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乾坤-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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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辉祖马上反应过来,荫堂是想听自己的意见,他略一沉吟,“王爷,这咸安宫官学开学第一天,不禁血溅西华门,且宫中失火,怎么看,都象是针对端王而来。”
“我也这么看,这咸安宫官学已成为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荫堂一抚脑袋。
“这次大火,学生认为,太监失火是明面,暗地里说不定有人一手操纵,这,一是打击了端王,他受命主持咸安宫,不能不说这是当头一棒,二是间接也打击了皇上,历代皇帝,几人下过罪己诏?”他看看幽幽地看着自己的荫堂。
“嗯,”荫堂赞赏看他一眼,“皇上也这么看。”
“皇上?”汪辉祖一惊。
“皇上已密谕我暗中查办,估计,宏奕也接到了密旨。”荫堂道,“皇上登极至今已有十八年了吧,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老夫怎么觉着,那晚济尔舒与苏冲阿象是在演戏呢!”
汪辉祖一笑,“这宫里的风,何曾停过?嗯,礼亲王,他是有这手段,”他看看荫堂,就是眼前这位王爷,也是个造风高手,但他却不敢说出来。
“济尔舒之心,人尽皆知,他是盯着皇位呢,唉,我是怕,”荫堂的面色一下沉了下来,“皇上本有内疾,”前些日子宫里与太医院都有消息传出,“身子骨这几年有些吃力,唉,怕是——”
他叹口气,却换了个话题,“福庆家里,派人去了吗?”
“去了,福庆一家感激不尽。”汪辉祖忙道。
“那肃文,本王没有看走眼,”荫堂的情绪慢慢高起来,“敢不请命,悍然诛杀护军统领,杀伐果断,心志超常,呵呵,我倒想把他招进军中了。”他脑海中又泛起那晚众学子及教习疯狂伏地呕吐的场景,肃文却有如雪松一般,昂然挺立。
“福庆那么个人,怎会有这么个儿子?”汪辉祖笑道,“不过,照我看,前晚最大的赢家应是他呢!”
“唔?”
“一切赏物不足为道,能在皇上心里留下印象,才是最大的恩赏!否则,光是善杀统领这一条,都足以灭他满门了!皇上,明显是在护着他!”汪辉祖一笑。
“肤躬膺天眷,统御寰区,夙夜祉承,罔敢怠忽,期于阴阳顺序,中外枚宁,共享升平之化。乃于宣光十八年二月初二日咸安宫灾,朕心惶惧,莫究所由,因朕不德之所至欤?抑用人失当而至然欤?兹乃力图修省,挽回天意”
肃文愣愣地看着手里的邸报,看着这道罪已诏,敢情皇上这是真抓实干哪,说打自己脸就打自己脸,说下罪己诏就真下啊,不过,这用人失当四字,他定定地看着,仿佛意有所指似的。
讷采看看一脸惊讶的肃文,起身给他倒了杯茶,“已经传谕各省,明发天下了。”
见肃文要说话,他一摆手,“今儿让惠娴叫你过来,就是想跟你说道说道。”
见他面容整齐,肃文也收敛笑容,端坐静听。
“前晚的事我也听到一些,你奋力灭火本是好的,何苦,何苦,要诛杀那苏冲阿!人命一条暂且不说,那苏冲阿是礼亲王济尔舒的门人,你那不是打他的脸吗?他不会善罢干休的,虽说皇上不惩处你,但保不齐以后济尔舒不会出手,惹下这么一个泼天大的仇家,何苦来哉!”讷采是真着急了。
他一摆手,“听我讲完。你刚进咸安宫,其实,已是半条腿迈进官场,咸安宫现在又是万众瞩目,牵一发而动全身,一步不慎,就是万丈深渊,朝堂上有些事,我得说与你知道,别得罪了人,还不知晓,让他背后卖你,你还当他是好人。”
讷采的声音有些嘶哑,目光有些黯淡,“本朝实行议政王会议制度,也叫八旗议政,八旗旗主并上书房大臣、六部九卿等部院大臣、各省督抚、提督,会选皇帝,当今宣光皇帝是大金朝第四位皇帝,也就是六爷端王爷的亲哥哥!”
“皇上出自镶黄旗,前三任皇上却分别出自正黄旗、正蓝旗,镶白旗,皇位永远在八大皇族间轮替,皇上驾崩,议政王会议再行选出新的皇上!”
肃文静静听着,讷采的声音却黯了下来,表情有些沉痛,“原本呢,是九大皇族,可是老睿亲王一族,却是在三十年前就灭了满族,当时那个惨哟,直杀的是血流成成河,尸堆成山睿亲王,原本是最有资格登上皇位的,”
幽暗的灯光下,他突然停了下来,目光好似要穿透墙壁,追寻那些遥远的记忆。
良久,他才叹口气,继续讲道,“睿亲王死后,九旗并为八旗,他自将的正黑旗也就散入八旗,再往前的镶黑旗,那更遥远,不说了”
“现在朝中的八位旗主王爷,都是议政王,可进入上书房的只有四位,其中郑亲王荫堂是首席议政王,端亲王、礼亲王、康亲王也都是上书房大臣,上书房大臣中还有四位,以张凤藻为首辅大臣,鄂伦察次之,再就是周祖培与孙世霖,撇开满汉不论,张凤藻与鄂伦察都在朝中经营多年,历世不倒,手下学生、门人众多,不结党也隐隐是朝中两大势力”
“这么复杂?”肃文不禁惊呼道。
“我就知道你以前整天不谙世务,光知道玩耍为乐,对这些事是不上心的。”讷采嗔怪道,却是透着自家人的亲切。
“再有,朝中还有武官、御史、刑名、翰林四大派系,却是以历年来以官场任职或后来任职为名目。武官派,以现在的九门提督哈保为首;御史派,都察院左都御史钱牧为首;刑名派呢,却与刑部无关,多是刑名师爷出身,后成为各方职官,其它诸如钱粮师爷出身的官佐,也加入这派,这派首脑也是师爷出身,以当今的刑部汉尚书为赵彻为首;这最后一派呢,顾名思义,大多出身翰林,以当今吏部满尚书魏瑛马首是瞻。”
“这些派系,不分满汉,又分满汉,错综复杂,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说派,却无人认承,不说派,确真真存在。”
“你在咸安宫,一定要处处小心,你现在已是得罪了礼亲王,须得防着他对你不利,记住,不可多说一句话,不可多行一步路,指不定哪个学生背后站着什么人,哪个教习是谁的门人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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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东兴楼()
蒋光鼐也在注视着肃文,心思复杂。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现在可以称之为他的学生,竟是让他当场在郑亲王宴会上成为笑柄的人,至今翰林院一众侍讲、检讨喝酒宴饮,还以“人彘”来取笑他,
且不说他对算术的掌握,但就那日引经据典,虽然仍不致同意肃文的意见,说实话,他从心里就很是佩服。
二月二当天,他悍然手诛苏冲阿,并且在腥臭血污之前,面不改色从容指挥救火,更是让他汗颜。
作翰林几年,当然是想走那条充任帝师,外放学政之路,也曾想过起居八座、开府封疆,他也并不是书呆子一个,虽然恃才傲物,有些狷介狂放,但人情世故他懂,他自忖看人也不差不到哪里去。
官学开办以来,除张凤鸣外,多位教习对此人都不惜表扬之辞,他今天与孙祜是商量好了的,看看这位别人口里文武双全的人才,到底几斤几两?
墨裕这些日子也听说了肃文在端王府当场作诗一事,他自然是不信的,可是那日郑亲王府的高论,自己却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也抹煞不了的,两相对照,不过是一个月的功夫,难道挨了一闷棍就成了天才?那自己情愿多挨几下
正在他胡思乱想之时,却听那肃文道,“成总裁,孙教习,蒋教习,您看,这句可成?”
“哪句?”孙祜与蒋光鼐对望一眼,成文运本也有心想再试一下肃文的本事,他拈须不语,手一挥示意肃文讲下去。
“萤火一星沿岸草,蛙声十里出山泉。”肃文看看蒋光鼐,又看孙祜。
“好,萤火一星没岸草,暗夜下,绿草延长岸起伏,融入无边黑夜里,好!”孙祜看看蒋光鼐,那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
那蒋光鼐此时却没有理会孙祜的目光,“敬廷兄,似是蛙声十里出山泉吧这一句吧?十里蛙声,才更有意境!”
成文运此时却是有些好笑,看看刚才连手想试试肃文的两位教习,现在自己争论起来,又看看站在一旁袖手旁观的肃文,他咳嗽一声,这才止住二人的的争论。
众多官学生已是看呆了,这才情本就令人钦服,却是让两位教习都争起来,那本事,恐怕还要在教习之上啊。
“两位教习,还有一句,学生能继续说出来么?”肃文笑着一拱手,眉毛一跳。
蒋光鼐与孙祜对视一眼,“请讲。”两人异口同声道。
“萤火一星沿岸草,蛙声十里出山泉。新诗未必能谐俗,解诗人众莫浪传。”
肃文甫一说完,那成文运又是笑喷了,这后两句,竟是把蒋孙两人一起横扫在内,再看两人,俱是一脸沮丧,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哑口无声了。
“肃兄,肃兄,慢些走,慢些走,家里是不是有美娇娘啊。”肃文正要出宫,冷不丁麻勒吉从后面笑嘻嘻追上了上来,“肃兄,好诗,好诗,呵呵,今天可是得了彩头的,你适才走得急,没看到两位教习那个样子哟!”他沉下脸来,又伸手把两边脸颊往一块一挤,“那脸上阴得都能拧下水来,呵呵。”
他这样一挤那大鼻子却是更大了,逗得肃文也格格大笑,“教习——教屎吧!”看着西华门前的护兵注视着二人,二人扮个鬼脸,快步走出西华门。
“吃了一个月的窝头咸菜了,今个儿我请客,我们到东兴楼去!”麻勒吉邀请道。
他家里也不是富裕,东兴楼,鲁菜为主,一桌席面少说也得十两银子,肃文略一犹豫,那麻勒吉却是看出他的心思,“呵呵,这些日子光吃你的席了,这几天你得彩头,给你贺贺!”他从靴页子里摸出一张银票,用手一弹,“二十两,够我们撮一顿的了!”
“呵呵,发财了?”肃文看看银票,又看看麻勒吉,“那今个你可别肉疼啊!”。
“大栅栏有个人摆残局,赢来的!”麻勒吉呵呵一笑,却是浑然不羁,“叫着进宝跟多隆阿,我还叫了明安图教习跟勒克浑,呵呵,官学里九十人,也就跟你们对脾气。”
今个阿玛托人从内务府上驷院弄来一匹好马,肃文本想急着回家,带着惠娴到城外玩耍一番,见麻勒吉这么热心,也不好再推辞。
叫上胡进宝与多隆阿,四人赶到东兴楼,进得雅间,却见明安图、勒克浑身边赫然还坐着两人,却正是孙祜与蒋光鼐。
那孙祜看到他们进来,自嘲地一笑,“下学后找肃文找不着,明安图老兄说你们凑一桌了,我跟蒋兄商量一下,少不得叨扰你们,就来当这个不速之客了。”
明安图是官学里的天文历法教习,却是个蒙古人,“晚上我来请,呵呵,你们还都是学生,月银也没有多少的。”
肃文与麻勒吉对视一眼,两人的心思都转得很快,都堆起笑脸,“学生请请老师是应当应份,就怕老师不赏脸呢,这改日不如撞日,今天正好让我们表表心意。”
孙祜却笑着摆摆手,又指指蒋光鼐,“谁都不用争,刚才就说了,让蒋兄请客,你是教习,我是个画画人,一个月的俸禄都没多少银子,今天我们吃大户,蒋兄家里可是豪富!”
肃文看看坐在椅子笑而不语地蒋光鼐,那孙祜笑着解释道,“蒋兄家是云南大理,蒋家在大理可是当地的望族呢,老爷子是云南四大盐商。”
盐,那可是白花花的银子,肃文看看蒋光鼐,这作派,可真不象个豪富之家的阔公子!
麻勒吉一吐舌头,也不再争,众人都一笑落座。
肃文这才打量这个雅间,用桐油漆刷的红松地板,铮明瓦亮,在高烧的红烛下闪着亮光,一屏风模样的东西摆在一旁,上面有两排挂勾,显然是作衣架用处。墙角处还专门备有笔墨纸砚,也为来客才思喷涌之际,吃酒题诗所用。
“点菜吧。”蒋光鼐看看大家,他笑道,却是比官学里整天板着脸进步了。
肃文看看他,“好啊,大家今天畅开了吃,教习家里盐水里捞银子,那银子,海了去了,官学里的饭菜虽好,但不能尽兴,呵呵,点啊,愣着干什么。”他顿时起了促狭之心。
听着外面猜拳声、行令声,吟诗声,作赋声,劝酒声,推让声,上菜声,大家真真感觉有些饿了。
“东兴楼的菜,清、赤、鲜、嫩,油而不腻,我点一个酱爆鸡丁,明教习,你来。”他看明安图,上世他曾在这吃过,味道很好的。
明安图一笑,“鲁菜我不在行,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