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贵-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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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院中走水了,种种迹象和证据都指明,她是“纵火犯”!
她疯病发作,将随侍十二年的家奴的腿脚“打断”!而后,她又有了“残杀”心腹丫鬟的嫌疑!
她还“撞伤”了安王府一怀孕的姬妾,导致其小产,残害了皇室血脉,让过世的太后也跟着蒙了羞……
昭妃上蹿下跳,在皇帝面前接连施了苦肉计,皇帝心烦,便默许了他们的行径……
于是,她众望所归地被“疯了”!
她安王妃的头衔没了。
她因着“疯”,被正大光明地软禁……
那时她才渐渐示意到,她已经错得太远了,连赎罪都很难了!
可他,不但没有想法子救她出去,连看她一眼都不曾!
他鼓动她的家奴盗取了她的私鉴和与程家往来的信笺,趁着她被软禁,拿了她的名义去暗中控制了程家。
再有陈金玉的相助,他们一明一暗,神不知鬼不觉拿一桶污水将程家浇了个面目全非,罪名随之罄竹难书。
会审过后,证据确凿,皇帝震怒。
最后,程家男子或被杀或流放,女子悉数充奴。病重的老爷子当场吐血身亡。
程家满门覆灭!
而陈金玉作为拿着满手证据,被害被残被盗的苦主,顺利窃走了程家所有……
也正是这个时候,皇帝允了朱四求娶白小姐的要求。当日昭妃得意洋洋踏进了她的屋子,连扇了她十几个巴掌,骂她区区九流之末的贱妇,妄图攀龙附凤,实乃不自量力,死不足惜……
从那之后,上至他的一众姬妾,下到府中所有下人,均不再将她放在眼里。
她的脂膏里被下了毒,她的手废了。
她的净面水被下了药,她的眼干了。
她的房里被扔了蛇鼠,她的衣裳无一完好。
她的饭菜埋了老鼠屎,她的水里被吐了唾沫。
可她知道,若没有他的应允,那些贱人们又胆敢?
所以,他是在逼她!
因为陈金玉学到了她程家技艺的九成,却差了一成精髓。陈金玉取了那只壳,却没法孵出蛋来。
他就是要让她尝尝阶下囚的滋味,他要逼着骄傲的她为了挣脱着任人凌辱的境遇,乖乖将所有秘密奉上……
而当她的贴身婢子千里迢迢而来,死在她的脚边,将荆溪遭了大劫告之,她胸中一把复仇之火彻底点燃……
原来,遭劫的不止是程家,远不止!
就连程家用过的匠人,从挑工,泥工,窑工,画匠,雕工,雇工……也都一律丢了饭碗!足足近两千人啊!近两千户人家啊!
她甚至南下的过程中还怀揣了一丝侥幸。
可她错了!
有过之却无不及!
昔日拥堵的码头只寥寥几船。
往日热闹的吆喝被低低的乞讨声取代。
熙熙攘攘的街头只剩下了卖存货的货郎。
连昔日规模地位仅次于程家的贺家门前也已是破败一片……
整个荆溪已毁!
先不提为何至此,也不论消失的这个市场又被“诞生”于何地,可总归是朱常安做的手脚……
可此刻,若是朱常安没死……
被毁掉的又何止荆溪?
流离失所,命如草芥的,又何止是几千几万人?
程紫玉疯了一般地跑啊找啊,可她就是没法在这黑暗中找到一丝丝的光明!
她终是绝望了!
面对黑暗,她忍不住哭着坐地,扪胸咒骂。
“劈了我,放了他,这就是所谓天道?恶人得生,鬼魅得存?是非不分,善恶颠倒,就是天道?那人道又是何物?人欲为何要拿无辜性命做垫脚石?
我甘愿承受炮烙凌迟,带着罪孽经受地狱之火,以换善恶有报!我有错吗?我全力以赴,如此努力,你都不肯成全吗?”
程紫玉的胸口胀满的都是怒火,她环视四周黑暗,忿忿地怒骂嘶吼。
“天道不公,我不服不信不甘愿!若有下辈子,我一定逆天改命!”
怒火似乎冲出了她的身体,渐渐撕开黑暗。
她的怒骂驱散了压抑沉闷,劈开头顶气压。
泪水砸落而下,滴滴化开雾色。
只眨眼的刹那,黑暗便已被白光取代,炙得她睁不开眼……
一阵天旋地转!
这一次,光亮柔和了许多。
她缓缓睁眼……
入目的是淡紫色烟云纱幔帐,而她身下躺着的,则是紫檀木嵌白玉螺钿架子床。
她微微一叹。
这究竟是死了没死?没死透吗?
怎的还会做梦?
梦里,这又回了十四岁呢?
这架子床是十四岁那年她爹亲自找人去给她打造。可她统共只睡了一年,便入了京。
可不是?她做梦都想回到当年啊!
一滴热泪滚下,在她脸上划出了湿湿的一条线。
指尖触上,湿漉漉,滑腻腻。
竟有知觉。
她拿牙齿在手指狠狠咬去,顿有痛感袭来。指甲泛青,指腹通红,还伴有两颗深深的牙印。
她眼睛早已干涸,为何会落泪?
她双手早已被废,怎会有痛感?
这梦怎会如此真实?
若真是梦,那她便索性不要醒来吧!
……
第五章 如梦似幻()
程紫玉贪婪盯着眼前的一切。
她小心翼翼呼吸,连身子都不敢翻一个,只唯恐惊醒了这个恬静美好地过了分的梦。
滑滑的丝被是神锦衾,她记得是蜀地巨贾林夫人所赠,轻薄透气,贴合人体,价值不菲。整个程家仅此一件,羡煞了一众女眷却没人敢哼一声。
衾上所绣是她最爱的茶花,一团团繁花似锦,热闹得正似十四岁以前的她!
衾下,她的身体还那么青涩,她的腹部平坦,双臂双腿上的伤也不存在,真的……太好了!
只不过,头顶和后颈倒是时不时有微微钝痛传来。
她忍不住侧头,床内侧镶嵌着透亮的白玉片和螺钿片,都微微映出了她的脸。
她的头上有细麻布包扎着,这是受了伤。
可她注意力不在伤上。
螺钿片上的她,双眸眼波流转,灵动盈丽地如一方湖水,而不是那干巴死气如老妇一般的干涸。
这个梦,竟能真实到如此地步?
她忍不住鼻子一酸,深抽了一下。
许是这动静叫人察觉了,正有人踮着细碎的脚步而来。
影子一晃,有人勾帘。
程紫玉一惊,吓得又阖上了眼眸。
这一刻,她竟是如此担虑梦醒。
她好怕!怕有人会就此将她惊醒!
随后,她听闻了一几不可察的轻叹。
微微细风至,她知帘子被放下了。
又有人进了屋。
“姑娘还没醒吗?”
“没呢!”
程紫玉蓦地睁眼。
她们……也入梦了?
这是她的贴身侍婢,知书和入画,她的左膀右臂。
这两人,一个擅书法,精于各种字体,一个长作画,山水人物手到擒来。两人是老爷子和她从程家上百学徒中甄选出来,亲自带在身边培养的,均是灵气四溢,将来可独当一面的好苗子。
当年她送出去的许多讨喜可人,让一众贵人女眷爱不释手的物件,便大都是由她三人合作完成。
可这俩灵秀忠心的好姑娘却未得善终,跟着她一起入了京,从此陪着她一脚踏进了地狱。
当时一夜间,程紫玉被冠以“疯妇”名号,她即便对朱四还有希冀,却还是为俩丫头做了打算。她把随身的银子分给了两人,买通了门房,将俩丫头送了出去……。。
后来,她还是从陈金玉口中得知,丫头前脚一逃,后脚朱四便察觉了。
由于怕打草惊蛇,恐远在千里之外的程家会有所警醒,朱四第一时间便派了人捉拿两人。
俩丫头聪慧,分了两路离京。
知书被抓,入画逃脱。
朱四暴怒,当晚便将抓到的知书送给了他的幕僚——一个又老又猥琐的跛子。那幕僚不止其貌不扬,还阴戾狠辣,最爱知书达理的美貌女子伺候。
知书受了多少委屈,程紫玉不知道。但她后来听说,第二日府僚院中的水井里便打捞出了一具女尸……
入画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孑然一身的逃离过程中,银子被盗,辗转回到荆溪已是一个月后。程家大劫已经铸成。
她亲眼目睹了程家的罹难。
她又目睹出嫁金华的大小姐匆匆赶回,为了守住老太爷山上的庄子,带着两个丫头发着毒誓撞死在了朱四手下的刀口上……
入画见状只想赶紧酬银子回京给程紫玉报信。可她怕连累家人而不敢回家,唯有在街上转悠以期遇上可信之人。
然而整个荆溪充斥的,都是对程家和程紫玉的谩骂诅咒,程紫玉已经成了整个荆溪的罪人。
入画作为程紫玉的人,又怎么可能筹得到入京的银子?
她怕家里跟着遭殃,连口都不敢开。
她当即便放弃了,直接坐在街头哭了起来。
总算她运气不错,在药铺门口被正看诊抓药的蒋小姐认出了。那位往日并不熟络的蒋小姐竟是毫不犹豫将身上所有银子都给了她。
“是程紫玉闯的祸,她没理由独善其身!既是她做的孽,她负不了责也没资格躲着。你去找她吧!一人做事一人当!事到如今,她也该为荆溪做点什么了!”
“这是……您的抓药银子吧?”入画见蒋小姐穿的是粗布,身边连丫鬟都没有,只跟了个老妈妈。明显,蒋员外家也没落了。
“我这病十几年了,根本治不好,与其浪费银子,不如最后为这世道做点什么!去吧!”
蒋小姐除将抓药的五两银子都给了入画,还将随身玉佩也送了出去,又找了驴车将入画送到了官道……
入画与人拼了马车,半月后抵京。她用那玉佩置换了银子,撒谎买通了给安王府送菜的婆子。借着解手,她又从后厨混到了后院那个最偏僻的荒院。
入画既是壮胆冲撞入府,便是抱了死意。
她自是不惧!
接着,她一把火引开了守门婆子,趁乱冲到了紫玉身边。
下一瞬,严防死守的婆子们便带着棍棒已经赶到!
早已如行尸走肉般的程紫玉见了入画大惊失色,赶忙挡在了她的身前。
而入画则将在荆溪的所见所闻快速告之……
程紫玉不要命地挡在前边,在众婆子七手八脚分开两人前,终于将荆溪的一切尽收于耳,铭刻于心。
接着,程紫玉便被婆子们控制住,绑到了椅子上。
而入画,就这么被生生打死在了她的跟前。
她打着颤看着入画的血在地面慢慢蔓延,浸湿了她的鞋底和鞋面,将她的整颗心都染了个血红血红……
她在那椅子上坐了整整一日。
第二天当昭妃前来蹦跶时,她抬起死灰一片的眸子,要求转告朱四,她愿意将所有秘密双手奉上。前提是,她必须回去荆溪……
此时此刻,俩丫头这小心翼翼的交流听来这般如梦似幻……
大家都还活着的感觉,真好!
程紫玉的眼泪顿时连成了串!
那厢,俩丫头还在轻声细语。
“那道长走了?”
“嗯!送走了!”
“哼!还说姑娘昏睡了五日,已经过了命定的三日之时,两刻钟内必醒!可这两刻钟都早过了!想来又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罢了!”
“倒……也不是!他没要银子!”
“什么?没要银子?他被程家请进了门,竟然没要银子?昨日大姑娘找来的神婆还要了一百两呢!”
“没要!我给了他个钱袋子,他看都没看便直接给扔了回来。我本以为他是嫌少,可他说,他是顺应天道而来!不要银子!……”
知书语未落,便闻内室一声响动。
两丫头一对视,喜上眉梢,飞一般冲进了内室,打开了最外层的床幔。
“什么道长?什么天道?你们再说一遍!”
此刻的程紫玉已是赤脚落地站在了床边,脸上两道眼痕未干,惊讶盯着她二人……
第六章 天道好还()
原本还带着伤感又珍惜情绪沉浸在这个梦里的程紫玉,随着丫头的交谈,几乎是一个激灵,起身扶床站地。
她已经想起来了。
十四岁那年,她头上的确伤到了。
当时正在窑山等半成品的她无意中听闻西山有人挖到了上好的泥矿,怕叫人捷足先登,便先一步赶去了西山。
哪知每日山上山下跑的她,那日刚一上山,尚未找到矿石便滑倒了。而在滚落下山的过程中,她头部恰好撞到了山腰的大石上,当即便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