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乾坤-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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禧佛、寿琪、阿里衮、钱维钧全都面如死灰,俱是浑身上下冰凉麻木,无力行走,身子也仿似不断下沉,巨大的绝望笼罩了全身。
大雨如注直泻而下,翻滚的黑云中,电闪交错,闷雷一声响,天好似要裂成两半似的,眨眼间又恢复了黑暗一片。
往日的旖旎繁华的八大胡同,已是刀枪林立,马嘶人喊,燃烧的火把把这里照得如同白昼一般,适才的温柔乡已是变成了活地狱。
街上裹着雨腥的风吹起阵阵水雾,咸安宫马队飞驰而过,几个仓皇而逃的嫖客来不及喊叫,已是倒在雨水里。
血雨腥风中,几个天理教徒看护的场子,还以为是普通的兵士,妄想顽抗,带头的官佐一挥手,几排箭“嗖嗖嗖”射了进去,伴随着阵阵惨叫,一众教徒倒底没有等到“红阳劫尽,白阳当生”,一个个变成了血刺猬。
风雨中,肃文翻身上马,巡视着这不同以往的街面,麻勒吉、墨裕等人紧紧尾随在他的身后。
这次清剿八大胡同,极端保密,根本没用九门提督和顺天府的兵,就是前锋营与善捕营的兵士,集中起来后也以为是普通的演练。
两千军士进城后,待一众前锋校指挥着包围了八大胡同,这些兵士才反应过来,一个个激动得嗷嗷直叫。
每条胡同都堵住了出口,每所堂子都有具体的官佐带队,咸安宫的官学生则作为机动部队,查剿漏网之鱼,整个行动细致周密,已是算无遗策。
“勒克浑!”风雨中,肃文大喊一声。
“标下在!”勒克浑瓮声瓮气地答道,今晚就象作梦似的,不仅重回咸安宫,而且跟着剿了这八大胡同,至今他犹似云里雾里,不敢相信。
“你,带上几个人去顺天府大牢,把多隆阿、进宝、冯三他们放出来!”
“是!”勒克浑答应一声,又犹豫道,“大人,他们不放人怎么办?”
“你就告诉他们一句话,禧佛已经栽了!”肃文道,“那是些人精,他们知道份量!”
勒克浑答应一声,叫着几个人消失在雨幕里。
“大人,这抓了这么多人,非富即贵,怎么办?”风雨中,麻勒吉抹把脸上的雨水,却是眉开眼笑。
肃文看看图尔宸与雅尔哈善,这一晚上,从咸安宫这支队伍被带到前锋营,他们就不敢直视肃文。
“你说怎么办?”肃文笑了,麻勒吉也跟着笑了,跟这位二哥在一块久了,他知道他又要打主意了,而这次的对象显然是这些嫖客,不,还有这背后告发的二人。
“图尔宸,雅尔哈善!”
“标下在!”二人同时应道,不过,声音都有些颤抖。
“去,带人把狎妓的官员挑出来。”肃文道。按大金律,商人及百姓可以自由出入行院,但官员出入行院却是犯律,可是,这些官场的油子又有谁会承认自己是官员?
图尔宸与雅尔哈善互相看看,都很不情愿,一来抓了这么多人,有认识的,但大多不认识,无法分辨。二来,让他们去,本来这些官儿就风吹雨淋的,糟践得不轻,这会子去认人,不是让人记恨一辈子吗?
二人有些踌躇,但本来心虚,抗命却是不敢,那图尔宸脑子转得快,已是计上心来,“大人,谁现在敢承认自己是官员?就明知道自己是官员,自己个儿也不能承认。”
麻勒吉却知晓肃文的用意,眨眨眼睛笑道,“他们不承认不要紧,让这些胡同里的姑娘去认,哪个是他们的大官人,她们还不知道?”
海兰珠也笑道,“还有一个法子,这些官员久历科场,八股文章作得烂熟,中指这里肯定有茧子。”
肃文吡笑道,“你们二位怕得罪人是吧?”
“不不,没有没有。”二人慌忙否认。
“不怕得罪人就好,”肃文笑着拍拍二人的肩膀,“不要以为是得罪人的差使,这是一份大人情。你们是不是以为要查处官员?我这不是给自己竖敌么?”
图尔宸与雅尔哈善互相看看,都是不信。
“今晚就是为剿了这些堂子,再说了,这么多官员,还能一一处理?得通融!你们去,就说人数太多了,处理不过来,只要是官员,写下悔过书,我们派军校带着悔过书到各自府里取悔罪银,只要取到银子,今晚就放人,明天仍然上朝坐衙办事,可是取不到的话,那就得就全城示众,让本部堂的堂官来领人!”
“一人多少银子?”
“一人一百两吧。”
二人却是不相信肃文,互相看看,也没办法,军令不敢违,只得去了。
“二哥,这可是块烫手山芋,你真的想放了那些龌龊官儿?”麻勒吉笑道。
“放,哪有那好事!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呵呵,得罪人就得罪到家吧,记住,打蛇不死随棍上!”肃文道。
“那让他们交银子?”海兰珠不解。
“快夏天了,整日读书训练,家里的光景也不是太好,得给兄弟们发些补助!这些人的银子也不是干干净净的!”
“二哥,”麻勒吉一下动起感情,“难得你一直想着我们,唉,我们以为——永无出头之日了呢!”
海兰珠眼泪已是淌了下来,“二哥,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们了呢!”
大雨中,肃文也抹一把脸上的水,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记得我以前跟你们说的话吗?如果你们愿意,我会象对待多隆阿、胡进宝一样待你们!”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4章 挡箭牌()
议罪银,是一项以银子顶罪的制度,根据官员犯罪情节的轻重,以多少不一的银子来免除一定的刑罚。
泥泞的胡同里,二人一脚浅一脚深地朝前走着,“这议罪银倒是好招,可我怎么老感觉心神不定呢,看他那笑模笑样的,我心里就犯嘀咕,是不是把我们当枪使了?他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图尔宸看看也是淋得全身湿透的雅尔哈善。
“你是心里有鬼,胡思乱想,”雅尔哈善安慰道,“又不是我们去报的案,这事儿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的,谁也不知道。”
“对,”图尔宸咬牙道,“就是知道,我们也不能承认!”
“嗯,拿贼拿赃,捉奸捉双,当场抓不住,打死了不能承认!”雅尔哈善补充道。
二人嘴里说着,其实心里都似有一团麻絮堵得喘不过气来,今晚乍见着肃文,二人就惊着了,这星夜飞驰,一举抄掉八大胡同,还是肃文掌总,更让二人象大冬天吃了冰砣一样。
“不过,这差使也可卖个人情!”图尔宸看着一众官学生进了各处堂子传话,笑道。
“给他们省点银子,或是”雅尔哈善看看周围,等经过那站岗的兵丁,方才小声道,“直接放了得了!”
二人相视一笑,俱是一幅心领神会的样子,信步走进一堂子里。
“刘大人,”图尔宸一下看到了熟人。
那刘大人一惊,“我不是,我不是,你认错人了。”
图尔宸与雅尔哈善相视一眼,笑道,“不打紧的,刘大人,上面有令,国家有议罪银制度,只要交上银子,今晚就可放人了。”
“真的?”那刘大人又是一喜。
“千真万确!”二人笑得仿佛是救苦救难的菩萨。
“那,我身上带着银票,我直接交还不成吗?”那刘大人立时陪笑起来。
“成啊!”图尔宸话音刚落,就听麻勒吉的声音在胡同里响了起来,“图尔宸大人有话,为防贪墨私吞,一律不收现银!一律不收现银!”随着马蹄声响,声音逐渐远去,估摸着一条胡同一条胡同传令去了。
众官儿一听,都皱了眉,又舒开眉,看来,这是真的。
咸安宫那官学生看看那刘姓官员,“银票都湿了,怎么认啊?”
那刘大人却犹自嘟囔着,“这湿了也是银票啊!它也是银票啊!”
图尔宸与雅尔哈善都不是笨伯,二人一听,就知道了里面的用意。
写上官职,写上欠下的银子,这是一箭三雕啊,一来咸安宫的官学生撇清了贪墨的干系,二来不仅不用审讯,口供直接就有了,三来还能白得一大笔银子!
“为得银子,私自放人,他有什么资格收议罪银?”图尔宸的眼里闪着鬼火,幽幽道。
“那,就再”雅尔哈善看看图尔宸。
“成,成,我写,我写!”凄风冷雨中有官员熬不住了,其实天已暖和,全身发凉,估摸着是吓的。
一人带头,马上就有人附和,一群人当场就围住了进来办理差使的咸安宫官学生,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大雨下的,谁也不愿在外面担惊挨冻。
况且,当场不交银子,等过了这个槛儿,找人疏通疏通,说不定就什么事儿都没了,里面虽然一片儿狼籍,到底也是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何苦还在外面苦熬啊!
“那,都跟我进屋吧。”咸安宫那官学生笑道。
一商人眼见一帮官员不挨淋了,不愿意了,“这位官爷,当官儿的交银子都进屋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
那前锋营的兵士却看也不看他,“找咸安宫的人。”他一指图尔宸与雅尔哈善。
马上就有商人过来套近乎,可是这二位却是不敢随意答应。
待二人抹把脸上的雨水,也走进屋里,一众官员却吵得沸反盈天,“这官职也写了,欠条也打了,怎么还不放我们回去?”
“对,对,我们要出去!”
那收条子的官学生看看图尔宸与雅尔哈善,一众官里却是有人也在正黄旗,或认识他们的父亲,直接喊着名字催促上了。
“成,走吧。”二人乐得卖个顺水人情。
一众官员也不顾外面下雨了,欢天喜地地跑出门去,可是看守的前锋营官佐手却象门神一样拦住去路,“图尔宸大人刚刚吩咐下来,等派人今晚儿取了银子,再行放人!”
“我没说啊!这是为何?”图尔宸急了。
“你不是咸安宫的官学生吗,问你们家大人吧。”那官佐冷冷看他一眼。
雅尔哈善一拍大腿,“明白了,这些官里肯定有人假冒他人,上门取银子,是真是假一眼便知。”
当场,有些官儿就喊了起来,“哎,我的欠条得改改,得改改,老眼昏花,写错喽。”
“我的也得改改,这雨打风吹的,都糊涂了。”
众官儿嘴里说着,可是那眼神恨不得能把图尔宸与雅尔哈善二人吃了,二人心里那个熬套,脸都绿了。
众官员急着回家的心思都很迫切,改得很快,可谁知,肃文真派了官学生去取银子,一帮官儿等得不耐烦,又纷纷辱骂起雅尔哈善与图尔宸来。
这当口,各家的家眷接到欠条,却都是千恩万谢,官位与银子哪个重要,他们可掂量得清楚。
可是,当银子顺顺当当取回来,麻勒吉那让人一头碰死的声音又在胡同里响了起来,“图尔宸大人有令,有人冒名顶替,一律不得放人,一律不得放人!”
图尔宸与雅尔哈善互相看看,一脸明白,也是一脸懊悔,这明显就是中了圈套嘛。
这肃文,压根就没想放人,银子有了,口供有了,还找来俩挡箭牌!
这躲来躲去,本以为能卖个人情,却被推上前台,成为众矢之的,这一传十,十传百,明天都会知道他二人在坑这帮官儿,那他们以后就恨上自己了,可别想过太平日子喽!
一夜风雨急。
巡捕衙门的兵丁横扫胡同巷口的暗娼流莺,将隐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肮脏一网兜起。
刑部衙门的捕快则直扑在家叫堂子的京官,在目瞪口呆、百般推脱中直接索拿回衙。
京城里翻了天,不只小门小户、寻常百姓议论纷纷,那些王公贵胄、勋贵大臣也纷纷猜测。
那些仍被扣留在八大胡同或是拘押在刑部衙门的犯官家眷们,可着实坐不住了,求恩师的,求同年的,求上宪的,求主子的,纷纷施展各路神通,一时,京城里上到王爷、上书房大臣下到六部堂官及各部侍郎,星夜之中,门前个个灯火通明。
可是,郑亲王府、端亲王府、康亲王府,都是大门紧闭,任一众人等在门外苦求。
上书房首辅大臣张凤藻、次辅鄂伦察、及周祖培、孙世霖,一个个也都是紧闭府门,都不想沾惹一身骚气。
可是,有人却是不顾张弓待发、引物入彀,一头闯了进来。
他自以为他来得,也问得,因为他还兼管前锋营,前锋营这么大的动静,自己这个管事的王爷竟一无所知,衣克唐阿等人也是太不象话。
虽然他也看明白喽,刑部、巡捕衙门及前锋营一齐出动,那背后能操纵这出戏的人,只能是紫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