。千叶走到近前,直接撩开车帘,上了马车。
驾车的车夫徐徐催行马车,静谧的夜里,马蹄踏着青砖的声音清脆动听。
马车里燃着香,幽幽淡淡。坐在千叶对面的女子徐徐睁开眼,原地行礼,“京娘见过千叶大人。”
千叶隔着淡色的袅袅青烟,看着女子精致的眉眼,“我该恭喜你吗?”
“京娘也是侥幸一胜,不敢承千叶大人厚赞。”
千叶眉眼不动,只是道:“这么多年她还是勘不破心中的执念,该此结果。狭路相逢计高者胜,你也不用谦虚了,无论如何还是恭喜你,最终还是你赢了。”
“都是魔主深谋远虑,京娘怎敢居功……”她微微顿住又试探道:“千叶大人,此地的任务已经告一段落,那我是不是可以随同大人一起回去了?”
千叶点点头,“你离开魔窟也很多年了,辛苦你了。等我手上的事情办完了,我们就同归。”
京娘语气有些激动,“那太好了,多谢千叶大人。”
“不过……”千叶故意停下,引得京娘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眼下的事情却是有些棘手。”
京娘意会,“是不是有需要京娘的地方?千叶大人尽管吩咐。”
“是这样的……”
马蹄声声,夜深人静。在这无人会注意的马车中,千叶和京娘定下了一个计划。
马车兜了一圈,最后还是在无匡他们暂住宅院不远处的小巷中停下来。千叶下车后,马车便离开了。千叶手中提着一个机巧的盒子,翻墙进了他们暂住的宅院。他没有惊动任何人,直接回了他的房间。
点了灯,他将盒子拿到了光亮处。这是个机关盒,千叶循着记忆左扭右扭,盒子便“咔嚓”一声分开了。千叶将盒盖打开,里面赫然是一颗人头。
扑鼻一股子血腥味,脖颈断裂处的伤口还未止血。人头还覆着他之前亲手给她戴上的假脸。千叶抬手轻轻取下了那张人/皮/面/具,露出她一直藏于人前的那处罪印。
千叶看着永远凝固在她唇角那抹奇异的神情,淡淡道:“放心,我不会让你白死的。”
*****
明日就是虢华夫人的芳诞。筵席排在傍晚,不过从晌午过后,便安排了各色表演,所以预估应邀而来的客人们会在中午之前陆续上门。
今日虢华夫人心情很好,所以显得她气色也好过了前几日。府中属于大王那边的几位男宠陆陆续续来给夫人问安。
千叶侍立一旁,看得出来这些人绝不是问安那么单纯,来探夫人口风的还差不多,比如说他这个“新宠”在夫人面前是个什么位置。
“叶公子,这是冰镇的葡萄,我让人冰在井中,早上取出来,现在吃刚刚好,你尝尝。”
想来虢华夫人也看出几人来势,顺坡下驴就对千叶殷勤起来,以突显他昨夜“伺候”得她很是满意。
几名男宠无趣,找借口退下了。千叶才扶着虢华夫人去窗边的卧榻上歇息。
虢华夫人闭目片刻,才对千叶道:“你计划怎么让羽儿姑娘和谢侯爷相认呢?”
千叶一笑,“我准备了一段皮影戏,想在宴前百官到齐,不,等北昭大王也到了后,当做筵席上的节目,演给每一个人看。”
虢华夫人蹙眉道:“这样……谢侯爷恐怕是会恼羞成怒啊。”
“不妨事,北昭大王不是在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