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汉-第40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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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公孙越、田畴、曹操等人能看出来的事情,其他人自然也能看的出来,而且相较于那些置身事外之人,有些人却根本是片刻都难捱。
“杀猪将军真真可恨!”已经假节为司隶校尉的袁绍,刚刚自外面回到自家宅中,然后一屁股坐到后堂榻上,却是依旧愤恨难平。“已经第三次了,今日我又去找他,连着王允、华歆、荀彧、荀攸、郑泰、桓典他们俱在,都一起劝说,让他许我直接宰掉那些躲在家中的阉宦,他居然又不许?!难道真的反悔了不成?!”
“大将军不至于此的。”闻讯赶来的郭图赶紧在旁小心劝道。“我看他不过是缓兵之策,等局势握在他手中再动手而已。”
“我也知道,但却担心万一。”袁绍闻言愈发愤然,甚至有些头疼起来。“你们说,万一各路募兵入朝,大将军优势尽在,反而不在意我们,届时真要维持宦官又如何?本朝宦官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吗?他何进想做窦武,我却不想做陈藩!”
“不会的。”站在一旁的郭图刚要再说,旁边榻上随意歪坐的许攸却是忽然捻须插嘴道。“公孙文琪今日送来奏报,辽西事已平,大将军不是想晋他为骠骑将军,让他引兵到河内压场吗?本初你想想,董卓、丁原、桥瑁三人便可以吓得太后放宦官出宫;五路募兵便可以让大将军大局在握,那卫将军一来,何大将军还有的选吗,他想不诛宦也不成吧?公孙文琪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犹疑。”
“那就更糟糕了!”袁绍当即应声。“我辈辛苦数月,却要为他人做嫁衣吗?”
“所以,本初的意思是想让大将军与阉宦之间再无转圜?”许攸不由一声嗤笑。“而且,最好赶在公孙文琪折返之前,尽快为之?对否?”
“子远有谋,不妨直言。”袁绍只觉得自己额头发烫,一时滕头难耐,所以懒得跟对方打呼哨。“这时候还说什么废话?”
“简单!”许攸忽然肃容。“大将军自有余地,本初你一时难以逼迫于他,但未必不能逼迫他人!你不是司隶校尉吗?为什么不立即假传大将军的意思,让各地官府捉拿十常侍家眷、族人呢?”
袁绍怔了片刻,却又看向了郭图。
郭公则沉思片刻,然后难得对许攸的意见点头称是:“这一计极妙,此番举动,不在各地官府信不信,也不在各地官府有没有那个胆量,甚至不在于明示大将军我辈不愿再等,只在于告诉那些躲在家中的阉宦,大将军不可能赦免他们,天下人都不可能赦免他们,他们只有死路一条!而大将军想通了这些阉宦的心境,也自然不会再犹豫了。”
袁绍扶着额头思索片刻,却是忽然动身,兀自往司隶校尉府而去了。
就这样,第二日,无数洛中公文果然堂而皇之发往各地,公文直接了当,以大将军何进的名义点名缉拿张让、赵忠、段珪等常侍黄门家属、族人,洛中的僵局瞬间便被打破。
而有意思的是,就在何进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而周边的智谋之士还没来得及向他说明袁绍这个举动的背后含义之时,这日中午,他的异父异母弟弟,车骑将军何苗,却是再度前来拜访。
“什么意思?什么叫‘平享富贵’?”何进扶着腰中佩玉,蹙眉反问。
“兄长。”刚刚落座的何苗无奈答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兄弟姐妹,本不过是南阳普通人家,如今有了这般富贵,为何一定还要折腾呢?享受富贵才是正理。”
何进张口欲言,却被自己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给气得无话可说……可怜自己苦心平衡,拉拢这个,压制那个,只求何氏能够不落的满门俱亡的结局,结果在自己弟弟眼里,居然还耽误他享受富贵?!
而且其人越想越怒,到最后居然是直接扯下手中玉佩,狠狠掼在了地上,一时粉碎。
何苗见状,情知是惹怒了对方,也是不由讪讪,便立即告辞而走。
到此为止,阉宦们最后一次恳求和解的努力,因为何苗的愚蠢,还未开始,便已经结束了。
这一天,是五月二十四日、
卫将军公孙珣刚刚吞并完上谷乌桓,刘备尚在从扬州折返的路上,鲍信还要五六日才能回来,张辽、张杨还要三四日才能到洛阳,而王匡已经带兵赶回到了洛阳城东二十里处。
与此同时,丁原在孟津,桥瑁在巩县,董卓在几阳亭……大家都在看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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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平六年……袁绍惧进变计,因胁之曰:‘交构已成,形势已露,将军复欲何待而不早决之乎?事久变生,复为窦氏矣!’进于是以绍为司隶校尉,假节,专命击断;从事中郎王允为河南尹。绍使雒阳方略武吏司察宦者,而促董卓等使驰驿上奏,欲进兵平乐观。太后乃恐,悉罢中常侍、小黄门使还里舍,唯留进素所私人以守省中。诸常侍、小黄门皆诣进谢罪,唯所措置。进谓曰:‘天下匈匈,正患诸君耳。今董卓垂至,诸君何不早各就国!’袁绍劝进便于此决之,至于再三;进不许。绍将退,忽闻太祖捷报至,乃忧顾左右曰:‘若卫将军至,焉有你我处分地?’遂以郭图、许攸计,伪书告诸州郡,诈宣进意,使捕案中官亲属。至此,进谋积日,颇泄,中官惧而思变。”——《典略》。燕,。裴松之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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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白首汉廷刀笔吏(续)()
中平六年,或者说是光熹元年,五月二十四,日头刚刚偏西,张让就得到了来自何苗的传信。
而听到传信后,聚集在张让宅邸中的诸位常侍、黄门几乎绝望……当然会绝望,实际上,早在丁原火烧孟津、董卓上书诛宦,何太后将他们撵回家以后,这些人就已经绝望和后悔了。
现在回头想想,他们最不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出卖蹇硕,蹇硕的兵权其实是他们最大的倚仗。
不过,绝望之余这些人也做好了其他准备,实际上,早在公孙珣报捷的奏疏到达洛阳那一天,这些人就开始重新串联了。因为那个时候张让等人就已经反应过来,他们的妥协注定毫无意义。
毕竟,一旦公孙珣这个不讲理的人引兵南下,谁也保不住他们。
所以,必须要反抗。
而袁绍这一次祸及家人,只不过逼得他们进一步下定了决心而已……再不决死反抗,非但自己性命不保,连家人也要牵连,如此还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五月二十四,下午,张让离开了密室,来到侧院去拜会自己的儿媳妇何氏,这是何进同父妹,是何苗同母妹,也何太后同父同母的胞妹。
而甫一见到何氏,身为公公的张让便跪地叩首,他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请自己的儿媳妇去见何太后,准许他们这些常侍、黄门入宫,再伺候太后、新天子两日,因为他们这些人知道‘不容于大将军’,所以准备各自归乡了。
何氏如何见过如此阵仗?几乎是立即答应,并即刻入宫去了。
五月二十四日傍晚,诸常侍、黄门重返宫中。
而与此同时,何进也终于在何顒、逢纪等人的提醒下想明白了眼下局势。
五月二十五,上午,何进见到了自己派出去的募兵首领之一,王匡。后者募兵数千,驻扎在城外二十里处,其本人则领其中千余精锐,直接进入到了洛中。
这个人的出现,让何遂高大喜过望。
五月二十五,中午,何进接到太后旨意,要求他前往嘉德殿议事,而刚刚得知自己兵马到来的何遂高也不以为意,便径直前往位于南宫的嘉德殿。
这里多说一句,嘉德殿是南宫正殿,天子日常办公休息的地方,也是大朝会举行的地方,距离尚书台很近,而当日南宫火灾后重新整修过一遍,倒也金碧辉煌。
不过,即便是去位于南宫的嘉德殿,即便南宫虎贲军首领如今乃是袁术,何进依然有所准备,他提前招呼了袁术,而且,还先往尚书台一行,在那里招呼了尚书台的侍卫与诸位尚书,这才不慌不忙往嘉德殿而行。
下午时分,兄妹在殿上相见,结果一如既往,何氏请求自己兄长放过十常侍,而何进却请求自己妹妹不要再维护这些人……只不过今日刚刚添了兵马在手,昨日又为此事与何苗撕破了连,何进的腰杆子挺的格外直,说话也冲了许多。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要诛杀十常侍!
兄妹二人不欢而散,而何进却并未出宫,而是转到尚书台,与诸位尚书议论政事,一直到傍晚,才准备出宫。
“大将军!”公孙越持文书往尚书台而来,却是迎面撞上了将要出宫的何进。
“文超可是许久未到我府上了!”何进见到公孙越自然是满脸笑意。“如何啊,今日可有空闲?”
“大将军邀约,越自然不敢推辞。”公孙越当即轻笑答道。“晚间一定叨扰。”
何遂高闻言扶着腰中仪刀愈发大笑:“再过一个月,万事平定,你兄长也来洛中,咱们就可以放下心来,随时相聚了。哪里现在,连日辛苦,想喝一杯酒水都不敢轻易放纵。”
公孙越也是不由陪笑。
“不耽误你做事了。”何进见状便兀自扶刀而走。“晚间莫忘了过来。”
公孙越躬身相送。
而眼见着何进将要转身,这位黄门侍郎却是心中一动,忽然想起一事来:“大将军!”
“何事?”正好走在一名虎贲军武士身侧的何进不以为意,转身相询。
“我兄长私信于我,让我提醒下你,如非万不得已,事成之前莫要轻易入北宫!”公孙越如此提醒道,却不知道真是公孙珣的意思,还是他借了自己兄长的名义。“尤其是阉宦昨日重入北宫。”
“我晓得了。”何进当即颔首。“我如何会如此愚蠢?”
言罢,二人各自转身,一往中台而去,一往宫外方向而走。
然而,公孙越尚未入中台,何进尚未转弯,却忽然有一名小黄门匆匆跑来,然后飞奔到何进跟前下跪:“大将军!太后有诏,请你再回去嘉德殿一趟。”
何进冷笑一声,却是不以为然,便兀自又往嘉德殿而去了。与此同时,全程听到如此言语的公孙越也并未在意,而是继续去送他的文书……毕竟,嘉德殿就在尚书台旁边,而这里是南宫,不是北宫!
北宫是天子居所,也是后宫所在,是宦官们的根基,而南宫却不是宦官们的老巢!这里有御史台、尚书台,一墙之隔就是铜驼大街,大街对面就是各种官寺衙门,那里满满都是何进的人。
甚至就在南宫内,嘉德殿旁,大将军和士人们就有一处共有的据点。
没错,就是公孙越正要进入的尚书台。
此时此刻,南宫的虎贲军归袁术节制,而尚书台的侍卫们更是早早被替换为心腹之人,只听录尚书事的大将军与太傅袁隗二人的招呼。
如此局势,如何去不得旁边的嘉德殿?
实际上,何进中午就已经去过一次了啊,还在那里跟自己妹妹吵了一架,此时太后再次召唤,不外乎是想接着吵或者干脆服软……有什么不能去的?
就这样,八月二十五黄昏,何大将军再度来到了嘉德殿殿下,按照礼仪,他需要在殿前禁挞处脱履下刀,然而,其人刚一坐下,鞋子只脱了一只,就赫然发现,身边突然出现了数十名手持利刃的宦官。
而为首之人,赫然是头发早已经花白的张让、赵忠、段珪等人。
双方相顾无言,到了这份上,也不需要什么言语了。而沉默中,何进忽然起身,只穿一只鞋子便试图逃窜出殿……只要逃到中台,他都还能有救。
十几名宦官也毫不手软,众人蜂拥而上,乱刀齐下,而何进身中数刀,却依然冲出了禁挞,来到殿下。不过其人到底是挨了数刀,根本无法支撑,却是被担任尚方监的中黄门渠穆赶到殿下,一刀毙命,复又割下了他的首级。
身系洛中,甚至整个天下平衡的大将军何进,一命呜呼。
平心而论,这次杀戮出乎所有人的预料,不要说何进本人,若是公孙珣甚至公孙大娘在此,面对如此情形,恐怕也都会茫然失措的……要知道,长久以来,公孙大娘这个三把刀一直认为何进入宫而死的宫殿就是宫殿,后来知道了南宫北宫以后,更是理所当然的认为是北宫。
而即便是在南宫尚书台养过一阵子鸡的公孙珣也是如此,他老早就从潜意识里认为,何大将军‘将会’死在北宫。
但实际上,无论是眼前还是另一个时空的历史中,何进都是死在了南宫,死在了距离尚书台极近的嘉德殿。
而且,这次死亡并不足够称得上是政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