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窟-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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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随家眷住在外院,不过隔上几日男人会让莹庾前去送饭。莹庾心中明白,他是在显摆自己的娘子不仅拿得出手,并且十分出众。
莹庾心中明了,只是因为不在意,所以从不与他为难,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不过日久,莹庾的美名便在大宅子下人们口中传开了。
“想不到你如此一个糊不上墙的烂泥,却娶到了这么一位姐姐,当真十世修来的福气。”这是有回男人喝醉了酒,回来醉兮兮和莹庾说的话,莹庾听后即忘,并未放在心上。
院子里喜欢莹庾的人多起来,每回莹庾去时,都要被缠住问东问西,还有些婢女想写家信,便托莹庾代笔,随后她们又夸莹庾才貌双全。莹庾礼貌应对,怎么来的,还是怎么走。
忽有一日,离府之前被一个一等丫头拦住,说她家夫人要见她。
莹庾也是管家小姐出身,看那个丫头的打扮和气度,她口中的夫人应该就是这位国舅爷,也就是安景侯谢道桓的正妻了。
见这位谢夫人之前,莹庾想了很多,她也模模糊糊猜想到这位夫人为何要见她,只是等到二人碰面后,莹庾才发觉这位谢夫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开门见山,“听下人们念叨你久了,便想见一见,希望没有让你觉得突兀。”
这并不像一位一品夫人和一个家中仆役之妻说话的开场白。莹庾经历世事磨难太久,闻弦歌而知雅意,索性回道:“夫人拨空来见,莹庾受宠若惊。”
“好气度,想来你是出身不俗,可否说说看?家中还有其他姐妹吗?”
莹庾道:“小门小户,父母都在战事中流亡而故,只余下我一人。”
“你和你相公是怎么认识的?”
这话问得突兀,莹庾默默盘算后,才道:“他是个好心人,看我孤苦,收容了我,我便嫁给了他。”
“哦?”谢夫人忽然笑了笑,“怎么和我听到的话头有些出入?”
莹庾心中忽然有了一丝不详的预感,她没有立刻接话,却听谢夫人继续道:“听说你识文断字,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谢夫人将一张纸往炕桌前一推,随后便不言语了。莹庾思忖片刻,终于伸手取过了那张纸。纸上的字不多,内容却一目了然,清楚明白。
莹庾只看了一眼,就觉得一口气哽在了喉咙口。
最上书两个赤红的大字:典契。
强忍住随后涌上心头的愤怒,莹庾按捺住一把撕碎这张契书的冲动,一字一句将它从头至尾看完了,随后又规规矩矩将这张契书放回了炕桌上。
莹庾的反应倒很有些出乎谢夫人的反应,眼前的女子平静得过分,眼底有着愤怒,可姿态却从容不凡,令人忍不住便多看她几眼。
“你可看清了最后的落款处?”谢夫人提醒道。
莹庾道:“看清了。”
“你相公虽不识字,可是他亲自按了手印,这契书就是生效的,你可明白?”
莹庾忽然笑了笑,“谢夫人有话就直说吧,和我相公定契之人是谁?”
“这人喝酒贪杯就是爱误事,偏偏这酒和赌又是亲哥俩,怎么都分不开,而且这赌吧,是越输越不甘心,总想要一朝翻盘,最终将自己填入了无底洞中。”谢夫人一边说一边瞅着莹庾的脸色,“你也别怪你相公,他也是无心的。不过这契书既然有凭有据,双方都认,而且还闹到我这当家主母的面前,这事我可就不能不管了。”
“我相公欠了多少银子?”
谢夫人精致的眼角动了动,才道:“你们还不起的数目。”最后她才伸出了两根手指。
怎么会这么多?莹庾忽然想明白,这一切恐怕都是一场阴谋,背后设局之人真是好毒的心思和手段。
“你相公恐怕也是知道银子是还不起的,所以才在这张典妻契书上画押的吧。”谢夫人唉了一声,又道:“而且这赌嘛,历来就是个愿赌服输,既然对方提出来这个要求,最终所求也就不是银子可以了事了,你说对吧?”
这场局布得这么久,如此大,全是为了她?
莹庾一时间觉得好笑,她已沦落至此,竟还有人愿意为她如此绞尽脑汁,也真是三生有幸了。
想到此,莹庾抬头挺胸,问道:“那依夫人的意思,这事要如何了结?”
“你别急嘛。”谢夫人安抚地挥了挥手,才道:“你可知这契书为何会到了我的手中?”
按说这契书确实应该在和她相公签订典妻之约的那人手里,可此刻如何会到了谢夫人手中?
“这契书可是侯爷亲手给我的。”谢夫人忽然笑道,“侯爷买下了这张契书,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吗?”
富丽堂皇的屋内燃着香,幽幽淡淡,原本十分好闻。可莹庾此时此刻心中却觉得作呕无比。原来拐弯抹角了半天,不过是给她的夫君拉皮条而已。
莹庾心中觉得十分可笑,面上却恭敬地一福身,“这件事我要亲自问过我相公,才能给夫人回复。请夫人代转侯爷,这件事真是有劳侯爷费心了。”
出门口的时候,意料当中遇到了安景侯谢道桓。此人该在四十岁左右年纪,不过保养得不错,白面短髯,顾盼之间傲气尽显。
只可惜这一切在莹庾眼中都十分可笑,仅凭刚刚那一件事,这位侯爷就算不上一位正人君子,所有的心思都花费在如何算计一个府中小仆的妻子身上,也真是荒唐至极了。
莹庾侧身有心避过,可谢侯爷却故意凑上前来,于是原本各行其路的两人竟然鬼使神差撞在了一起。
第三十一章()
“哎呀,这是谁家的娘子?冒冒失失地冲撞本侯。”这话听着好似怪责,但其间的调戏之意一目了然。
莹庾心中冷笑,动作上却不迟疑,她直接快速跪倒,卑微扣头,“下仆赵生之妻顾氏,有眼无珠撞到了侯爷,惶请侯爷宽厚海涵。”
安景侯谢道桓一笑,伸手去搀扶莹庾起来,可惜拽了三次,她都没有动。他不禁有些恼了,却听莹庾道:“顾氏乃是府中低微下仆之妻,不敢惊扰贵人相扶。顾氏容颜粗鄙,也不敢在侯爷面前抬头。”
这明晃晃就是赶人的意思了。安景侯不走,她是决计不会起身的了。一个不解风情的妇人,即便再美,此刻亲历也是扫兴得很。
安景侯谢道桓不甘心,口中矜道:“你去见过夫人了?”
莹庾依旧不曾抬头,口中只道:“是。”
“那夫人话中之意,你可明白?”
“明白了。”
“那你是何意?”
“此事小妇人还要和相公商榷后,才能向夫人禀告。此情皆已述陈,夫人已准。”
“哦?”安景侯好久没了动静,莹庾猜想他是在打量她。终于,他还是高抬贵足,渐行远去。临去前,他道:“希望不要让本侯等太久。”
莹庾回去后,将房门反锁。她推开连接后厢的小窗,静趴着看向远方。此时不过晌后不久,碧空云絮翻涌,盯住一处望得久了,眼中便空了。她想到那年秋时的学堂后山,沈归顶着毒辣的秋老虎之威,爬到高树上为她去捉雀。那时她也是高昂着头,直面穹空,可心中却甜润无比。细微的汗划过嘴角,伸出舌头去舔,带着微微的咸。
抬头太久,再移动脖子时,莹庾觉得头有些发晕。脸上有着湿意,她怔忪地再度舔过嘴角,还是咸的,却和记忆中的那股咸味不同,口中的咸有些发涩,那明显是泪的味道。
没成想直到今时今日,她还能眼中有泪。原本以为她是再也不会哭的了。
莹庾做了一桌好菜,然后安静等在饭桌前。晚上她相公赵生回家,推开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妻子正襟危坐,手中举杯正在默默饮酒。他看得发愣,期期艾艾开口,“莹庾……”
莹庾侧头,看着局促站在门口的那个男人。男人的面貌即使共同生活多年,在她眼中瞅来还是一团模糊,也是,她从不曾上心,也根本不去在意。
“回来了,吃饭吧。”莹庾声音平静,瞅着和平日里并无任何差别。
男人忙不迭哎了一声,脱掉外衣,便坐到了桌前,“今日怎么做了那么多菜?”
莹庾笑了笑,道:“你我成亲多年,好像也没一起正式吃过饭、喝过酒,来,尝尝,我做的竹笋鸡。”
男人受宠若惊不敢拒绝,于是夹了一口菜,咽下去,吃得急了些,有些噎住,于是赶忙喝了一口斟好的杯中酒,酒入口带着辛辣香气,男人砸了砸滋味,最后一饮而尽。
莹庾看着男人将酒喝光了,才慢慢放下了筷子。她静静瞅着男人,神情哀伤,却一句话也不说。
男人被她看得发毛,期期艾艾道:“怎的了?”
“你当初为何要买下我?”莹庾忽然开口问道。
男人没想到她会说这个,意外之下被口中菜呛到,立刻咳嗽不止。却听莹庾继续道:“你明明看到了我不愿意,为何还要买下我呢?”
男人有些慌了,他摆了摆手,又长叹了一口气,“我……鬼迷心窍,你那么好,我一辈子都没见过,所以那时就自私的只想把你留下,我心里头发誓,只要你不嫌弃我,我就一辈子对你好……”
“一辈子?”莹庾忽然苦笑,道:“不用那么久,才不过几年,你已经厌弃我了。”
男人呆住,“你怎么……”
“因为我是你买来的,所以你就可以不顾我的意愿,随随便便又将我卖了?我说的可对?”莹庾说这话时,面上忽然有一行泪滚下,她猛地拾起酒杯又狠狠灌了一口酒,酒渍合着泪水一起滑过唇角。
对面的男人想要站起身,却忽然一阵晕眩,紧接着便是腹中一阵剧痛,他喘着粗气,眼睛爆睁,可是一双手却不死心地伸向了莹庾。
莹庾看着那双手许久,终于慢慢拢手握住,口中呢喃道:“你放心,你死了,我也不会独活。你安心去吧。”
“莹庾……”男人的嘴还在一开一合,说着模模糊糊的话,“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算计你的人,我死命去揍了他,你放心,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男人的手最终停顿在胸口处,他死前似在衣服里找寻什么东西。莹庾板过他的身体,从他的衣前襟里掏出了一个百岁荷包。簇新的布面,精致的绣工,这俨然是个新买的荷包,依照绣工来看,应该也是所值不菲。
这是家中新添孩童的祈福荷包,寓意是佩戴的孩子将会无病无痛,顺利长大。
百岁荷包中鼓鼓囊囊,似乎还有别的东西。莹庾抽松带子,从里面取出了一张纸,纸上的字迹狂舞潦草,但莹庾身体素来不好,一直不断就医,所以对替她看病的大夫笔迹一认便知。
她对自己的身体并不上心,反倒是她相公,每次大夫开的诊单都会小心保存,一切医嘱也是他对莹庾反复念念叨叨,所以这些单子究竟都写些什么,她竟从不曾细看过。
看日期,这是最近一次的诊单。单子上的字迹乱归乱,但内容却明明白白。孕妇体虚,小心安胎。
莹庾看完了单子,手抖如筛糠。她将原本想要饮下的毒酒扫翻在地,紧接着便是一场惊天动地的哭嚎。已经许久许久不曾这般伤心了,曾经绝望到深渊中,她也不曾哭得这么撕心裂肺。
第三十二章()
她刚刚毒杀了自己的相公,而在她下了毒手之后,想要同饮毒酒赴死之时,又发现了她已怀有身孕的残酷事实。
“苍天啊,你为何要如此待我……”因何薄命,薄命至此。
蓬头垢面、失魂落魄,莹庾天未大亮就敲响了衙堂前的鸣冤鼓。
坐堂的大人面色不善,审视着跪在堂下的莹庾,“你说你毒杀了自己的丈夫?”
“是。”
“为何毒杀?”
“受人指使。”
“受何人指使?”
“安景侯谢道桓。”
此言一出,惊得堂官差点跌下了官椅。他颤声指着莹庾,“好你个刁妇,草芥之躯竟敢攀咬国之重臣,你可知罪么?”
“罪妇相公的尸身尚在家中停置,毒/药是罪妇在前日于街角东市所买,真伪与否大人一查便知。至于安景侯谢道桓。”莹庾忽然冷冷一笑,“侯爷夫人手中尚有一张典妻契票在手,称是罪妇相公醉赌输钱后签下的典妻票约,安景侯本人也承诺若是罪妇找机会杀了罪妇相公,到时就会纳罪妇入府为妾,身份比一个卑贱的典妻高出不知多少,罪妇一时利欲熏心,所以才对罪妇相公下了毒手。”
堂官拍案怒道:“一派胡言!既然处心积虑想要杀人,为何还会自己击鼓状告自己?”
莹庾道:“罪妇杀人罪无可恕,但罪妇所告乃是安景侯谢道桓,并非罪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