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2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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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片刻后,陈滢上前道:“陛下,案情已然清晰,接下来还有一些细节,陛下可还要听臣女讲述?”
元嘉帝并未言声,微垂双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北风低咽,掠起殿中垂落的锦帷,水波般起伏。
元嘉帝一手搁于案上,屈指轻叩。
沉香木的御案,触之如击玉,清越的三两声,是大殿中唯一的响动。
良久后,元嘉帝长长地叹了口气。
“虽早有所料,此际当真闻言,朕……犹觉刺耳。”他语声低沉,神情是少有的寥落:
“朕从不敢以明君自居,然,朕总以为,朕还是有些眼光的。朕选派的官员、封赏的勋爵,皆当配得起这高官厚禄。不说让他们为国分忧吧,至少也不能给朕添堵,令大楚蒙羞。”
他捏紧眉心,面上糅杂几许失望:“那兴济伯世子,朕也是常见的,瞧来就是个英气勃勃的儿郎,谁想他背地里竟是如此……”
他呼出一口浊气,放下手,蹙眉不语。
便在他叹气时,裴恕已然起身,此时便上前两步,叉手道:“陛下,此案可需移交刑部?再不然,交由府衙处置?”
“朕看用不着了。”元嘉帝面现疲色,抬手又去捏眉心,声音亦疲累:“永宁那里,朕总须有个交代。再退一步,就算交予刑部或府衙,也不过叫他们白得罪人,倒不如朕一人担着便是。”
第434章 皇家计划()
陈滢略一凝思,便知元嘉帝之意,一时间也说不出是何滋味。
“违法必究”这种话,在大楚朝,只适用于普通民众,所谓“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终究无法实现。而此案,恰恰涉及半个皇族,自更不能“与民同罪”。
此等情形下,元嘉帝的处置,竟是上上之选。
若把案子交给别的部门处置,仅是永宁长公主在上,就能扯皮许久,严不是、宽不是,官员们略有动作,便要得罪人。。。
人皆有私心,这些官员自比不得元嘉帝的胆魄。
此外,此案宜快不宜拖,越往下拖,变数越大,尤其是小臻的人身安全,很难得到保障。
元嘉帝想亦深谙此理,故才有此一说。
“臣请陛下定夺。”裴恕躬身道。
陈滢不由望他一眼。
裴恕对本案的关注程度,出奇地高,原因何在?
此刻,元嘉帝终抬眸,温和的脸上,不见情绪:“裴恕接旨。”
裴恕立时撩袍,单膝点地:“臣在。”
“着威远侯裴恕,领龙骧卫五十,与孙朝礼前往兴济伯府,宣世子夫妇即刻觐见,不得有误。”元嘉帝稳稳坐着,精华内蕴的眼睛里,锋锐隐隐,利芒如箭。
“臣接旨。”裴恕躬腰,醇厚声线,似从极低处传来,震得人耳鼓作响。
元嘉帝“唔”一声,手中已多出一枚龙纹令牌,抛去案前:“凭此调兵。”
裴恕双手接过,利落地道:“臣遵旨。”
元嘉帝挥挥手,裴恕即转身,向陈滢望一眼,目色殷殷,似有安慰之意,旋即大步离去。
元嘉帝此时又唤:“贺大伴进来。”
贺顺安应声而至,元嘉帝自案上拿起早备下的一份诏书,淡然道:“叫人拿着这个,宣曹子廉、徐元鲁、赵无咎三人进宫,就说朕说的,有案子要他们审。”
贺顺安常伴他左右,极了解他的意思,闻言立时低声问:“陛下,可要奴婢收拾个地方出来给几位大人审案?人证可要带去候命?”
“准了。”元嘉帝挥了下手:“等裴恕回来了,直接把人带去审案,朕便在此等他们的消息。”
停一息,淡然拂袖:“朕要听到好消息。”
“是,陛下。”贺顺安的腰直弯向地面,心下“啧啧”连声,又是叹,又是不以为然。
兴济伯府这是要倒霉了,连带着永宁长公主也要吃挂落。
他不由暗自摇头。
前些时,太后娘娘常来寻陛下说话,他在旁听了几耳朵闲言,大致明白了太后娘娘的意思。
要他说,真真痴心妄想。
陛下待长公主已经够宽厚的了,既不曾命其远嫁,还予了极大荣耀,公主府规制也就比长乐宫差些。可人家却根本不知恩,还嫌得的太少,伸手来讨呢。
这下可好,陛下恼了,长公主伸出去的手,再要缩回去,怕是连手带脸,一块儿要挨打。
何苦呢,放着好好儿的日子不过,净找不自在。
贺顺安皱起一张老脸,摇头不已,下去分派人手,不多时便又回转,报说一切妥当。
元嘉帝点点头,不说话,贺顺安便也静立一旁。
宣德殿中,变得有些寂然。
北风呜咽,天光愈暗,两名小监不知何时走来,执长竹篙,点亮檐角宫灯。
灯笼上蒙着层浅黄纱罗,微月般的光华,著衣如晕、映鬓成霜,照见殿中诸人,俱眉眼柔和,就连元嘉帝,目中亦似含笑。
陈滢思忖片刻,上前恭声道:“陛下,臣女这儿有几份计划书,想要呈予陛下过目。”
元嘉帝愕了愕。
他这厢还有话没问呢,不想这陈大姑娘倒性急,先行禀报起来。
然再一转念,他便又笑。
这却也好。他要问的话,还得等正主儿来了,一并问过才合适。
他笑起来。
他倒是挺想瞧瞧那傻小子的傻模样的,委实太少见了,光想着就叫人要笑。
“呈上来。”他抬了下手。
一旁的贺顺安立时上前,陈滢将厚信封递去,添一句:“计划书有点儿多。臣女已经尽量精简了,陛下恕罪。”
元嘉帝已经习惯她这副样子了,不以为忤,贺顺安回至御案边,打开信封,取出一撂纸,上头写得密密麻麻地。元嘉帝就着他的手看去,当先第一页上,几个大字极为醒目:
《大楚皇家儿童游乐设施计划草案》
元嘉帝眸光微动。
“皇家”二字,倒还有几分意趣。
“搁下,朕瞧瞧。”他微笑着道。
贺顺安忙将案面儿杂物推开,一页页纸平摊其上,直占了大半案面儿,手上还剩下半叠纸。
“嚯,倒还真不少。”元嘉帝笑言,逐一望去。
除游乐设施计划书外,陈于案上的,还有《大楚皇家美容会所计划草案》、《大楚皇家健身会所计划草案》、《大楚皇家连锁酒店计划草案》,以及《大楚皇家蔬菜大棚生产有限公司计划草案》。
一眼扫罢,元嘉帝已是忍俊不禁:“陈大姑娘,你这什么计划草案,如何件件皆写着‘皇家’二字?”
他向陈滢顾一顾,唇角含笑,然眸光中,却涌动着一些别的什么:“朕可还记着永成侯的提议,他说要把那个什么麻将,也弄成皇家的。”
他视线下移,扫过眼前纸页,语声倒还平和:“如今陈大姑娘又拿出这许多折子……计划来,却不知,又是何意?”
言毕,淡然眸光向陈滢身上拢一拢,复撇开,执玉盏,饮了一口茶。
陈滢早知,这批计划书一抛出去,必得此回应,闻言倒也不急,屈身行了一礼,恭声道:“陛下,臣女在回答陛下的这个问题前,想先说两句话。可是,这话恐会涉及些朝堂政事,还要先请陛下允可,臣女方才能说。”
她本是无职之女,依大楚律,妄议朝政也可定罪,所以,她需先取得全大楚最能凌驾于法律之上的权力者——当朝天子——的应允,才能一抒胸臆。
元嘉帝似有些好笑,搁下茶盏,向案上拣一枚水晶叶形笔觇,信手把玩。
剔透纤薄的叶片,被灯笼投下的微光照射,于他指尖流转出细细光影,他垂目望着,好似出神。
良久,他方微微颔首:“准了。”
第435章 一点私心()
陈滢谢过,直身而起,于堂前踱了两步,道:“臣女最近读了几本边疆志,深知北疆与西夷对我大楚虎视眈眈,一朝不平边事,则大楚便永无宁日。而民女亦曾听祖父闲话当年,知陛下年轻时南征北战,为大楚的和平与安宁宵衣旰食、夙夜不懈,耗费了无数心血与精力。”
干净如水的声线,携透隙而来的寒风,游走于宣德殿中,元嘉帝神色不动,唯眸底,划过一丝玩味。
陈滢似无所觉,仍旧续道:“陛下中兴大楚、扫荡天下,方令国朝百姓安居乐业,此乃陛下之功,然,北疆、西夷虽表面言和,暗中却仍觊觎我大楚,边境亦时有小股乱兵骚扰,所谓和平,只是一种假相,大楚左近凶兽仍存,一旦国朝露出疲态,则兵事必发,百姓又将受流离之苦。”
言至此,她语声略扬,神态却还是很安宁:“平北疆、荡西夷,臣女以为,此乃天子之志。而依臣女浅见,若要实现这个志向,就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所以,臣女方才写出这些计划书,为陛下谋些生钱的法子。若这些项目间次推进,国库必将充盈,则臣女便是为陛下彻底打垮这两头凶兽,贡献了绵薄之力。而这,便是臣女拿出这批计划草案的初衷之一。”
她平静地说着这些,清眸澈净,言及君王天下事,亦如述平常。
贺顺安张嘴听着,一颗心险些没跳出喉咙。
这位陈大姑娘的胆子,怎么这能样大?
就这么明着揣测君心?
她要是个大臣倒还罢了,偏还只是个普通女子,这些混话岂是能乱说的?
贺顺安的脑袋几乎垂到膝盖上,恨不能把耳朵也堵住。
这些糟心话他一句都不想听,恨只恨走不得、躲不开,只得把自己当木头桩子,硬捱。
殿中寂静,元嘉帝久久不曾言声。
陈滢躬立着,满握潮汗,无人得知。
她自知此言僭越,但她坚信自己的判断。
元嘉帝一定会动心。
她拿出的这批计划书,只涉及少部分民生,与军事、政治关系不大,亦不会触及一位帝王的底线。
其实,这倒并非陈滢不想把先进的火器、军械、装甲等相关知识技术传授给大楚,而是因为,她自己对此亦知之甚少。
研制这些国之重器,需要一大批具备物理、化学、材料、机械制造等相应知识的人才,因其所涉及的方方面面,庞杂而繁琐,仅是钢材的锻造技术,可能就需要一代甚至几代人的努力,才能见成效。
或许有一天,当女校——或升级成为男女合并的普通学校——的毕业生,积攒到一定数量,经量变而质变,这其中最优秀、最聪慧、最具天赋的那少部分学生,会成为推动大楚提前踏入工业时代的动力。
而陈滢此刻在做的,便是尽一切所能,为这个可能产生的质变,提供一个不动荡、不战乱的大环境,让他们得以打牢基础。
这些草案,便是她所能的极致。
“此言,亦只是你的初衷之一。”元嘉帝终是开了口。
不辨喜怒的声音,一如他淡然温和的神情。
“然则,其二或其三,又是什么?”他问,手指一动,水晶笔觇复置于案,发出轻微的声音。
陈滢藏在袖中的手,稍稍握紧,旋即深吸了口气。
接下来,才是最为艰难的部分。
然而,她不能退缩,只能坦陈一切。
“陛下明鉴,臣女确实还有另一个理由。”她微微垂首,腰背却挺直:“这另一个理由,就是臣女的最后一份草案,陛下看了,自会知晓。”
元嘉帝“唔”了一声,身子动了动。
侍立的贺顺安立时像活过来,疾翻手中余下纸页,取最后三张,双手呈上。
元嘉帝接过,只扫一眼,面上已现讶色。
“你这是……”他抬头看向陈滢,数息后,神情变得柔和起来,旋即又像哭笑不得。
“‘关于成立大楚皇家演剧社的计划草案’?”他念着计划书的名目,手中纸张“哗啷”作响,面上笑意转浓:“这就是你的第二个初衷?”
“是的,陛下。”陈滢道,神情安然:“充盈国库、并建立大楚皇家演剧社,这便是臣女拿出计划书的两个理由。前者为公,后者,便是臣女的那一点私心了。”
元嘉帝目注于她,面上的神情,介乎于惊讶与不解。
他一直以为,陈滢的目的,是要为永成侯求情,顺道儿再捎上乃父——陈劭。
永成侯府两名女眷涉及谋逆杀人案,永成侯难辞其咎,降官调职是免不了的,而陈劭始终就在其中,陈滢以这些计划书为条件,为家中长辈们求情,在情在理。
或者不如说,此乃常事。
而这位神探小姑娘,却似总不按牌理出牌,每每出人意表。
比如此际,她费了老鼻子劲,拿出近十份计划书,且每一份都是发前人之所未想,而其目的,就是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