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闺阁记-第2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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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小侯爷给我的证物,探案用的。”为免两个丫鬟真打起来,陈滢只能解围,自袖中取出个精致的匣子,冲双婢晃晃,面不改色:“方才在雅间儿时,小侯爷想是忘了,临到我上车才想起来,所以就扔进来了。”
知实立时作恍然大悟状,放开寻真,向自己脑袋上敲两下:“哎呀,原来是婢子眼花,错怪了寻真。”又作势向寻真蹲身儿:“对不住、对不住,方才我看错了,你可别恼。”
寻真是个心大的,自不会恼她,只得意地扬脖儿:“我眼睛可尖了,小侯爷一扔东西我就瞧见了。”又握着嘴儿笑知实:“这么大个东西,姐姐偏没瞧见,真真笑死人了。”
知实低头,想笑不能笑,憋得脸红。
好在,寻真这心是真大,居然一点儿没发现,笑过了,也就丢开手,上前替陈滢倒茶。
陈滢不动声色袖了小匣子,眼底蕴一抹浅笑。
总算这家伙开窍了,没再送她伞。
情侣之间赠伞,可不是什么好兆头,还以为裴恕永远不会懂呢。
在袖笼里掂一掂,匣子微微沉手,也不知装的什么。
将之袖牢了,陈滢便倚车壁坐着,看知实拨炉子。
“姑娘,今儿还回去用饭么?”寻真倒好茶,便从食盒里挑几块脆饼,放在炉子上烘着,问道。
随着她的问话,一股焦香弥漫开来,很温暖、也很勾人。
陈滢探手拣块饼渣来吃,微有些含混地道:“母亲下晌要出门,今日午食定然用得早,咱们回去也要错过饭时,便不回家了吧,等从医馆出来,便找个馆子吃午饭。”
寻真欢呼一声,忙拿帕子垫着烘好的脆饼,递到陈滢手边献殷勤:“姑娘姑娘,您想好去哪儿吃午食了么?”
陈滢太了解这丫头了,拈着脆饼一笑:“你也别跟我来这套,直说罢,你想吃哪一家?”
寻真立时两眼冒光,偏还要作低头乖顺状:“禀姑娘,听说五芳斋不错,堂座儿有人唱戏,从雅间儿里也能听着,婢子还听说……”
“瞧把你给能的!”话未说完,知实一指头便凿在她发顶,咬牙道:“一说有戏听,你怕是连家在哪儿都忘了呢,姑娘都没发话,偏你话多。”
寻真“哎哟”一声,抬手去揉脑袋,脸上还是满满迷醉:“知实姐姐,你是不知道,那齐家班儿的班主那一把嗓子,真是好听得不得了,人家都说余音绕梁呢。”
知实恨不能再多打她几下,只陈滢在前,不好逾越,便拿眼睛剜她:“你还说?这是姑娘好性儿,换个人试试,早把你腿打折了。”
寻真到底也是有分寸的,自不会真的蹬鼻子上脸,遂小声儿道:“姑娘,婢子也就那么一说,姑娘若是不喜欢五芳斋,那就换一家吧。”
“不用了,就五芳斋吧,等从医馆出来了就去。”陈滢笑道。
寻真一下子乐开了花,眼睛都快笑没了。
看着这样的寻真,陈滢也很欢喜。
她很支持寻真成为戏迷,也很欣慰于她有自己的爱好。
拥有兴趣爱好的人生才会不乏味,就算孤单了、苍老了,心底还有一处是热的。
这仅剩的温暖,或许,便足以照亮余生。
说笑间,马车已经拐进羊尾街。
这条路他们头一回走,因在长干桥的反方向,以往从家出来并不顺路,今日却是自四宜会馆出发,这才绕道儿。
寻真就是个好奇的性子,见这羊尾街与别处又不同,便掀帘观瞧街景,一脸地津津有味。
陈滢也不管她,只有一口无一口吃着脆饼,一面拿张画像细瞧。
这是小臻的画影图形,是根据兴济伯府仆役的口述画成的,方才陈滢离开时,向裴恕讨了一张来。
第412章 成记故衣()
古代的绘画技术,陈滢是不大敢信的,不过,画像左眉间的那粒胭脂痣,倒是个很好的特征。
神思飘忽间,窗边的寻真蓦地轻“咦”一声。
“你这又是怎么了?一惊一乍的。”知实正趁空儿分线,被这声音惊动,线又乱了,抬头瞪了寻真一眼。
寻真不及回她,只转头看陈滢,面带惊讶:“姑娘您瞧,那是不是四老爷?”
陈励?
今日才一说到柳氏,这厢陈励便出现了,要不要这么凑巧?
陈滢折起画像,来至窗前。
马车正驶过羊尾街中部,此处不及长干里热闹,却也颇有几家店铺,寻真悄指着一间铺子:“姑娘您瞧,是四老爷罢?”
很熟悉的背影,虽看不清面貌,但举手投足却像,那男子披件鼠灰大氅,正抬腿提步,踏上石阶,似欲探手掀开某间铺子的门帘儿。
恰此时,疾风忽至,搅起漫天鹅毛,满街的幡子“扑啦啦”作响。
灰衣男子脚步略停,转首抬袖,做避风之举,露出一道清晰侧颜。
乌眉润目,俊秀温雅,似翩翩浊世佳公子。
竟真是陈励!
陈滢愕了一息。
只一息,风停幡止、雪满长街,布帘掀起又落下,蹄声没入市声,眼前早无陈励踪影。
“四老爷怎么到这儿来了?”寻真喃喃自语,眉头皱着,满脸疑惑。
陈滢也自颦眉。
方才虽只扫了一眼,可她已然看清,陈励去的,是一家故衣铺,门脸儿只单开间,幡招破旧,堪如倒闭。
陈励买故衣,这已然叫人称奇,更况且他竟还光顾这种老旧铺子。
这是文人雅士的爱好么?
马车径自向前,眼前景物又换,三两行人说笑行过,街头巷陌,各色雨伞蓑衣间错,两侧屋舍阶瓦俱白,孩童张着冻红的小手,团出小小雪团儿,抛掷嬉闹,幽静之中,亦有一番热闹。
陈滢退回原处,眉心仍旧蹙着。
陈励之举,委实叫人费解。
“周朝贵可信。”
那一刹儿,耳畔忽有语声切近,似若悄语、又若风吟,这暖融的车厢,亦瞬间幻作宫门前的浓夜。
在那片沉寂的黑里,她曾经的四叔陈励,对她说过这样的一句话。
周朝贵可信。
此言,至今无解。
“知实,医馆左近有几家茶食酒铺,你与他们都很熟吧?”陈滢忽地问。
知实一愣,忙放下手中线团,敛首恭语:“回姑娘,有几家略熟些。”
“那就好。”陈滢取出一角银子,轻声叮嘱:“你瞧着哪个铺子店伙机灵些,将这银子予他,请他去成记故衣铺盯着些,看看四叔……陈家四老爷的动静。”
成记故衣,正是陈励方才的去处。
知实也不多问,接银应了,倒是一旁的寻真插言:“要不还是婢子去吧,那些人又不识得四老爷,万一看岔了也不好。”
陈滢一时倒有些踯躅。
这话却也有理,只是寻真目标太大了,万一被陈励认出,岂不尴尬?
知实便建议:“姑娘,婢子记着之前您叫大雅、小雅去医馆帮忙来着,莫不如便叫她们中的一个去吧。她两个才提上来,原先也不出垂花门,如今更是分府住着,四老爷怕不大认识,她们却是识得几位老爷的。”
陈滢被她提醒,立时首肯:“这主意很好,就叫她们中的一个去便是,你告诉她小心些。待四叔……陈四老爷走了,再等上一刻再回来。”陈滢吩咐道。
说起来,陈劭分宗而出,永成侯府自要重新序齿。只陈勋却不肯,禀明族老后,只将陈劭之名糊上,众兄弟序齿却不变,也是他的一点余情。
听得陈滢吩咐,知实沉声应是,再过得一刻,马车也到了医馆。
因是从羊尾街绕道儿,车便停在后门,下车后,知实立时去寻大雅她们,陈滢多耽搁了一会儿,叮嘱郑寿把车赶去前门听用,方携寻真进院儿。
甫一跨过门槛,便见冯荔正立在廊下。
“东家好。”冯荔没戴口罩,想是出来透风的,抱着膀子站着看雪,焦黄微黑的脸,两丸眼白越显突出。
“冯大夫好。”陈滢笑着招呼她,又问:“今天病患多么?冯大夫接诊了几个?”
冯荔叹口气,面色极寂寥:“天气太冷了,今儿就没几个挂号的。”
言辞之间,甚是遗憾。
为病母之故,冯荔很是爱财,而保健院定有奖励制度,依据医馆每季度的利润,会给员工发放相应奖金,冯荔自是希望病人越多越好。
陈滢便笑:“如此也好,前些日子你们都忙坏了,今天恰好休整休整。”
语罢,转首四顾,见院子西角一间小屋儿,房门紧闭,窗前映出两道女子身影。
陈滢面上便露出笑来。
这间小屋,正是医馆的实验室,房间虽小,五脏俱全,举凡陈滢能回忆起来、大楚朝匠人们能造出来的实验用具,都摆上了。
“她们两个是魔怔了,又在做什么实验。”冯荔懒懒靠墙,瞟了小屋一眼。
陈滢不以为意:“只要别太累着,她们的实验尽可以做下去。”
想了想,到底不放心,唤过寻真:“你叫人去外头买些热汤饭来,我怕两位大夫一做实验就忘了吃饭,饿出病来”
张、郑两位大夫,大概就是后世所说的实验狂人,一有空就钻实验室,恨不能睡在里头,陈滢身为院长,自需关爱员工。
寻真领命而去,陈滢便向冯荔点点头,正待掀帘进屋,蓦地冷风骤起,直奔后心。
电光石光间,她身形疾侧,避开要害,伸臂一抄。
“啪”,掌中一片冰凉,凝目看时,却见抄在手里的,竟是个雪团儿。
陈滢直是哭笑不得。
“呀,好厉害呀!”门外传来奶声奶气的惊呼。
她向外一扫,见几个孩童正聚在门边儿,一个个小脸儿红扑扑地,满是惊叹羡慕。
“我说的吧,医馆东家姐姐可厉害了!”一个裹成球的小男孩骄傲地道,小胸脯儿挺得高高地,一脸与有荣焉。
这孩子陈滢认识,是对街饼铺老板家的幼子,因生得白胖可爱,陈滢叫他小胖球儿。
第413章 认出画像()
小胖球儿算是陈滢的小粉丝一枚,时常缠着她学箭术。最近医馆成了烟花女子聚集地,颇受非议,家中大人便不许他来了,可他小孩子哪懂这些?今日想必又趁父母不备,呼朋引伴,来见他心目中的女神(箭手)。
“小胖球儿,方才这雪团是你扔的吧?”陈滢故意板脸,将雪球举高,五指并拢,轻轻一握。
捏得死紧的雪球,立时化作万千碎玉,飘洒四散。
“啊呀,姐姐的力气好大呀!”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小女孩惊呼,缺牙的嘴张得能塞下鸡蛋。
“姐姐是大力士!”另一个穿蓝袄儿的小男孩崇拜地看着陈滢,两眼直冒星星。
小胖球不高兴了,虎着脸纠正他:“你瞎说,姐姐才不是大力士,姐姐是神箭手,最厉害最厉害最厉害的神箭手!”他一只小肉手用力拍着胸脯:“我亲眼看过的,姐姐一下子射出三支箭!”
一面说话,一面竖起三根手指,冻得通红的手指头,像三根小胖萝卜。
陈滢直是忍俊不禁。
“嗯嗯!”众娃却是深深信服,一齐点头,如啄米的小鸡。
陈滢蹲身,从地上团起些雪花,很快捏成一粒很大的雪球,笑眯眯地道:“方才你们是你们进攻,我防守,现在换我进攻,你们防守。”
语罢,猛地起身,作势欲掷,口中大喝:“看招!吃我一记流星大雪球!”
“哇呀——”孩子们立时一轰而散,笑声与叫声齐发,震得那梅枝细雪轻落,隐约可见枝头花苞挺立,空气中寒香凛凛,细微幽寂。
“孩子气。”冯荔摇头,却不知她那白多黑少的眼睛,已然弯成两勾细线:“东家吓唬小娃儿,也不算本事。”
陈滢笑着扔掉雪球:“我这是来而不往非礼也。”
语声未落,冯荔忽地“啊”了一声,伸手一指地面,讶然问:“那是什么?”
陈滢垂首看去。
一张女子的画像,静静摊放于阶前。
是小臻的画像。
她不由松子口气。
冯荔那一嗓子,搞得她还以为不小心砸中这位大夫了呢。
“哦,这是我要找的一个人,我叫人给她画了幅像,方才动作大些,想是从袖子里掉出来了。”陈滢道,上前便欲拾。
不料,冯荔竟先她一步,抢着捡起画像,两眼牢牢盯在上头,目中讶色愈盛。
陈滢心头一动。
“东家要找的人,叫什么?”冯荔忽地抬头,目中有划过疑问。
陈滢不去答她,反问:“怎么?冯大夫见过这女子?”
冯荔未直接回答,而是抬手指向画中人的左眉,向陈滢求证:“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