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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5章

出闺阁记-第3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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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你为何不杀?”康王妃怒极反笑,抱臂而立,将他从下到下、从下到上打量一番,满眼鄙夷:“当年截留狗皇帝的军资,我还当你是个人物。如今看来,不过就是个偷儿,偷习惯了,竟连我这妇人的东西也要偷。”

    那男子毫不动怒,神色很是坦然:“截一次是截,又何妨多截一回?再者说,此物亦非你所有,我当年又冒了极大风险,你以为,你的身子够偿这些债么?”

    康王妃面色铁青,不置一语。

    男子再度摇了摇头,一脸地不以为然:“我也不能白养你不是?如今不妨告诉你实话,当年我为你们截留的那笔军资,送去山东的不过十之二三,剩下的,一多半儿都卖到了西夷,若不然,你说我哪来那么些钱养你们这么些人?就凭你带来的那点儿钱?”

    他说着又笑,似是谈兴甚浓:“还有,当初我一力主张杀掉陈劭,你以为仅仅因为他查到了莫子静?实话告诉你罢,我是怕他查到我卖掉的那些军资。”

    他勾着唇,端详着康王妃铁青的面色,面上满是玩味,复又转作不屑:“那沈靖之也是个蠢的,杀个人都杀不利落。若非我不想把事情闹大、更不想暴露我真正的手段与力量,便有一百个陈劭,也早死透了,又何须你们这群丧家犬出手?”

    他叹了一声,收回视线,屈指弹了弹衣袖:“最后的那笔军资,如今想必也到了北疆。再赚上这一笔,我也好送王妃上路了。”

    言至此,他倏地转眸,凝视着康王妃。

    那个刹那,他平凡的脸上,有着一丝淡淡的柔情。

    “这些年来,多谢有你相伴。”他柔声轻语,如同从前许多次那样,温柔地吐露着他的情愫:“王妃放心,待杀了沈靖之,再把你那双儿女送去与你们团聚后,尔等逆贼便尽皆伏诛,此等喜事,我定会寻机昭告天下。到那时举国欢庆,则尔等之死,亦替我了却所有后患。”

    他微叹一声,用着真挚的语气,说出他最后的情话:“王妃死得其所,你我这一场露水姻缘,亦得其所终。我会一辈子念着王妃的情的。”

    竟是将康王妃前番言语,悉数奉还。

    康王妃面色青白,双唇颤抖,几乎无法做出回应。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他。

    原来,不是他变得陌生,而是她从来就不曾看清过他。

    她一直以为,他还是那个恋慕于她、不敢宣之于口的羞涩少年,即便年长,亦不改怯懦的本性。

    而其实,那曾经的少年,早在时光流转间化身成为猛兽。可笑她竟一头撞进虎口,还自以为得计,自以为掌握了一切。

    康王妃浑身战栗着,说不出话,亦无法做出反应。

    那男子叹了口气,衣袖缓缓抬起。

    待衣袖落下,这场中,就将再多上许多尸首。

    那些黑衣人倒也勇悍,将康王妃护在当中,举起兵刃,掌中寒光烁烁,在月华下冰冷森然。

    “镇远侯好大的威风。”一个匪气十足的声音,陡然破空而来,瞬间便令场中一静。

    镇远侯顾乾——亦即那锦袍男子,在这声音传来的一瞬,身体一僵。

    除了他的人马,这林中竟还有别人?

    是谁?

    一刹时,顾乾的面色变得格外难看。

第684章 铁甲长戈() 
“来者何人?何不现身一叙?”顾乾向着声音的来处道,放在侧畔的手,却悄悄向下一压。

    “哗啷”,五十死士齐收兵、肃然立,动作整齐划一。

    表面看来,威胁不再,然实则顾乾的命令却是:伺机而动。

    这五十人乃是他花血本练出来的,个个以一当十,且军纪严明、令行禁止。不是他夸口,纵观整个京城,也只有北疆八卫堪可比拟。

    只要他们不来,这一局,他赢面仍在。

    顾乾拢起衣袖,戒备地望向声音来处,对康王妃等人不再关注。

    这些人不过困兽,随时都能收拾,反倒是这神秘来客,让他心生惕然。

    康王妃此时亦是色变,只再看顾乾神情,忽又觉无比痛快,忍不住出言相讥:“侯爷算得倒是精刮,只可惜,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侯爷这是棋差一着哇。”语毕,掩袖轻笑,一行一止,仪态万千。

    顾乾沉着脸,对她根本不予理会,然藏在袖中的手,却悄悄滑开暗袋,取出一枚铁管,按住尾部机括。

    轻抚着这坚硬粗糙的器物,他的心头,微觉安宁。

    的确,困兽不可怕,可怕的是,这困兽中有一人,对他知根知底。

    此人,绝不可留。

    而他镇远侯,也从无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的习惯。

    与其指望一个女人管住自己的嘴,倒不如让她永远闭上嘴。

    “藏头露尾,岂是英雄行径?”顾乾握紧铁管,口中再言,神情一派坦然。

    夜静风凉,他的声音又特意拔得极高,朗朗然、浩浩然,掠过远处湖面,竟似激起一重回音。

    而几乎便在声音响起的一刹,他缩在袖中的手,蓦地一按。

    “嗤”,一声轻响,机括瞬间弹开,一枚通体漆黑、细若牛毫的飞针,无声无息地穿透顾乾的衣袖,穿越他身侧一众蒙面人的缝隙,无比精准地,刺进了康王妃的身体。

    而这一切,因了那高亢响亮的说话声,因了这寂寂浓夜、风色凛凛,竟至无人察觉。

    又或者,有人分明得见,却故意放任。

    康王妃正自掩袖笑着,蓦地觉出臂弯一麻,如蚁叮蚊咬,略带痒意。

    她下意识抬手去摸,指尖触及的,只是一片粗糙的衣料,并无异样。

    她也未多在意,抽手抚袖,犹自一脸兴味地看着顾乾。

    多年伪装一旦撕下,她顿觉眼前一清,然而,细思那缠绵枕榻、缱绻被衾无数个日夜,她原本以为的爱恋与深情,不过是虚情假意、逢场作戏,却又令她切齿。

    可笑他二人,各怀心思、各自肚肠,你骗我、我骗你,竟将这一场戏足唱了十余载。此际回首,她忽然便觉得,那些许的一点点真心,直比假意更令人作呕。

    康王妃遥看着顾乾,目中怨毒有若实质。

    此刻的她,只觉此人面目可憎,恨不得叫他立时死在眼前。

    顾乾仍旧保持着方才的神情,目视前方,毫不旁顾。

    那一针能否射中,他委实无把握。

    然,他不可多看,甚至不能有一丝眼神的游离。

    他必须以绝对无害的姿态,射出这致命的一击。

    事实上,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性急,尚不知来者何人,便先向康王妃下了手。

    他只是遵循着历来行事的准则,凡有意外,当第一时间消灭隐患,以保万全。

    而此际,康王妃,便是他最大隐患。

    此女一除,则诸事皆有转圜,否则,遗祸无穷。

    “侯爷这耳朵可不怎么样,连本侯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匪气十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懒洋洋地,几乎能想见那说话之人抱臂而立、歪头撇嘴的神情。

    随后,“咚、咚、咚”,林深之处,竟起战鼓。

    苍茫而萧杀的鼓声,一扫这清丽月华、漫卷湖风,似将人带到残阳如血、铁甲长戈的战场,眼前尘硝盈面、耳畔杀声震天。

    一鼓鸣,火把明;

    二鼓鸣,刀枪立;

    三鼓鸣,勇行进。

    已而鼓竭,整片桃林登时火把重重,亮如白昼。

    在康王妃并顾乾等人外围,现出一支黑甲军,竟似将整片桃林包围起来,层层叠叠的枪尖儿,密密麻麻的刀剑,在火把下如水银泻地,寒光慑人。

    顾乾瞳孔陡缩,康王妃亦自变了脸。

    场中形势,再一次发生了转变。

    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顾乾众,此时优势不再。

    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支数量未知的正规军,而火把最耀眼的正中,一面玄底绣金字的将旗,正自迎风招展,那旗上斗大的“裴”字,张牙舞爪,直撞进顾乾眼底。

    他后心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直到此时,他才终是记起,除北疆八卫外,这盛京城中,尚有一支威震西夷、百战百胜的铁军——裴家军。

    这是一支绝不输北疆守军的强军,当年楚夷大战,裴广父子战死、主帅不再,裴家军却仍旧以超凡的意志力,与强悍的战斗力,击溃了来犯的西夷军,令西夷大伤元气,多年来再不敢进犯。

    当看清将旗的那一刹,顾乾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树影投下,将他半张脸掩去,亦将他眼底的那一抹惧意,没于黑暗。

    “嘶律律”,马鸣萧萧,一骑自火把丛林中驰来,勒缰立于旗下,马上战将黑衣黑甲、高大冷峻,正是威远侯——裴恕。

    在他左近,另有一骑青骢,马上端坐着一位穿蟒袍箭袖的少女,身负长弓、手把缰绳,却是陈滢。

    一见他二人,顾乾整个身体都绷紧了,藏在袖中的手来回滑动,却再也寻不出第二支铁管。

    而其实,就算还有第二支、第三支铁管,又能如何?

    就算他能杀得了这二人,又能如何?

    在成建制的裴家军面前,区区五十死士,又能如何?

    顾乾的面色,真正地苍白起来。

    这一刻,他忽然无比庆幸方才的决定。

    康王妃必须死!

    只要她一死,则人证已失,届时,他大可凭康王的那一双子女,为自己求条生路。

    几乎是一息间,他便已然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且损失最小的判断,并打算立即执行。

第685章 满握寒凉() 
“原来,这一位便是名震天下的裴家少将军,真真幸会。”康王妃此时终是从震惊回神,盈盈浅笑着道。

    裴恕挑眉,斜起半边唇角,笑得意味深长。

    康王妃并不以为意,流波转盼,睇去一旁的陈滢,复又展颜“啊哟,这位便是陈大姑娘吧,我也是久仰大名了呢。五年前雪花桃酥事发的时候儿,我也在花厅外头来着,虽然不曾亲睹,姑娘的冰雪聪明,我却……”

    话声未了,她的口角忽然毫无征兆地溢出一缕黑血,旋即两眼反插上去,朝下便倒。

    “王妃!”黑衣人大惊,其中一个看似首领之人,抢上前扶住了她。

    康王妃像是完全失去了力气,软软仰倒于他的臂弯,苍白的脸上,再无半点血色,唯眼角、口鼻、两耳,各有细细的黑血渗出。

    她张了张口,似欲说话。

    然而,更多的黑血溢了出来,她的眼耳口鼻,尽皆被血流堵塞。她开始咳嗽,一声连着一声,先是轻细,继而响亮,终至声嘶力竭,仿佛能将心肺咳穿。

    她张口用力地喘息着,可空气却仿佛越见稀薄,稀薄到每一次呼吸,都带出尖锐的啸音。

    渐渐地,她两眼鼓起、眼球突出,原本美丽的面庞变得狰狞恐怖,唇边与眼角的细纹,在这一刻显得格外鲜明,整个人仿似老了十几岁。

    那一刹,一股巨大的寒冷,正自她的灵魂深处,漫向四肢百骸。

    她伸出手,想要握住些什么火把、手炉、灯笼,或者,握一只温暖的手掌,投进某个宽阔的怀抱。

    只要能予她温暖,哪怕只一息也行。

    然而,没有。

    什么都没有。

    她用着最后的一点余力,将指尖探到最远,却也始终触不到她渴望的那一切。

    唯冷风割过手指、划过肌肤,让她从里到外都被这冷冻成了冰块,而那寒冷还在加剧,如一只越张越大的手,将她紧紧攫住。

    “王妃中毒了!”看着康王妃渐呈死灰的面庞,那首领登时双目赤红,吼出的声音几乎不似人声,抬头嘶声问“你们谁有解毒药?谁带着解毒药?你们谁有……”

    “啪嗒”,一只手臂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纤细的腕子上,套着一只粗糙的木镯,镯子落上石径,发出一声闷响。

    首领的嘶吼声,戛然而止。

    他很慢、很慢地低下头,面巾上方那双狭长的眼,张得很大。

    康王妃紧闭双眸、七窍流血,已然气绝。

    这个在逃亡中活了半生的女子,在这个月华如水的夜晚,终于走完了一生。

    “啊——”那首领蓦地仰天,发出一声悲啸,眼角迸裂,竟挣出血丝。

    他紧紧抱住康王妃的尸身,一把扯落面巾,露出一张扭曲的、已然看不出原来面目的脸。

    两行殷红的血泪,顺着他的眼角滑下,自唇侧滴落,似将他的脸亦割裂成了几块。

    他一手拥紧康王妃,一手发疯般地撕扯着头发、撕扯着胡须,撕扯着衣襟,露出布满伤疤的胸膛,状若疯魔。

    顾乾定定地看着他,面上有着极度的震惊。

    沈靖之!

    这黑衣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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