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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出闺阁记-第10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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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猜测不能说不新奇,他摸着下巴看了看陈滢,目中生出了几分兴味。

    这一刻,此前那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变得淡了一些。

    说来也真奇怪,每回遇到这种需要缜密分析之事、而陈滢又恰好在侧,裴恕便总会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大够使唤。

    “我方才问过何大人夫妇,他们说,昨晚他们睡得比较迟,约莫亥正(晚十点)过后才睡觉。”陈滢此时说道,抬手拂了拂被风吹乱的长纱:“而在从亥初(晚九点)到亥正(晚十点)这半个时辰里,他夫妻二人一直在聊天,聊天的地点正在我方才所说的三个房间,而其主要话题,就是关于离开蓬莱县的种种安排的。”

    说到这里,她转眸去看裴恕,语声略略压低了一些,有些神秘地道:“他们一定是吵架了。虽然两个人都没明着说,可从他们透露出的只言片语来看,他们应该吵得很凶。”

    裴恕怔住了。

    直花了好几息的时间,他才听终于弄明白陈滢并非在开玩笑,而是在说真的。

    他的神情一下子变得格外怪异。

    这话题怎么就转到这儿来了?

    人家夫妻吵架又怎么了?这与杀人案有关吗?

    “小侯爷或许会认为,这些琐事与本案无关。”陈滢的话语就像是在回答裴恕的疑问,且语声还极为肃然:“而实际情况却正好相反。正是因为何大人夫妻长达小半个时辰的争执,最终导致凶手决定杀掉何老太爷,且付诸于现实。”

    裴恕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世上还有因偷听到别人的谈话而起意杀人的?

    可是,再一转念,他便又想起了那份怪异的验尸记录。

    凶手怪异的杀人手法,似乎又在某种程度上印证了陈滢的推断。

    “此言……当真?”裴恕目注陈滢,神情中掺杂着怀疑以及不解。

    “千真万确。”陈滢点了点头,甚至还停下脚步,抬手掀起了幂篱上的长纱,以使裴恕看到她此刻毫无笑意的脸:“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是真的如此认为的。据我所知,何大人与夫人昨晚在聊天时,曾经提到过几句关于丁忧的事儿。此外,他们昨天产生争执的原因,或者不如说是他们争执的焦点,则是为了一个人——明心。”

第209章 是去是留() 
“明心?”乍闻这个名字,裴恕的面上浮起了一丝怔忡。

    蹙眉思忖了片刻,他的脑海中便现出一张模糊的女子的脸来,其形貌已不可辨,唯有那一身与仆役身份极不相符的优雅气质,给他留下了些许印象。

    “你说的这个明心,是不是黄氏身边的大丫鬟?”他问道。

    “正是她。”陈滢颔首语道,语声平静,并不因接下来将要出口的惊人之语而有丝毫变化:“明心貌美聪慧,在何家的地位有些特殊,黄氏对她十分忌讳,因此,这回去济南的人里便没有明心。据何家上下口供,黄氏前些时候便提出要在蓬莱买幢宅子自居,需要留人看家,明心便是那个看家的人。可是,昨晚何大人却突然提出,要把明心带去济南,看家的人必须另选,黄氏十分不肯,于是二人爆发了激烈的争执,最后,黄氏妥协了。”

    事实上,陈滢方才在小跨院中询问详情时,何君成并黄氏皆语焉不详,倒是那几个仆妇说了不少,尤其是那位牛妈妈,昨晚正逢她值宿,何君成夫妻争吵时虽然把她遣了出去,但她应该还是听到了不少。在讲述时,这位妈妈简直堪称眉飞色舞,连街坊邻里暗底里传的私话也都告诉了陈滢,为陈滢提供了大量的、丰富的佐证。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尤其是热爱八卦的群众,完全就是火眼金睛。

    心中转着这些念头,陈滢仍在继续着她的分析:“凶手旁听了这整段对话,并受到何大人之语的启发,知道了官员丁忧的规定。于是临时起意,动手杀死了何老太爷,以使何家无法前往济南府。而他杀人的唯一目的,只是为了留住那个叫明心的丫鬟。”

    言至此,她语声略停,轻轻一叹:“仅此而已。”

    裴恕不确定自己此刻是不是张大了嘴。

    反正他的眼睛一定是瞪圆了。

    他侧首看向陈滢,眼神中有着毫不掩饰的惊讶。

    凶手居然只是为了留下个丫鬟,就杀了人家府里的老太爷?

    这人是不是疯了?

    “此人与常人有异。”陈滢的语声再度响起,仍旧是一语点中裴恕所思:“按照我的理解,凶手的思维……思绪……与普通人不一样,他看待事物的角度与解决问题的办法,亦与普通人大相径庭。”

    一面说话,陈滢一面放下幂篱上的青纱,一任那纱幕在风里飘拂:“虽然在我看来,这只是精神上患有疾病的一种体现,但小侯爷也可以简单地以一语概括:凶手就是个疯子。”

    裴恕像是被她的话震住了,良久无言。

    两个人安静地走了约五分钟,陈滢方才听到他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竟然……真是个疯子。”

    尽管他把声音压得很低,可那种极度的惊讶还是一点不漏地传达给了出来。

    “确实如此,很叫人惊讶。”陈滢的语声亦很轻,仿若呢喃。

    安静重又笼罩在了两个人之间。

    没有人说话,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和着周遭来往的人声,填补了这一阵莫名而来的空白。

    直到拐上了第一个转角,陈滢方才说道:“小侯爷应该见过明心了罢。”

    裴恕点了点头:“见过了。她近几日染上了风寒,昨晚一夜昏睡,我叫懂医理的吏员去瞧过,她是真的病了,且病得颇重。”

    “这就是了。”陈滢点了点头,此事她也知晓:“我方才也向她问过话,也正是因为听了她的供述,我才最终确定了凶手的目的。”

    裴恕沉吟了片刻,看向陈滢:“你是……怎么想到的?”

    他的语气中含着满满的疑问,旋即却又解释地道:“我并非质疑你的判断,我只是觉得这案子也太……”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停顿了片刻后,方才续道:“其实,从此人的杀人手法以及他留下的大量足迹来看,你的推断应该就是正确的。但我还是不明白,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从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线索中,拎出最关键的那一点,并据此得出一个合理的推断,裴恕自忖是没这个本事的,哪怕是登州府那些有经验的刑名官员们,怕也难以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勘破真相。

    陈滢并未急着答他,而是探手自袖笼中取出一方包好的白布,递了过去:“这是我从那些鞋印儿里收集来的,它们给了我一点启发,这也是证物,还请小侯爷收好了。”

    裴恕接过布巾展开细看,却见里头装着的是一堆很细小的竹丝,正是陈滢此前拾来的那些。

    裴恕有些不明所以,盯着那竹丝瞧了半晌,方斜着嘴角一笑:“郎廷玉说你捡了好些竹丝,宝贝似地全都收了起来,莫非就是这些?”

    “是的。这是很重要的证物。”陈滢的回答十分肯定。

    裴恕的面上便又有了那种难解的神色。

    慢慢地将布巾重新包好,揣入袖中,他方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将手挥了挥:“罢,罢,这种动脑子的事儿,我还是不费那个劲了,只听你说便是。”

    此时,他们早便转过了第二道拐角,正站在那条颇为热闹的街道上。

    陈滢停下脚步,回身看去,便见郎廷玉带着几名穿甲衣的兵卒跟在后头,每个人的神情都很肃杀。

    她心下稍安,复又转首望向前方。

    天空奇怪而高,厚厚的云层铺叠开来,将天光掩得极为暗淡。

    这是冬日将雪时的天气,沉郁且寒冷。可是,那掠过身畔的风却又预示着,此时仍是深秋,并不会下雪,而眼前的繁华世界,也终究仍旧要继续泥泞下去。

    这一刻,陈滢莫名生出些许慨然,觉得,这个始终掣肘于她的大楚朝,似乎也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在查明嫌犯之后的行动自由方面,要比在法制与秩序约束下的现代社会,更加方便一些。

    她记得很清楚,在侦探先生的时空中,也经常面临这种直接证据不足、而间接证据尽皆直向嫌疑人的情况,每逢这种时刻,侦探先生必须绞尽脑汁才能想出对策。

    而在大楚朝就简单粗暴多了。

第210章 凶手是他() 
看着身后这队明显是冲着抓捕凶手而来的裴家军,陈滢的唇边绽出了一朵笑靥。

    如果在侦探先生的世界里也能这样直捣嫌犯老窝,那会省却多少麻烦?

    她一面如是想着,一面便伸臂向前方一指,启唇道:“到了。”

    裴恕闻言,立时凝目看去,便见陈滢臂指之处,是一家不大的铺面儿,那铺面儿前头站着几个人,似是正在买东西,而那铺子房檐处张开的青布幡上,“古记葱饼”四个大字,正在深秋的寒风里飞舞不息。

    “凶手就是古记葱饼的店主。”陈滢的语气并不紧迫,身上的气息也相当放松。

    裴恕却是浑身肌肉紧绷,面色森寒,头也不回地将大手一挥。

    郎廷玉立时带人冲了过去,口中喝道“官府查案,闲人速速回避”,很快将那几个买东西的人给挤到了一旁。

    这群气势凶悍的士兵一出现,半条街便都安静了下来,即便那街头巷尾亦有三五一群的民户乍着胆子悄声议论,然那声音却是轻得叫人几乎听不见。

    没有了人群的拥挤,店铺的门脸儿便彻底暴露在了裴恕的眼前,而那个站在铺面儿后头,肩上搭了块白巾子、手中捧着装蒸饼的托盘、一脸茫然地看过来的中年男子,便显得有些突兀起来。

    这男子显然是被惊住了,但面上却并无多少惧色,憨厚的圆脸上甚至还残余着一丝方才招呼客人的笑意。

    “进去搜一搜。”裴恕没去看那中年人,只吩咐了一声,声音与神情都很平淡。

    郎廷玉利落地应了个是,率众闯进店中,一面厉声喝道:“都散开、都散开。”

    这一下,原先还在店里吃饭的几个客人,也都忙不迭地跑了出来,不过一息之间,这间小小的店堂中,便只剩下了那个明显是老板的中年人。

    此时,这中年人仍旧站在原处,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茫然之中,唯有嘴巴张了张,一阵空洞的似是毫无意义的“啊啊”声从他口中迸出,颇为怪异。

    “他口不能言。”陈滢用很轻的声音对裴恕说道,双眸停落在那中年人的脸上,观察着他的表情:“不过,他能听得见,且听觉很是灵敏。”

    一面说话,陈滢一面便向那中年男子微微点头,似是在致意。

    此刻的她已经掀开了幂篱,那中年男子一看见她的脸,便下意识地回了一个笑。

    很老实、很朴素的笑容,叫人根本无法将之与杀人凶手联系在一起。

    “真是他?”裴恕忍不住问陈滢,一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店中情景。

    这铺面委实很小,里头也就摆着三张桌子,转个身都困难,实是一眼可看到底。

    可以确定的是,此刻店里只剩下了这个面相憨厚的中年男子,再无旁人。

    裴恕于是越发困惑。

    这中年男子果然便是凶手?

    不是他不相信陈滢,委实是这人的长相气质都与穷凶极恶的杀手大不一样,他不敢相信这人便是真凶。

    “他叫古大福。”陈滢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平静地阐述着事实:“现在我还不能肯定他一定就是凶手,但我以为他的嫌疑……”

    她的话说到这里便停住了。

    郎廷玉大步从后堂走出来,手里拿着几样东西。

    一俟看清他手中事物,陈滢的心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后退两步,束手而立。

    “回大人,搜到了几样不像是男人用的东西。”郎廷玉走到门外,将东西呈予裴恕,复又以极低的声音道:“古大福没有成家。”

    裴恕下意识地接了,随后一根眉毛便挑起老高,未及去瞧那些物事,而是看着郎廷玉,问:“你怎么知道?”

    连他都还不知道呢,郎廷玉这厮倒知道得比他清楚,连人家是否有家室都一清二楚,他是什么时候知晓这些的?

    这话问得郎廷玉愣了愣,旋即便习惯性地去摸后脑勺:“回大人,方才那什么……属下随陈三姑娘在外头查脚印儿,陈三姑娘说饿了,请属下在这里吃蒸饼来着。吃完了饼子之后,那冯妈妈就跟人闲聊,问了些古大福的事儿,这里的街坊都挺爱说话的。”

    他自己大约并不清楚这话的含义,可裴恕的神情微微一凛。

    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飞快地垂头看向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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