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262章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陈湘闻言,脸红得更甚,呐呐跟上,心下着实作恼,亦有几分埋怨。
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不孝,委实是陈涵的性子,像足了沈氏,太爱耍心眼儿,偏又是眼高手低,一身的毛病,许老夫人将她送到济南,未始不存着给她个教训之意。
如今可好,自来到女校教书,陈涵倒将那歪心眼儿丢了,却是一心扑进实验室,见天儿地作东弄西,三天一小炸、五天一大炸,弄得周遭乡民都听惯了,哪天不听个响儿,人家还要来问一声。
陈湘自是时常苦劝,也骂过、也罚过,举凡实验造成的损失,亦皆从陈涵的月例里扣。可陈涵却依然故我,该干嘛还干嘛,且越说她劲头儿还越足,给你往死里折腾。
“这实是我教妹无方,请陈校长莫要挂怀。”陈湘羞愧垂首,低低语道。
说这话时,她们正行于长长的曲廊,廊外天光若水、翠峰如簇,一阵风来,携几许泡桐花甜蜜的香气。
“此事不与你相干,说来说去,始作俑者还是我。”陈滢回道,多少觉出几分无奈。
此事的责任确实在她,盖因这一年来,陈涵与她书信往还,信中所言,唯两件事:
提问、以及回答。
陈涵对各种实验极为着迷,信中问题无数,而陈滢则悉数作答,这便是她们通信的全部。
蒸汽机的概念,陈滢曾在信中提过,陈涵想是就此上了心。
“到底也是我管理不力之故。”陈湘依旧十分自责,咬唇蹙眉,每个字皆说得艰难:“舍妹有错,亦皆是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曾教导好。陈校长当责便责,只是,到底三妹妹还小,我……”
她有点说不下去了,目中隐隐漾出水光。
她姐妹二人寓居山东,人生地不熟,唯相依为命,感情倒是比往昔更深,她有点担心陈滢震怒之下,会对陈涵不利。
陈滢停下脚步,侧眸望她,干净的面庞上,神情极认真:“你放宽心,我绝不会怪罪陈三姑娘的。事实上,陈三姑娘对科学的热爱,让我既高兴、又钦佩。科学使人进步、也只有科学,才能让大楚走在时代前列。”
她弯着唇,清凌凌的眸子里,笑意泛起微澜:“在不伤及自己与他人生命的前提下,一切因科学实验造成的损失,我校皆愿承担。同时,女校也倡导这样的实践精神、推崇这样的学习态度。在我看来,陈三姑娘与李念君,实是我校之楷模。”
陈湘呆呆地看着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原以为会被抢白,再不济也要受些责备,却未料,陈滢竟不抑反扬,对陈涵的评价,竟是前所未有地高。
“这是我的肺腑之言,陈二姑娘实无担心的必要。”陈滢笑道,拉了拉她的手,转身前行。
陈湘怔立片刻,面上终是绽出笑来,快走两步跟上陈滢,笑道:“陈校长这般说,叫我这个做姐姐的不敢当。舍妹无状,您不怪罪就好啦。”
陈滢亦笑,复又慨叹:“如果女校的学生们都像你家三妹妹这样,何愁不发扬光大?说不得,咱们学校的学生,还能青史留名呢。”
陈湘笑而不语,心下虽觉未必如此,只如今的陈涵,委实变化巨大,那挑三窝四、说话堵人的毛病,早便没了,有时候,看着读书到深夜的妹妹,陈湘甚至觉着,这样的陈涵,才更可人疼。
二人说笑间,实验楼已在眼前,陈滢正欲拾级而上,猛不防远处突传喧哗,其间还杂着女子的哭喊与惊叫。
众皆一悸,俱止了步,陈湘面上还余着笑,只当又有学生胡闹,遂摇头打趣:“这又是哪里做实验呢?这些孩子们也真是的。”
陈滢却觉出不对来,回首望去,面色沉肃:“不像是学生,听声音,似是从办公楼里传出来的。”
话声落地,几名女子忽自花厅奔出,一个个惊慌失措、又哭又喊。
陈滢心头重跳。
虽然隔得有些远,可她却一眼认出,那披头散发、哭得最凶的,竟是薛芷!
“必定出事了。”陈滢迅速做出判断,转向陈湘歉然道:“实验室就先交给你,我过去瞧瞧。”
陈湘至此方明白过来,不免担心,连连顿首道:“你去吧,此处有我。”
陈滢匆匆谢过,飞快往办公楼赶去。
薛芷哭得声音都哑了,正自六神无主,忽见陈滢现身,直如落水之人抓住浮木一般,猛冲过去拉住她,嘶声哭道:“陈校长,您救救我三妹妹!您快去救救她!”语毕,两眼一翻,竟是昏厥了过去。
第534章 重伤在身()
“姑娘!姑娘!”刘妈妈慌忙挤过人群,伸手要扶薛芷,不想手足俱软,身子一歪,直往下躺。
陈滢眼疾手快,一手一个,将她二人稳稳托住,寻真并知实忙赶来,将刘妈妈先扶去一旁。
“你们几个,快将薛三姑娘扶去榻上躺着,给她喝些糖盐水,衣裳也解开。”陈滢飞快招来几名丫鬟,又转向一名健壮仆妇:“妈妈快些去请保安组长过来。”
薛芷的情形应是要请大夫,这些往外跑的差事,女侍卫们显是比仆妇更合适
那妈妈飞奔而去,余下众人亦皆被寻真等约束,办公楼外的慌乱,终是平定。
陈滢转身跨上石阶,眼尾余光却瞥见,刘妈妈白着脸立在一旁,观其神情,倒还镇定。
“你过来。”陈滢点手儿唤她,一面疾步踏进游廊:“到底出了何事?”
“回陈校长的话,是我们三姑娘。”刘妈妈嘴唇颤抖着,说话声也不太连贯,所幸逻辑尚算清晰:“我们三姑娘方才突然往自个儿身上倒了什么东西,一下子……一下子那衣裳就烂了,皮肉也有股子味道,她人也昏了过去,那个味道简直是……”
她面色惨白,再也说不下去了。
方才的情景,委实吓人。
前一息,薛蕊还好好儿地,与薛芷说着话儿,可后一息,她突然便自袖中取出个小瓶儿,向身上一倾。房间里顿时散出一股刺鼻的味道,薛蕊闷哼一声,仰头便倒。
众人自是大惊,齐齐冲过去要扶,可谁想,薛蕊身上的衣裳竟是飞快蚀烂,竟露出了身上皮肉,且那皮肉似乎也泛出股子味道,众人哪见过这些,惊慌中有人便道“怕不是中邪了”。
这话一出,再看薛蕊那诡异的模样,众人皆慌了,也不知是谁起的头儿,全都跑了出来。
陈滢静静聆听,眸底光华冷湛,大步跨进门槛。
屋中并无人迹,唯桌翻椅倾,迎枕与椅袱散落满地,空气中,弥漫着一缕刺鼻的气息。
陈滢的心,刹时坠入谷底。
这味道她并不陌生。
那是强腐蚀酸性物质的气味。
在梦中的世界,侦探先生曾破获过一起浓硫酸伤人案,彼时案发现场的味道,与此极为接近。
陈滢面容如常,然心底,却涌动着一丝不敢置信。
薛蕊往身上倒的,居然是浓硫酸、或是三氧化硫,或是诸如此类的化学物?
大楚朝,有这样的物质么?
前世时,直到十八世纪中叶后,三氧化硫以及浓硫酸才被制出,而以大楚朝目前的科技水平,远未达如此水准。
心念电转间,陈滢脚下却丝毫不慢,绕过几张歪倒的梅花凳、踢开散乱的棉织物,便见薛蕊仰卧于窗下,面色青白,显是晕了过去,月白上衣从右肩至胸口,蚀出大片空洞,露出内中肌肤。
陈滢紧紧蹙起眉头。
薛蕊此刻情形,与被强酸灼伤的伤者,别无二致。
来不及思考此类化学物的来处,陈滢自袖中取出手套、口罩,边戴边吩咐:“寻真,马上去找人送干净的布和清水进来,清水一定要多;知实,挑两个精细的小丫鬟来,要手脚轻些的。记得进屋时全都戴上口罩和手套。刘妈妈请过来帮忙。”
寻真并知实皆面色凛然,奉命而去。
刘妈妈应声走来,嘴唇都白了:“陈校长,奴婢要……要怎么做?”
陈滢将手套与口罩递去,尽量放缓语声:“你别慌,先学着我的样子,将手套和口罩都戴上,我们来配合一下,将薛夫子身上的衣物先除去。”
身体接触到这类强腐蚀酸性物质,需快速除去外层衣物,先以干布拭净皮肤表面液体,再用清水冲洗伤处四十至五十分钟,最后以碳酸氢钠溶液(即小苏打)冲洗或浸泡。
只是,从事发至今,已然过去了两三分钟,此时再作处置,恐已太迟。
此外,这个时空亦无小苏打,而陈滢除知道其为石灰与天然碱液生成,别的一无所知。
唯今之计,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在刘妈妈的辅助下,薛蕊身上衣物尽被除去,总归此处皆为女子,倒不虞有人窥见。
很快地,寻真并知实也皆回转,一应人、物亦皆备齐。
陈滢以净布拭净伤处融液,又试了试水温,便再度吩咐:“再叫人去灶上烧些热水来。”。。
虽然正值初夏,天气却还不算很热,若以凉水浇身浇上大半个小时,薛蕊怕也要冻出病来。
知实忙又去了,陈滢便以瓢舀水,开始不断地冲洗伤处,且绝不触碰那一处肌肤。
此亦紧急治疗的重要事项,若触碰皮肤,会造成其脱落,极难修复,而若脱落严重,则危及生命。
只是,看薛蕊伤处,皮肤碳化迹象十分明显,情况却并不容乐观。所幸她倒在身上的融剂,其强度比浓硫酸差了许多,也因此,并未伤及身体的其余部位。
而即便如此,薛蕊胸前的这部分皮肤,只怕也很难保住。
心中虽这般想着,陈滢的动作却丝毫未停,仍在不住冲洗伤口。
在医生到达前,必要的救治,不可或缺。
那两名小鬟很快便学会了,各自拿着水瓢,替下陈滢。
陈滢终是空出手来,遂站起身,叮嘱一旁的刘妈妈:“请在此处盯着,这浇上身的水绝不能断,要浇足三刻才可。等一时热水来了,便掺一些到冷水中去。”
刘妈妈唯唯应诺,陈滢又转向寻真:“多叫几名粗使婆子过来,专门往这里送水。”
寻真自去了,此时,外头又有仆妇通传:“校长,保安队留组长过来了。”
陈滢闻言,忙行出花厅,便见“留一线”穿着一身蟒袍箭袖,肃立于阶下,面上神情极冷峭。
“校长,听说这里出事了,可是有人行刺?”一俟陈滢出门,她便当先问道,眸光森然。
“并非如此。”陈滢摇头,简短说明了薛蕊的伤势,又道:“……事不宜迟,请你骑快马去城里请个擅治外伤的大夫来,如果能请到女大夫就最好了。薛夫子伤得很重。”
之所以要请女大夫,是因了陈滢希望着,尽最大可能保住薛蕊名声,不叫她再遭受二次伤害。
第535章 两全之法()
听得陈滢所言,“留一线”二话不说,利落应声“遵命”,便步履如飞地去了。
目送她行远,陈滢亦往花厅行去。谁想,才踏出两步,斜刺里陡地跌跌撞撞冲来一人,一把便扯住她的衣袖。
陈滢本能夺手,转眸处,却又停下动作。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薛芷。
“薛二姑娘,您醒了?”陈滢问,向她身上扫两眼。
薛芷面色苍白,发鬓有些散乱,精神却似已渐复。
在她身后,几名丫鬟气喘吁吁地追出来,见了陈滢,俱皆停步屈身,其中一人喘息着回话:“回……回校长,婢子们没拦住,薛二姑娘她……”
“无事的。”陈滢温言道,向她们摆了摆手:“你们去花厅吧,那里正缺人手。”
花厅中一片狼籍,需得清扫出来才是。
丫鬟们很快便去了,陈滢复又转望薛芷,语声和软:“薛二姑娘觉着如何?头还晕么?”
薛芷摇摇头,拉住她衣袖的手越发着紧,发红的两眼蓄满了泪:“陈校长,我三妹妹她……她如何了?”
“我已经叫人去请大夫了,她现在还没醒过来。”陈滢回道。
薛芷身体晃了晃,似摇摇欲坠。
陈滢忙扶稳她,尽可能地安慰道:“虽然薛夫子伤势有些重,但好在只伤了一小片肌肤,别的地方并无大碍,性命应是无虞的。”
方才她仔细观察过,薛蕊呼吸平稳、体温正常,至少以当下情形而言,还不算太糟。
薛芷闻言,面上浮起一个苍白的笑。
“这委实都怨我。”她边说边摇头,发鬓散落下来,垂在肩上,衬她清秀的脸,模样极堪人怜:“三妹妹变成这样,缘由都在我身上。我……我委实罪孽深重……”
她闭上眼,泪水滚落腮边,泫然欲绝。
陈滢看了她片刻,半扶半拖着她往廊角行去,一面轻声问:“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