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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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方才她为什么会说陈滢“诛心”。
陈滢诛的,就是他们长房的心。
许氏蹙眉想着这些,耳中却闻许老夫人的语声响起,她一下子便回了神。
“三丫头,此事祖母定会给你一个交代,至于去田庄的事情,祖母不会答应。”许老夫人说道,语声迟缓,然语意却极坚。
闻听此言,许氏低垂的眼眸里,便划过了一丝嘲讽。
陈滢想要以退为进,老太太头一个就不会答应,果然,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真是愚不可及。
陈滢却是一点也没吃惊。
这原是她预料之中的事,此际她也只是安静而古怪地微微一笑,说道:“要不这样吧,这桩魇胜之案,孙女现在就当着祖母、大伯母并三婶婶的面儿,立地审结清楚。而待审出结果之后,祖母再给孙女回复不迟。”
此言一出,房中立时便静了下去。
许老夫人凝目看着陈滢,目中似有讶色,许氏与沈氏也皆是满脸震惊。
当场审结此事?
这口气也太大了吧?
举凡这种魇胜之物,最是涉及内宅阴私,牵扯繁多,最重要的是还要顾及主子们的体面,故查起来极为耗时,不用上十天半个月,根本就别想查出个子午卯酉来,且往往查到最后,也不过就是求一个心安而已,至于其中的是非曲直,那就真是只有天知道了。
而陈滢此时却说,她能够当场查清此事,这话说得就有点儿叫人不能相信了。就算是许老夫人亲自出马,也说不出立地查清此事的话儿来。
第112章 初步推断()
沈氏到底沉不住气,张口便道:“三丫头口气不小哇。”说着那眼珠子便往许老夫人的身上转了转,见对方并无阻止之意,便如拿到了圣旨一般,满脸鄙夷地道:“嘁,我就知道这事儿蹊跷。难不成还真跟我猜的一样,你本就知道是谁干的?”
说来说去,她还是坚信这是陈滢的苦肉计。
“三婶婶想多了。就在进明远堂之前,侄女还不知道这是谁做的。”陈滢很是诚恳地回道。
沈氏立时嗤笑起来,拿帕子掩着唇夸张地道:“啊哟哟,若照你这说辞,则进了明远堂之后,你就知道这是谁干的了?”
说这话时,她的语气、表情以及动作,无不表明了“这怎么可能嘛”的态度。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陈滢居然点了点头,用着比方才还要诚恳的语调说道:“是的,三婶婶。进了明远堂之后,侄女便初步推断出了此事的始作俑者。”
沈氏大吃了一惊,将帕子往下收了收,一脸狐疑地看着陈滢:“你还真知道了?”
陈滢没理她,转眸望向许老夫人,恭声问道:“祖母,孙女敢问一声,您之前与大伯母并三婶婶议论的,可是大姐姐新抄的这篇经文?”
她一面说话,一面便指向了大案。
在那方嵌螺钿玄漆案上,正放着一张摊开来的纸,上头抄写的经文明晃晃地,任谁都能一眼瞧见。
在陈滢进屋前,许氏便是拿着这张纸与许老夫人说话的,后因说起魇胜之事,许氏便顺手将纸搁在了案上。
许老夫人审视地看了陈滢一会儿,颔首道:“正是。在你来之前,你大伯母正与我说着这事儿。”
陈滢闻言,面上便划过了一丝了然,平静地道:“孙女再问一声,大伯母与您说起的,可是大姐姐的字越写越好,抑或是大姐姐才练了一种新的字体等等,诸如此类的话题?”
许老夫人没说话,一旁的沈氏却怪笑起来:“哟,怎么着,你进屋前跟丫头们打探消息了?”说着又摇头,不以为然地道:“啧啧,长辈房里的事儿你也打听?你这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的确,了解明远堂动向的最直接办法,就是向丫鬟打听消息。不仅沈氏这样认为,许氏并许老夫人亦深以为然。
可是,陈滢的回答,却是再度叫沈氏失望了。
只见这位三姑娘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说道:“这事儿根本无须打听,只消将魇胜之事放在其中去想,就能够想明白的。”
言至此节,她如水的明眸中似涌出了一分笑意,说道:“当然,侄女的运气也确实是不错。偏巧今日搜检出魇胜之物,偏巧便在我过来的当儿,大伯母正与祖母说着字纸的事儿,这也算是天助我也。”
听得此言,许氏心头微微一动。。。
陈滢这几次开口,次次说的都是字纸、大字。
莫非……那魇胜之物与之有关?
心下忖度着,她便抬头看向了陈滢,温婉的脸上,笑容十分平和:“听三丫头这意思,莫不是这魇胜之物,也与字纸有关?”
“大伯母高明。”陈滢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回答,“那个纸人儿,便是被人悄悄夹在我的字纸匣子里的。”
许氏微怔,旋即猛可里打脚底窜上一股了凉意,面色也跟着变了。
若果真如此,那么她方才向许老夫人提议的事……
念头才一转到此处,许氏本就不好看的脸色,顿时便有点泛白。
此时,便闻陈滢又续道:“若是我没猜错的话,大伯母方才借着看字纸的机会,是不是向祖母提议,要把我们几个晚辈的字都看一回?”
许氏没说话,只白着脸点了点头。
方才她确实是这样提议的,且许老夫人也应允了。
陈滢字写得不好、绣活儿差、书也念得很一般,这在府里并非秘密,那些女夫子对她的评价,许老夫人亦自知晓。
许氏之所以这样提议,无非就是想压一压陈滢的风头罢了。
陈漌并陈湘等众姊妹尽皆受罚,唯独陈滢一人无事,许氏心里很不是滋味,于是才有了如上提议。只她却再也不曾想到,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居然和魇胜之物挂上了钩。
而更要命的是,让她请老太太看大字的事儿,竟还是陈漌昨日向她特意提了起来,她被说动了,这才面呈了许老夫人。
一念及此,许氏微白的面色开始发青,只觉得后心又凉又湿,像是沁了层冷汗。
陈滢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变化,却是视若未见,仍旧续道:“如果大伯母的提议得到了祖母的同意,那么,可能就在这一两天内,便会有人去鸣风阁要我写的大字了。”
说这些话时,她的语气很平静,身上的气息亦是通透如水:“我猜,到得那时,定然会有人把我那放字纸的匣子整匣子拿过来,而这魇胜之物,想必那时也会现身。”
“三丫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许氏“笃”一地下将帕子往几上一按,神情再不复之前的温婉,而是面沉若水:“大伯母可把丑话说在前头,此事不与我们长房相干,你开口前最好想清楚。”
“大伯母还请先别急,我还没说完呢。”陈滢一脸认真地看着她,神态依旧平静。
许氏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转首望向许老夫人,语声忽尔转作委屈:“老太太在上,媳妇是个怎么样的人,老太太比谁都清楚。媳妇就把话撂这儿了,我们长房还干不出这种下三滥的事儿,望老太太明察。”
言至最后,她便拿帕子按了按眼角。
她前脚请老太太检查大字,后脚陈滢就说魇胜之物藏在字匣中,长房几乎被抬上了明面儿,她自是急在心头。
许老夫人看了看她,并未出言安慰,只端起了茶盏,盯着盏中的茶水说道:“三丫头,你把话说清楚些。”
对许氏的表态未置可否,却也不曾出言阻止陈滢,而是允许她继续分析,算是变相地站在了陈滢这一头。
第113章 排除之法()
“孙女多谢祖母成全。”陈滢躬了躬身,由衷地说道。
不得不说,身为国公府后宅的最高权力者,许老夫人的头脑还是相当清醒的。换了一般人,许氏这话一说,很可能此事就得先行搁下。毕竟主母的脸面在那里摆着,怎么也要顾及一些。再者说,这种事情一旦查起来,就必定伤筋动骨,有损和气与体面。
可是,许老夫人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与所谓的体面或和气相比,府中风气正不正,才是最紧要的。
一向以治家严格而著称的国公府,居然闹出了魇胜之事,若是含糊处置,则府中的风气就会越来越歪,那才是真正的祸乱之源。
心下思忖着,陈滢转向许氏,语声平和:“首先,此物出现在国公府内,且若事情没有被我察觉,则接下来事情的走向便是纸人儿会被祖母发现,而后责罚于我。也就是说,这东西会坏我的名声,但坏得有限,也没坏到外头去,毕竟只是宅子里头的事儿,外人并不知情。此即表明,这是府里的人做下的,且做的时候还很谨慎,并不想为了我一个人而带累整个国公府的名声。”
“这不明摆着嘛。”沈氏立时接上了话茬儿,面上是一副嗤之以鼻的表情:“这要是外头的人干的,那就不会只把东西亮在府里头了,而是要拣着人最多、最热闹的地方儿,大庭广众之下让你出乖露丑,那样才最有效验。”
她虽然手段有限,但对于内宅争斗的基本原则还是很懂的,这话倒是说的颇精辟。
陈滢点了点头,赞同地道:“三婶婶说得很是。而侄女亦是由此得出了一个结论,即这魇胜之物是内贼做下的,而非外人。换言之,有心陷害我的人,就在除了二房之外剩下的三个房头儿里。”
寥寥数语,莫名地便叫房间里的气氛有些紧张起来。
沈氏略有些不安地挪动了一下身子,旋即便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服气地道:“三丫头这话也未必。没准儿你们二房有谁瞅你这个主子不顺眼呢。”
“三婶母想是没听懂我的话。”陈滢耐心地解释道:“我说的是此案真正的指使者,而并非执行者。说到底,这东西能放进我的书房,肯定是二房的某个下人动的手脚。但这个下人却必定是受他人指使,才会做下此事。至于我如此推断的理由,我马上就来说明。”
说到这里,她便转向了许氏,说道:“大伯母,您可以先瞧瞧那纸人儿的背后写着谁的八字。”
陈滢方才将纸人交上来时,是正面朝上搁在案上的,许老夫人也未翻动过,因此直到现在,众人都还不知道这东西咒的到底是谁。
此刻听得陈滢所言,许氏迟疑地看了她一眼,却见陈滢亦在望着她,那双极干净的眼睛仿佛能映出人的心。
不知何故,看着这样的眼神,许氏本能地便想要依从对方的话去做。
她转过头,征询地看向了许老夫人。
许老夫人闲闲地喝了口茶,淡声道:“你只去瞧便是。”
“多谢老太太。”许氏恭谨地说道,起身上前,将那纸人儿拿了,翻过来一看,面色突地一变。
沈氏早就在旁急得几乎抓耳挠腮,此时也顾不得别的,强行凑过去伸头一瞧,又转着眼珠想了片刻,旋即便发出了一声惊叫:“哎哟我的个佛祖,怎么竟写了漌姐儿的生辰八字儿?”说着她便将一双张得极大的眼睛看向了陈滢,闪烁的眼神中含着明显的幸灾乐祸:“三丫头,你怎么不早点说?”
陈滢没去答复她,而是继续着方才的话题:“这便是我之前所言的理由。那陷害我的真凶并非某个二房下人,而是另有其人,且此人还是主子。毕竟,这上头写着主子的生辰八字,下人根本就拿不到,就去打听也打听不来。”
生辰八字这种东西是最容易犯忌讳的,主子怎么可能会随便告诉下人?哪怕是最信任的仆从,也不可能知道得这样详细,陈滢的这个推断可谓合情合理。
沈氏细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儿,便道:“这话倒也在理。”
陈滢又指了指那纸人,说道:“这上头写错了好几个字:寅字漏了一笔,巳字没封口等等,大约有两三处错误。”
许氏其实也早就瞧出来了,只越是如此,她的面色便越发难看。
她抬手将那纸人往案上一掷,冷冷地看向陈滢:“三丫头,这是怎么回事儿?”
这八字若是一字不错,许氏还能有个辩驳,可偏偏这八字却写错了好几处,这事儿便越发像是长房所为了。。。
试问,一个母亲怎么可能去咒自己的女儿,那多晦气?而这写错了的几个字,恰好便是慈母心肠的体现。
许氏忍不住暗自咬牙。
这一局委实设得极妙,妙就妙在这似是而非的生辰八字,把个长房给陷了进去。
“接下来,我想用排除法来进行推理……推断。”陈滢的语声响了起来,安静的,清晰的,仿佛根本不为外物所扰。
到得此时,许氏反倒不急了。
她返身回到椅边坐好,摆出了洗耳恭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