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画匠-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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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眼下他却大剌剌光临了。但见他锦衣华服,一如往昔。手摇一把玉骨折扇,扇面乃顾恺之的山水真迹。其夫人沈千柔一袭梅红罩衫,青丝半绾,环佩玎珰,端的一副闭月之貌。二人身后还跟着四个小厮,抬着两大箱货物,立于院门口。
“有何贵干?”赵洛寒并未起身,只淡淡一问。
白一忠将他“孤灯大刀”重重往地上一砸,以示心中不忿。白青颜、谢修雨等人亦提高警惕,唯恐那未央公子随时发难。灵噩道人、苏天璇等与叶未央昔日无直接冲突,此时并不想多事,只静观其变。
叶未央施施然道:“鄙人不请自来,倒让赵兄及各位见笑了。”顿了顿,见无人理睬,又道:“合该我做坏人,得罪了鼎鼎大名的赵大轩主,引起了武林公愤。不过,看今儿这满园子的人,哪个不是压下宿昔恩怨,不计前嫌,谋那久长之计?‘碧落轩’、‘玉真教’、‘锁月楼’三派合并,又可免去多少武林纷争,想必是赵兄喜闻乐见的。”
听他一口一声“赵兄”,若有不明就里的,倒以为他俩依然交好。赵洛寒依然稳坐如山,一语不
发。
叶未央讨了没趣,只笑了一笑,又将手中扇子一合,朝明恩大师施礼道:“听闻少林方丈明觉大师不幸遇害,叶某真是痛心疾首,几夜辗转难眠。不知明恩大师可查明了‘人皮画匠’的下落?”
明恩大师素与“富甲山庄”并无正面过节,且又年长德高,并不掺合诸派暗斗。他起身合掌道:“多谢叶公子惦记,只是老衲无能,尚无头绪。”
“自白轩主一事,武林同道对我‘富甲山庄’多有误会,真真让叶某百口莫辩。如今‘人皮画匠’重现江湖,我‘富甲山庄’自是不能坐视不理。虽三派合并而舍我山庄于外,然叶某定当竭尽所能,助各位狙捕凶手,以祭明觉大师在天之灵。”叶未央道。
“阿弥陀佛,叶公子有此侠义之心,实乃武林之福。”明恩大师叹道。
冷飞雪心中暗想:谁知道这叶未央在打什么鬼主意,只是莫要连累了沈姐姐才好。
苗十六压低声音道:“这姓叶的,委实狡猾,眼瞧着被武林各派孤立,如今反主动提出相助,实则急于撇清与那‘人皮画匠’的关系。”阿箩等人听了,不由暗暗点头。
“只是叶某与白轩主、白掌门有些过节,还请明恩大师、灵噩道长两位前辈从中调解调解,待这‘人皮画匠’之事过了,再合计那宿仇旧怨不晚。”叶未央笑得两眼吊起,竟似有女子般的狐媚。
明恩大师与灵噩道人两相对望,不想这烫手山芋扔到自己手中。白一忠见他二人为难,只得压下私仇,道:“白某不是没度量的人,一切就待‘人皮画匠’之事了了再说。叶未央,也希望你不要再耍什么花样。”
“既白轩主这样,老夫自是无话可说。还请叶少庄主说到做到,协助我等追查真凶。”白青颜也道。
灵噩道人见当事人发话了,方道:“如此便好,‘和’字为贵,唯有齐心合力,方能尽快铲除恶贼,还武林清流。”
“自然自然。”叶未央颔首称是。
他又携沈千柔走至赵洛寒跟前:“赵兄,我夫人千柔本是‘碧落轩’弟子,按民间规矩,这儿便是夫人娘家。只是这数月来,你我误会深重,视如仇寇,在下都不曾带夫人‘拜门’,今儿特意备下薄礼,以贺归宁之喜,尽庭谒之仪。”说着,他一击掌,先前立于院门的四个小厮忙抬上礼箱。
“‘拜门’?回娘家?”冷飞雪疑惑道。
“婿往参妇家,谓之拜门。”苗十六道,“新人大婚后,女方送冠花、彩缎、鹅蛋,以金银缸儿盛油蜜,顿于盘中,并以茶饼鹅羊果物等合送去婿家,谓之‘送三朝礼’。两位新人于三日或七朝、九日,往女方家行‘拜门’礼,女亲家广设华宴,款待新婿。这叶未央够不要脸的啊,竟借着‘拜门’之机而来,如今我们设宴,反倒像是‘会郎’,特意招待他了。”
温若道:“这小子年纪轻轻,却当得上‘老奸巨猾’。只是沈家妹子怎也任由他摆布,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冷,你日后可莫学她的样。”
“小冷自是不同的。”阿箩笑道。
“啧啧,也对,”温若喝了口酒,笑道,“小冷是嫁进来,怎么着也是向着咱们的,是也不是?”
冷飞雪见他们又开始取笑自己,忙扯开话题道:“你们快看沈姐姐。”
但见那沈千柔款款施礼,唤了声:“轩主。”这声在赵洛寒听来倒颇有些久违之意,自从白一忠之事,沈千柔负气出走,便再也不曾听她唤过自己。这一声“轩主”叫得他心情复杂,起身道:“千柔,近来可好?”
沈千柔点头道:“还好,谢轩主关心。只是我有些想念小冷他们,今晚想留在轩内住一宿,不知可方便?”
赵洛寒摸了摸鼻子,有些迟疑,正不知如何接话,却听龙不归道:“按说‘拜门’当日没有留在娘家住宿的规矩。”
“江湖儿女,也不必过于拘礼,”白一忠倒是大大咧咧,“沈家妹子想大家了,便住下吧。”
冷飞雪听她要住下,自是高兴,忙跑上前拉了她往阿箩一桌坐下。诸人与她虽因叶未央有了罅隙,但同门之谊仍在,依旧谈笑叙阔。
又听苏天璇发话道:“赵轩主,贵轩真是喜事不断啊,看来今晚是讨论不出什么了。不如改天再商议三派合并之后,到底由谁来接任掌门之位?”
明恩、灵噩、白青颜等人见状也表示改日再议。却听那叶未央道:“各位且不急散场,叶某尚有一言容禀。记得当日小冷姑娘和谢小公子称,曾在鄙庄见过一‘面具人’,此人行迹诡异,武功深不可测,且有心挑拨我与各派关系,这人是头一个值得怀疑的。”
“叶少庄主怀疑那‘面具人’便是‘人皮画匠’?”谢修雨摇头道,“人说‘人皮画匠’只为天下神器而动,当初他既得手‘孤灯大刀’和‘鬼神泣’,何以要交还我们,却不干脆据为己有?”
“极是,‘面具人’曾救过白轩主和我,他应当不是坏人。”冷飞雪亦帮腔。
叶未央冷笑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何况还是个‘面具人’。他假意归还兵器,意在破坏武林和谐,如此叵测居心,可不值得深思?当今武林,有几人能只身闯入少林,取得明觉大师首级?而此人能在重重防守之下,随意出入鄙庄,搜人罗物,如此超凡手段,可不也值得忖度?”
听他此言,明恩、灵噩等人心中均有了计较,只是颔首不语。众人又议了半晌,始终未想出个十全之计,只得先一一散了。
第三十九章 退隐与俗疏()
再说众人散后,沈千柔留下住入往日处所“梅香居”。冷飞雪、阿箩陪她聊了一个时辰,直到乏了方才各自回房睡去。
待她二人离去,沈千柔却径自去了“竹香居”。见赵洛寒房中仍有灯光,便轻叩门扉。赵开门,见是她,倒也不惊,让了进来。她见靠窗书案上摆着一幅新写的字,正是唐人刘沧所作的《题桃源处士山居留寄》:
白云深处葺茅庐,退隐衡门与俗疏。一洞晓烟留水上,满庭春露落花初。闲看竹屿吟新月,特酌山醪读古书。穷达尽为身外事,浩然元气乐樵渔。
她不由笑道:“轩主,你何时这般清高闲淡起来?”
赵洛寒也笑了:“一向如此。”
“我……”她忽地欲言又止,“轩主,你可怪我?”
“怪你什么?”他反诘。
“叶未央嫁祸白轩主,我竟还猜忌同门,负气扬言离开‘碧落轩’……我还听说,小冷也受连累,身中剧毒,差点丧命。”她哽咽道,“我实在不知,自己竟委身于这样的人。”
“这些事本和你无关,我自是不会怪你。只是你既嫁给了他,便好好跟着他。”他叹道,“这世间事,但凡走错一步,日后便再由不得你选。”
“我让他一封休书放了我去,可他偏偏不肯,如今我只得借此机会,回轩中住。”她似乎万般委屈与悔疚,说着竟又垂下泪来。
见她如此,赵洛寒心中不安,软语宽慰道:“叶未央虽行事乖张,但对你却是真心不假。夫妻之道,彼此宽容相待方好。”
“真心?”她苦笑一声,“刚刚成亲那几日,他倒是殷勤百倍,恩爱有加,可不久便夜不归宿,成日混迹章台瓦舍。后来听管家说,他们少庄主向来喜爱歌舞笙管,在外流连也并不稀奇,却一直洁身自好,并非胡来之辈。我便信了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不想前几日我才发现,他竟还在外养了一名,那舞姬就在城北烟萝巷内的‘荻花苑’,已经住了大半年了。叶未央不归家时,便住在她那儿,二人夜夜笙歌,欢声笑语,好不知耻。”
赵洛寒闻言道:“既是住了大半年,那应是在与你成亲之前便识得的了。他既娶你为妻,便可知在他心中,你与她的地位是截然不同的。”
“你这是要同我说,‘大丈夫三妻四妾有何不可么’?”沈千柔嗔道,“早知你们男子多薄情寡义。”
“这事你不曾与小冷她们提过吧?”他又问。
“当然没有,”她脱口而出,“我只信得过你。”
他思忖片刻,心想:叶未央这是下的什么棋?以他的眼力,自是知道沈千柔已知晓舞姬一事,既肯放她来轩中小住,必定也料到她会将此事道与我听。如此说来,他有意让我知晓那舞姬之事?
“千柔,你与他好生谈谈,”他又道,“这事或许有误会。”
“有什么可谈?”她凄然一笑,“我既来这住,便打算不回‘富甲山庄’了。他若肯给一纸休书,我自是感激不尽。若不肯,也只怨我此生命苦。”
赵洛寒见她如此,知是劝不动了,便不再多话。心想:以叶未央的脾性,怎会任由乃妻常年在外居住,日后定又要生出许多事端。转念一想,这也是日后之事,自己再也管不着了。又想到沈千柔虽泼辣尖酸,处事却糊涂不明,还不知要受多少苦。小冷是呆,而她却是痴。这一呆一痴,竟让他难以释怀。
“轩主,这是什么?”沈千柔忽见那桌上砚台下压有一洒金红纸,正要拿了来看,却被赵洛寒一把夺去。
“躲躲藏藏心中定是有鬼,”她道,“莫非是情书?给谁的?小冷么?”见他不回答,便苦笑道:“你也无需防我如防贼,知道我如今再不受欢迎,改明儿我便搬出去,生死任由自己去罢了。”
赵洛寒见她如此,方道:“告诉你便是了。”顿了顿,又道:“明日我便不再是‘碧落轩’轩主了,老白将接任轩主之位,龙长老任副轩主。这张纸上是要交接的事务,我怕忘了,便记录下来。”
“这是为何?为何要退位?”沈千柔惊道。
“我早知你们都要这么问,我只回答:不为何。”他叹道,“人各有志,我也累了。只想‘白云深处葺茅庐,退隐衡门与俗疏’。”
她半晌才道:“你不但不做轩主,还要离开‘碧落轩’?”
他点头,又摇头:“是退隐江湖。”
“那好,我随你一起退隐。”她道,“没有你在,‘碧落轩’便只剩回忆。”
“知道你与老白不是一条道上的人,我也不勉强你留在轩中,”他道,“只是你已有夫君,犯不着与我一起。”
“你嫌弃我嫁过人?”她嗔道。
他笑而不语。
她亦深晓自己绝非他心中想携手共隐的那人,心中失望之余,也只能感叹此生无缘。“你得告诉我们,退隐后居住在哪儿,日后我们也好去拜访。”她道。
他笑道:“既退隐了,还拜会什么?”见她失落,又道:“好了,这事以后再说,眼下天色已晚,明日不知又要浪费我多少唇舌才能与他们说明白,沈大小姐就请高抬贵手,让在下安歇了吧?”
“嗯,”她讷讷道,“我是头一个知道此事的?”
他颔首道:“不错。”
她闻言一笑,忽想到什么:“对了,还有一事。叶未央三番四次问我师父何在,他似乎在寻我师父。细算来,师父与我分别有十多年了,始终杳无音信。”
沈千柔的师父乃是江湖中有“不死不医”之称的神医穆灵竹,其一生只收有两个弟子,一是沈千柔,一是黎千松。但他生性散漫,并未悉数传授医法于徒弟,只孑然一身云游四海,无人知其行踪。
赵洛寒微蹙眉头:“令师是否仍在人世,犹未可知……可有他好找。”
二人再寒暄片刻,便各自回房安睡了。
次日,赵洛寒将退位归隐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