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2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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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快,一次不成,必有下次。如果你想活命,我劝你好生仔细地回忆。”
她缓下语气,面容亦平静起来“若我所料不错,你无意间撞破的那件事或人,应该十分特异,否则他们也不会如此丧心病狂。如果我是你,我一定老老实实地说实话。”
她从容地说着,视线却不离郭媛周身,观察她的微表情。
郭媛此时,正自锁眉。
不是愤怒,亦非恐惧,更不是怨恨或报复。
而是在沉思。
自进入彩棚后,这种表情,还是首度现于郭媛面上。
陈滢眉头一动。
她其实是在使诈。
或者不如说,她是在依据凶手的思路,倒推其杀人动机。
前言有述,陈滢一直认为,刺死王敏荑,于朝局毫无意义。
同样地,杀掉郭媛,也撼不动朝局。
所以,陈滢还是坚持最初的判断此次斩首行动,就是为了灭口。
郭媛一定发现了什么大秘密,才被对方追杀到此,而这个大秘密,就算郭媛当时并无所觉,此刻在陈滢的反复提醒下,她应该会觉出某些异样。
果然,郭媛面上的神色,印证了陈滢的判断。
她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位当朝县主。
郭媛并不是个善于隐藏的人。
她张扬惯了。
她高贵的出身、以及萧太后并长公主的宠爱,让她从不知何谓隐忍、何谓内敛。
而在此刻,郭媛面上残余的那些许血色,正在一点、一点地褪去。
原本她的脸白得发青,如今,却是白得发灰。
那一刹,一丝极微而又深切的恐惧,迅速自她眼底划过。
陈滢立时眸光一凝。
“你想起什么来了?”她问,瞬也不瞬地盯视郭媛。
“没……没什么……”郭媛几乎面无人色,却兀自摇头,似怕陈滢不信,又挤出一比哭还难看的笑“我真没想起什么,不信你可以……”
“你还是去死吧。”未待她说完,陈滢陡然劈手刺下,冷劲的风直袭向郭媛面门。
郭媛吓得魂飞魄散,本能闭目抵挡,大声尖叫。
谁想,那尖叫尚未发出,一物陡然塞入她口中,尖叫声顿作“呜呜”呻吟。
郭媛越发惧怕,闭眼蹬腿、拼命朝后躲,声嘶力竭的哭叫声透出来,只剩含混的呜咽“别杀我!别杀我!我说……我说……”
“哦?”
割面劲风骤然散去,干净的语声飘来,平静如初“你愿意说了?”
郭媛拼命点头,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口中“呜呜”不停,语声只可勉强听闻“我都说……我想起来了……我都说……求求你……”
“很好。”陈滢道。
话音方落,郭媛突觉眼前一亮,口中跟着一空。
她忙张嘴抬眸,偷偷看去,便见陈滢端坐于梅花凳上,浑身上下干干净净,连头发丝儿都没乱上一根,就仿佛方才她根本不曾离座。
“我给你十息的时间。”陈滢道,展了展衣袖,眉眼间蕴着浅笑。
郭媛闭了闭眼,一颗心如坠冰窟。
这并非她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那一瞬,她好似回到多年前的那个黄昏,无边的恐怖、无尽的黑暗,如潮水般来。
她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陈滢坐在她对面,姿态优雅,面色沉静,干净的眸子望过来,水一般剔透、亦水一般无情。
郭媛的心中,渐渐生出绝望。
她撑不下去了。
那个埋藏多年的秘密,她从不曾对人提及。
而这一刻,在这位陈大姑娘的身上,她却再度领略到了那浓重的、如有实质般的残忍,以及冷酷。
她相信,若再不吐露实情,陈滢必会动手。
就像多年前,那些人杀掉另一个人一样。
“还有八息。”白衫绿裙的少女安静地说着话,素净的衣袖随语声轻晃,好似下一息就将有毒箭飞出。
郭媛吓得一个激灵,忙不迭开口“我、我、我说,是荷花池……那个荷花湖……就在湖边上……咳咳咳……”
惊急交加间,她被口水呛到,连声咳嗽不已。
“先说时间,年月日时;再说地点,这荷花湖在何处。”陈滢的语声毫无起伏。
郭媛抬袖抹抹嘴角,喉头嘶哑“是四……四年前,在我祖母过寿那一天。”
她又咳嗽起来,半晌方息,再开口时,每个字皆像自喉中挤出来的“我……我在碧荷湖畔看到……看到他们……他们把人给……杀了。”
她似思及极恐之事,大张双眼,搁在膝上的手轻轻颤抖,牙关格格作响。
这实是她此生噩梦,若非受到死亡威胁,她永远不想忆及。
陈滢神色淡然,心却重重一跳。
郭媛祖母正是兴济伯夫人程氏,而就在四年前,程氏寿辰当日,烟柳,被人沉了湖。
郭媛如今要说的,莫非……竟是烟柳死亡的真相?
“你说的他们是谁?”陈滢问,语声极温和“还有被杀的那人,又是谁?”
郭媛的眼睛越张越大,眼珠几乎突破眼眶,然她却并不自知,犹在战栗不已。
“我不知道他们……他们是何人?”她喉头吞咽几下,声音抖得厉害“我只知道……他们把一个丫鬟给……给沉了湖,我当时就躲在边上,听得清清楚楚。”
“你当时是一个人么?有没有人与你在一起?”陈滢问,声音温柔,语速也颇慢“按理说,那天既是你祖母做寿,你就该吃酒坐席,如何又跑去湖边了呢?”
烟柳失踪时,酒宴正酣,郭媛身为孙女儿,本当众星捧月才是。
此时,郭媛已然完全沉浸于回忆中,并未意识到,陈滢的问话,正在引诱她吐露实情。
她直勾勾望向某处,神情如入梦中,喃喃道“那天我……我坐席的时候,父亲突然就提前走了,母亲就很不高兴。我觉得好没意思,便跑去湖边散心。恰巧遇着一个丫鬟,我见她面生得很,问她是谁,她支支吾吾地不肯说,我恼了,便叫人掌她的嘴。”
第475章 木马来处()
郭媛皱起眉,满脸恚怒,吐属亦变得恶毒起来:“我愿想着教训那贱婢几下也就罢了,不料,才叫人打了她两耳光,她就开始满口胡言乱语,说什么‘原来你是县主,是我们姑娘的亲妹妹’、又说什么‘我们姑娘也有个与县主一样的木马’。”
她拧眉撇嘴,时妒时恨,语声蓦地尖利:“这贱蹄子算个什么东西?竟敢这般说话?我那时候正拿着父亲亲手给我雕的小木马,这贱婢居然胡乱攀扯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我焉给不惊怒?遂叫我下死力打她,不想她竟还一直乱叫。我这才觉出不对,便把人都给遣开了,单留她问话。”
她按住胸口喘息,双眉耸立,似彼时盛怒,此际犹存。
“后来呢?”陈滢问她,面色无波。
郭媛没见过烟柳,这很正常,毕竟烟柳是附马爷亡妻韩氏的丫鬟,而兴济伯夫人程氏又抱着别的心思,自不会叫烟柳轻易见人。
而烟柳虽不识郭媛,却认出她手中木雕,猜出她身份,于是叫破,郭媛向来唯我独尊,骤然听闻此事,其心情亦可想而知。
“后来我就问那贱婢为何这样说,那贱婢就把父亲的事儿都告诉了我。”郭媛的语声传来,神情似有些悲伤,复又转作怨憎:“听了她的话,我忽然就明白了好些事。”
她看向陈滢,眼神空洞,像在透过她,望住别一个人。
“从我小时候起,我就很少见父亲笑。”她的语声变得极轻,如若呢喃:“他总是郁郁寡欢的,无论我多么听话讨好、多么地想要亲近他,他也总是当面笑得亲热,转过脸来,就又变得很悲伤、很寂寞,好似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他,好似我与母亲在他身边,他便受了绝大的委屈。”
郭媛忽尔笑了一下,有些苍凉地,旋即,那笑容又像花儿,谢尽残红,只余枯萎。
“听那贱婢说出始末,我方才知道,我从前委实是太傻了。父亲原来……原来从不曾喜欢过我……和我娘。”她直勾勾盯着某处,眸光虚渺,好似说话的不是她,而是另一个人。
“父亲喜欢的,是他死去的发妻;父亲思念的,也是他远在山东的那个女儿。就算父亲在对我笑、在温柔地陪娘说话,可他的心,却根本不在我们身上。”她的两手紧紧绞住衣带,像是要把什么绞碎,神情怨毒。
“父亲心心念念的,从来只有那对贱母女,我和我娘在他眼里,连园子里的花花草草都不如。”她干笑了两声,眼底却荒芜:“我一早就发现了,父亲时常会对着花草说话,拿着小掸尘给花儿扫灰。他对我和我娘,从来就没……就没这样上过心。”
她定定凝眸,明艳的脸阴晴不定,时而怨恨、时而悲伤。
“你听那丫鬟说了这些,是不是很愤怒?”轻细的语声,流水般漫过她的耳畔。
郭媛下意识地点头:“我自是恼怒生气,又心烦意乱,所以我就叫那贱婢滚,滚得远远地,别叫人瞧见。可那贱婢非但不滚,竟还有脸哭,还说什么‘县主可怜见的,还不知道有个姐姐’,过后竟想着过来抱我。”
她蓦地张眸,眼球暴突、额角青筋乱跳:“这贱婢简直胡言乱语!我贵为县主,要什么有什么,那对贱母女又算个什么东西?这贱婢又算个什么东西?谁给她的胆子?她竟还敢来可怜我?我气极了,拔下钗子来扎那贱婢,她居然还敢躲,我越发地气,拼命地推她打她,结果不知怎么一来,她……”
她顿住了,双目赤红,面容竟有几分狰狞:“她……她一下子就滑进水里去了。”
“她落了水,那你呢?”陈滢语声低柔,好似还有几分关切:“你去救她了么?”
这样的语气,无疑令郭媛极放松。
她轻笑起来。
银铃般的笑声,孩童一般,似无所用心。
“我为何要救她?”郭媛歪歪头,神情天真而冷漠:“我又不是故意的,那年我才十一岁,那贱婢至少也快二十了,我那点子力气,哪里推得动那她?分明是她自己不小心滑下去的,便是死了也不与我相干。再说了,我可是县主!县主!”
她高高地昂起头,如骄傲的孔雀,又仿佛只需叫出这两个字,便有了无穷恃仗:“吾乃一国县主,区区贱婢,哪里当得起我这般尊贵之人去救?她哪来的脸面?”
“所以你就离开了,是不是?”柔和的声音,不带丝毫评判的意味。
郭媛干脆地“嗯”了一声,旋即蹙眉,面含不喜:“那水可腌臜了呢,那贱婢又在水里扑腾个没完,我怕把裙子弄脏了,教母亲责罚,自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陈滢凝视着她。
没有愧疚、后悔或者畏惧,在郭媛的脸上,唯有不虞。。。
水泼裙时,便是她彼时最大的烦恼。
至于烟柳的命,譬如草芥微尘,根本不值一提。
“我打了那贱婢一顿,出了口恶气,可我还是不开心,不想那些下仆过来烦我,我便独个儿往花厅去。”郭媛又道,眉心犹自蹙着。
“可是,快走到花厅门口的时候儿,我才发现……”她语声忽顿,面上飞快掠过恐惧,似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
陈滢嘴角微动,笑容古怪:“我来猜一猜,你是不是发现,你的小木马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郭媛望住陈滢,似有些惊奇。
陈滢笑而不语。
烟柳手中的小木马,原来,由此而来。
果然是郭媛遗下的。
郭媛盯着陈滢看了一会,自嘲地笑了笑:“我忘了,你一向很聪明的。”
她叹了口气,面色阴沉下去:“不过,你也别得意,等我母亲……”
“你还没说那丫鬟怎么样了呢。”陈滢打断她,朝她晃晃衣袖。
郭媛陡然回神,霎时色变。
“说下去,如果你还不想死的话。”陈滢慢慢地道,弯唇而笑:“后来你又回到了湖畔,对不对?”
“是……是的。”郭媛惶惶转开视线,不敢再去看陈滢,两手揪弄着衣带,神情有些不安。
第476章 荷池惊魂()
“我后来……后来想着,小木马定是落在了湖边,我与那贱婢撕打时,手上似乎就空了,所以我就沿着来路往回找。可不想,我还没走到湖边,忽然就听见……听见有人说话。”郭媛颤声道,揪弄衣带的手指,下意识地痉挛了一下。
“说话的是何人?你认得吗?”陈滢凝视着她。
郭媛再度沉浸于回忆中面色惨白,双唇微颤:“我……我不认识他们,只听声音知道,那是两个男人。他们在说……说什么安王大军,又说什么……什么康王遗孤,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