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同皈-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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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震远镖局。
打更的人磨皮擦痒的敲着锣,从镖局门口经过。本来昏昏欲睡的守门士兵,被锣声震的一激灵,重新恢复了清明。
“刚刚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动静?”一个刚在打盹的士兵欲盖弥彰的问另一个。
“没有啊。”另一个道,“就听见了锣声。”
“真没听见?”
“没有。要是你不放心,进去看看,这儿我帮你看着。”
“算了,可能是我听错了。”那士兵放下心来,团了团身体,准备再次进入梦乡。
与此同时,震远镖局总镖头的书房前,却站着一个人。朦胧的月光照在他平淡无奇的脸上,赫然就是白日里在醉仙楼的那个年轻人。
夜色中,他凝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似乎在思考什么。夜风穿过庭院,树叶发出“扑簌”“扑簌”的响声,树影深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那黑暗似乎要蔓延开来,吞噬整个镖局。
年轻人使劲吸了吸鼻子,空气中似乎还残存着淡淡的血腥味,窗纸上深深浅浅的痕迹提醒着人们这里发生过怎样的惨案。
他上前几步,正要推开门,只听“嗖”一声,有什么东西朝他迎面击来。他急忙闪身,一颗珠子直直钉在了他脚边,仔细一看,竟是一粒菩提子。
“什么人?”他面上并无慌张的神色,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什么人能够这样无声无息的潜入他身边,连他自己都没发觉?若不是他闪避的及时,如今那粒菩提子,恐怕已钉入他的身体里。
就在他问话间,一人已从影壁后缓缓而出。他穿着最寻常不过的灰布衫,可那出世之姿却怎么也掩盖不住。一双眼睛沉静如古井,无波无澜,幽深岑寂。挺拔鼻梁下的一张薄唇,唇线凌厉,唇角却似扬非扬。
这样一张脸,这样一个人,让人看不清,猜不透。
你若求救赎,他便是佛陀,你若甘堕落,他便是修罗。
然而最让人意外的,并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的身姿。清辉之下,他端坐在轮椅上,脊梁笔直。
竟有腿疾么,那年轻人目光落在轮椅上,心中暗自计较着。
“少林弟子岳沉檀,受掌门所托调查震远镖局一案。”岳沉檀来到那年轻人面前,平静的看向他,唇薄如刀,“阁下夜闯镖局,行事鬼祟,意欲何为?”
“什么叫行事鬼祟!”年轻人从地上抠出那菩提子,吹了吹上面的灰尘,“这案子难道你能查我就查不得?被杀身亡的人里,可是有我师兄。”
“哦?”岳沉檀语气淡淡,也不知信是没信。
“你这是什么语气?”年轻人不满道,“不信啊?我叫贾无欺,是千面门弟子,你若是不信,只管去查。”
“罢了。”岳沉檀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贾无欺的身份是真是假对他来说,似乎都无足轻重。
他看向贾无欺的眼神,与看向花草树木飞禽走兽的眼神无二,这种“众生平等”的态度让贾无欺可有些不爽了。
贾无欺挑挑眉冲岳沉檀道:“不愧是少林弟子,好大的胸怀。你虽没听说过我,我可早就听说了你的大名。天玄大师的关门弟子,年纪轻轻便破了木人巷和十八罗汉阵,是你不是?”
岳沉檀看了他一眼,并未出声。
“既然你武功这么高,我问你一个问题啊,”贾无欺把手中的菩提子递给岳沉檀,“像你们这种乱飞暗器的,飞出去的暗器是自己捡回去呢还是索性不要了?我看这菩提子可是上好的星月菩提子,岳兄与其到处乱扔,还不如扔之前叫上我,我捡回来还能卖个好价钱,你说是吧?”
岳沉檀接过菩提子,望着他目光如炬:“阁下真作如此打算,不如去寻‘封喉飞针’甄如许,‘喋血神镖’章十环等人。”
章十环的神镖是精铁所铸,甄如许的飞针乃纯银打造,价格都远在菩提子之上。但谁不知道甄如许和章十环皆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暗器高手,去找他们讨武器,还要不要命了?
贾无欺闻言嘴角一抽,见他面色平平不似说笑,才试探道:“岳兄是认真的?”
“自然。”岳沉檀神情疏淡,“阁下不必客气。”
第三回()
贾无欺被他这么一回,竟噎得无话可说。半晌,才又开口道,“岳兄既然也要查案,不如你我二人一同探查,也好有个照应。”说着,他朝岳沉檀眨了眨眼睛。
“不必。”岳沉檀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我这里可是有条关于此案的重要线索。”贾无欺扬起下巴,“再者说,岳兄刚下山不久,对江湖上的事情恐怕没我熟悉,咱们合作,可是百利而无一害。”
“既然如此,便请阁下赐教,何为百利?”岳沉檀气定神闲道。
“这……”贾无欺又被噎了一下。不过随口一说罢了,要真让他说出百种好处,他哪里说得出的出来。
“哈哈哈,岳兄真会说笑。”贾无欺打着哈哈道。
“在下并未说笑。”岳沉檀十分不给面子。
“我只是打个比方,岳兄又何必认真。”
“在下从不打诳语,阁下若是信口开河之辈,道不同不相为谋,恕不奉陪。”说完,岳沉檀搭在轮椅扶手上的手轻轻一转,那轮椅便转了过去。
“诶,你别走啊!”贾无欺跟在后面无奈道,“我发誓,若是你我二人合作,我绝不再乱说话还不行吗!”
岳沉檀转过轮椅,看他的目光带了几分审视:“当真?”
“真,比真金还真!”贾无欺气喘吁吁的跑到他身边道。
岳沉檀深深看了他一眼,此人虽然不知出于何种目的非要跟着自己,但并非大奸大恶之辈,就算有什么阴谋诡计,自己也应付得来。眼下当务之急,是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
想到这里,他便松了口:“你方才说,有一条重要线索?”
“没错。”贾无欺知道他已默许了自己的建议,连忙道,“方破甲、穆千里、张虬指、杜易四人的尸体还停放在义庄,据先前验尸的仵作说,这四人致命的伤口各不相同,但皆是剑伤。”
“剑伤?”岳沉檀略一思索,“何种剑伤?”
“这就需要咱们亲自去看看了。”贾无欺拍拍胸脯,“那仵作并非江湖人士,哪里看得出来是被何种招式所伤。”
岳沉檀点点头,二人约好翌日前往义庄一探究竟。
义庄右厅,被白布遮住的尸体摆的整整齐齐。不论生前是如何声名显赫,覆雨翻云,死后都躺在同样粗糙的木板上,以一张廉价的白布蔽体。
目睹了各式各样死状凄惨的尸首后,贾无欺与岳沉檀终于找到了那四人的尸体。果然如同仵作所说,四人皆是被利剑所伤,而且几乎是一击毙命,但伤口的位置不同,形状也各异。
“你可看出了什么?”岳沉檀目光在四具尸体上逡巡片刻,开口道。
“这伤口仵作看不出来,却难不倒我。”贾无欺转了转眼珠,平淡的面容上也带上了几分灵气,“方破甲的伤口乃是天柱剑派的百花连环剑所致,穆千里则是被岭南剑派的追名夺魂剑所伤,张虬指中了翠华剑派的落英神剑,杜易却是被玉泉剑派的龙吟剑法击中。”
说完,他仰起头,对岳沉檀兴致勃勃道:“我没说错吧?”
岳沉檀轻轻点了点头:“不错。”
贾无欺得意洋洋道:“不仅如此,我还知道,这四种剑法并是不门派弟子都能学得。除了掌门人外,也只有掌门的亲传弟子才有机会见到剑谱。”
“如此看来,需要去这四大剑派走一趟了。”岳沉檀沉吟道。他盯着那四人的伤口,有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可究竟哪里奇怪了,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二人离开义庄后,漫步在大街上,突然,几名剑客气势汹汹与他二人擦肩而过,其中一人还很不客气的把贾无欺撞了个趔趄。
见这几人如此粗鲁,岳沉檀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
“无妨。”贾无欺拍了拍身上无所谓道,“那几人身手不错,恐怕平时横行霸道惯了,不必计较。”
“在下并未说什么。”岳沉檀平静道。
“那是我多虑了。”贾无欺笑嘻嘻道,“我说岳兄,打个商量,既然已经决定合作,你就别再‘在下’了行不行?”
岳沉檀闻言一愣,随即道:“我知道了。”
“这就对了。”贾无欺笑道,“江湖儿女,没那么多讲究。”
两人走到醉仙楼前,往常井井有条的楼里现在却乱成了一锅粥,乒乒乓乓的摔打声从楼里传来,门口的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将醉仙楼前的路堵得水泄不通。
贾无欺转了转眼珠,也顾不上征询岳沉檀的意见,推着他的轮椅就往前挤,挤到最前面随便找了个看热闹的人问道:“楼里这是怎么了?”
“听说是几个江湖人士打起来了。”那人踮着脚抻着脖子道。
“江湖人士?”贾无欺道,“难道和震远镖局那案子有关?”
“是啊,我就说震远镖局出了事后这城里不太平,你看看吧!”贾无欺身边另一人唏嘘道,“据说镖局里的命案和什么四大剑派有关,这不都被人找上门了吗!”
岳沉檀闻言道:“看来有人比我们先行一步。”
“放出风声的人,恐怕并非出于善意。”贾无欺皱了皱眉,又四处大厅了一番,这才知道了事情的梗概。
震远镖局一案本来风传与摘星谷脱不了干系,可近日不知谁放出了风声,说镖局中殒命的四名高手是被岭南、翠华、玉泉、天柱四大剑派的人所杀。四大剑派与摘星谷沆瀣一气的传闻甚嚣尘上,与死者交好的江湖人士当然坐不住了,纷纷表示要找四大剑派讨个公道。四大剑派派弟子下山来一探究竟,却与那些要替死者讨公道的人正面碰上,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
穆千里是长门帮帮主的长兄,张虬指则是虎拳帮帮主的义弟,方破甲虽死,但震远镖局遍布中原的分局还在。四大剑派弟子的功夫自然不弱,这些帮派弟兄的身手却也是不凡,双方甫一交手,就打了个天翻地覆,谁也拦不住。
就在醉仙楼伙计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一个人影却施施然出现在了这混乱的战局中。
“各位,不如听在下一句。”他的话不轻不重,却刚好让打成一团的人暂时收手,将视线转向他。
一见他的面容,方才还打的忘乎所以的两方,立刻毕恭毕敬的行礼道:“见过柴掌门。”
来人甚至不用再多说一句,就已经将剑拔弩张的气氛化为无形。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有这样的能耐?
围观的百姓很费解,贾无欺的脸上却出现了兴味的笑意:“竟然是他!我早就听说过此人号称‘棋艺一流,酒量二流,剑法三流’,如今一见,果然不凡。”
他话音刚落,只听一朗朗笑声从楼内传来:“小兄弟过誉了。既然有幸相遇,何不进楼一叙?”
第四回()
贾无欺闻言,长袍一掀,信步走入楼里,岳沉檀却动也未动,自顾留在了原地。
楼内之前纠缠在一起的数人早就坐了下来,各占两边。而他们中间,站着一青衫男子,白面微须,见有人走了进来,他嘴角微勾,未言先笑。
他望向贾无欺的眼神,仿佛已是相交多年挚友。贾无欺总算知道那几人停手的原因了,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目光中再行唐突之事,就算素不相识,对着这样的人翻脸,似乎就成了罪大恶极之徒一般。
没等对方开口,贾无欺率先道:“我是千面门弟子贾无欺。”说完朝身后一望,愣了一下立刻道,“跟我同来的还有少林弟子岳沉檀。”
“原来是贾兄和岳兄。”那人语气温和,朝门口朗声道“岳兄既然来了,何不进屋一叙?”
在屋内人齐刷刷的目光中,一辆轮椅缓缓驶了进来。看清来人,屋内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他们在说些什么,不用听也能猜出个七八分。倒是这青衣人见到岳沉檀,神色不曾改变一分一毫,开口赞道,“岳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修为,真是英雄出少年。”
岳沉檀并未施展一招一式,他却能直接看出修为,这并不是一个习武之人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岳沉檀看了眼他腰间玉佩,那玉佩雕工精细,花纹繁复,既像是蟠螭纹又像是阴阳双鱼纹,此纹正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剑派——太冲剑派的标志。佩戴此佩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太冲剑派气宗的掌门人,柴负青。
岳沉檀目光重新回到柴负青脸上,淡淡道:“柴掌门谬赞了。”
“这称赞,岳兄是当得起的。”柴负青道,“听闻少林有一俗家弟子,年纪轻轻便成功破阵下山,如果在下没猜错的话,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