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天机-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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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晚鱼的眉峰轻轻一抖,眼珠一转,望向我的右耳。
我微微一笑,下巴轻点了两下,然后转向胖子。
此刻,我站在胖子、桑晚鱼中间,借着身体的巧妙转侧,既遮住胖子观察桑晚鱼的视线,又让开一个角度,令桑晚鱼可以直接看到胖子的右耳。也就是说,这种情况下,只要桑晚鱼想观察胖子的反应,必定会先看到对方右耳后的卷痕。
“是,龙先生说得对,感谢耳提面命,在下一定谨遵教诲。”只隔了两秒钟,桑晚鱼就会意地回应。
我松了口气,发现胖子的破绽,应该就是我和桑晚鱼反败为胜的一个重大契机。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我们是阶下囚,自然是听阁下的。”我低声回应。
“客既敬主,那么自然主不欺客,现在二位都已经领略到了壁画上的风景,那这场测试就该结束了。”胖子笑着说。
他挥挥手,一名枪手迈步向高木走去。
这个大厅内装着至少八组摄像头,如果我和桑晚鱼有所动作,一定招致猛烈反击,占不到丝毫便宜。所以,我根本没有在大厅里动手的念头,而是谨慎隐忍,另寻良机。
“摘掉他的眼镜。”胖子大声说。
那枪手走到高木后面,俯身向前,伸出双手,按在高木戴着的眼镜腿上。
变化就在这一瞬间陡然发生,高木倏地旋身,袖子里穿出两把软件,直接刺穿了枪手的身体,由后背上探出两截血淋淋的剑尖。
桑晚鱼“啊”地低叫了一声,浑身一颤,眼中露出惊惧、厌恶之色。
在停车场内,她也曾在旅行车前遭受猝然袭击,被隐藏在车内的日本忍者刺穿了身体,与眼前的情形一模一样。看来,当时下手的正是高木。
“我的妈妈在哪里?我妈妈在哪里?她不是神经病,不要带走她,她是个好人……不要带走她……”高木双手擎剑,以重伤枪手为盾牌,挡住了三面围拢来的另外三名枪手。
这一次,胖子弄巧成拙,本来只是让高木试用眼镜,却无意中触发了对方内心深处的旧创,导致变化突生。
“好了,放下武器,放下武器,趴在地上,放下武器趴在地上……”三名枪手不顾受伤同伴,大步逼近。
“龙先生,你看,我的研究成果已经接近于成功了,敦煌壁画并非简单的平面艺术,而是带有一种神奇的魔力,需要另外一种高科技手段去将其引发。我一直都坚信,莫高窟屹立于古老的戈壁滩上,不是供人消遣膜拜的,而是蕴藏着一种神秘意义,这意义必须要传达给后人……它是一种伟大的启迪,只有那些真正摸准了莫高窟脉搏的人才能成功地接收……”胖子的脸色喜忧参半,十指交叉,两个拇指的指尖抵在下巴上,做出深度思考的姿态。
按照心理学的观点,只有纯真无暇的少女进入思考状态时,才会采取这种姿势,而这姿势在印度瑜伽术中有一个独特的称谓,名为“贞女十指玉关锁”,是“湿婆三十六周天原始手印”的一种。
我脑中突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这胖子是个女人,不,是个女孩子!”
绝顶易容术有条真理,易容后的变化越大,就越能成功隐瞒原先身份。往往胖子会易容为瘦子,高的易容为矮的,男的易容为女的,女的易容为男的,彻底改变原先身体上的特质,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进行。
在这个过程中,唯一可能泄露身份的,就是习惯动作上的破绽。
我相信,深度思考时十指紧扣就是胖子易容前的固有动作,现在无意中表露了出来。
“高木很具攻击性,必须马上结束这件事。”我说。
胖子一笑:“那很容易,举手之劳。”
他从口袋里取出一只黑色的长条形遥控器,对着高木的方向轻轻一揿。嗒的一声,高木戴着的那副立体眼镜的镜片就缓缓地向上翻起来。
没了镜片,高木的双眼就被解放出来,只看到真实情景,与幻象完全断开,情绪失控也就终止了。
那遥控器上共有十几个按键,应该是对应着至少十几只立体眼镜。无论受测试者情绪反应如何,最终都在胖子的控制之下。
“好了,高木,一切都结束了。”胖子大声说。
高木茫然地站起来,双剑一抽,受创的枪手软绵绵地倒下。
“哼。”我听到桑晚鱼鼻子里闷哼了一声。
“桑小姐,两军相争,各为其主,忘掉之前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吧。”我立刻向她发出警示。
身在“心月无向派”的老巢之中,只能选择战略性撤退,而不是激进反击,那样只会导致冲突升级,无法确保我们活着走出这里。
“我明白,我明白。”桑晚鱼缓缓点头,虽然眼中杀机毕现,但身体放松,并没有表现出伺机杀人的意图。
“我妈妈在哪里?你们把她怎么了?”高木似乎并未从幻觉中清醒过来。
胖子皱眉:“好了,先放下武器再说。我会把你的情况反映给上级,酌情处理。”
这是意外状况,胖子手中没有高木的详细资料,自然无法应付这个问题。
“你们一定是把她卖给医学院做标本了,毫无人性,毫无人性的家伙……”高木大声嚎叫起来,猛地摇头,把立体眼镜甩到一边去。
我无声地后退一步,挡住桑晚鱼。
高木妄动,只会死于枪手乱射之下。我和桑晚鱼要做的,就是尽量退后,避开流弹误伤。
“你一定是误会了,日本宪法会保护每一个国民的权益,绝对不会恶意处理任何生命大事。好了,放下武器,一切都结束了。”胖子大声说。
她正在失去耐性,双手用力握着遥控器,脚下不停地原地踱步。
“我妈妈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她日夜纺线,经年操劳,为了供养我长大,最后腰都直不起来。她纺的线织成绸缎,穿在有钱人身上,自己却吃不饱、穿不暖,身体有病,动不动就咯血……你们,你们对这样一个贫穷的老妇人都下得了毒手,你们还是人吗?你们还是不是人?”高木眼神飘忽,说出的话也变得莫名其妙。
民间纺线这种活计至少要上溯一百年历史,等到工业织布机大量出现时,纺车、线锤、织娘便全部被取代,成为博物馆里的旧时代纪念品。
以高木的年龄估算,他的母亲最多也就在五十岁左右,不可能生在手工纺线、布车织布的年代。眼下,他的思想一定是产生了某种巨大的混乱,把自己的童年与壁画上的《贫妇纺织图》混为一谈,不知何者是真、何者是幻,才会言无伦次起来。
从这一角度说,胖子仿造的这面壁画墙,果真具有某种魔力,值得深入研究。
“胡说八道什么?好了,别耽搁了,拿下他!”胖子双手齐挥,大声下令。
高木的反应更为激进,胖子声音未落,高木已经发足狂奔,如同一只被激怒的澳洲袋鼠一般,连蹿带跳,冲向胖子。
“啪、啪啪、啪”,枪手们连续开枪,扣动扳机的动作几乎一致,所以每人射击四次以上,而现场的枪声却近乎重合起来。
高木扑倒在地,后背、四肢多了七八个血窟窿,鲜血汩汩涌出。
胖子大为恼火,走到高木身边,重重地跺脚。
“高木死了,你的仇恨也就一笔勾销了。”我低声告诉桑晚鱼。
“对,可惜不能亲手宰了这日本狗,总是心有不甘!”桑晚鱼咬牙切齿地说。
我理解她的心情,如果放在归隐敦煌之前,我也会有同样的想法。
“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把资料保存好,我要仔细检查——”胖子向右侧高处叫着。
我随着他的视线望去,大厅顶部开着四扇扁平的气窗,每一扇都有两米宽、半米高,想必后面就是电脑监控室,所有壁画资料、测试结论应该全在那里。
众目睽睽之下,高木身中十几颗子弹,就算没有当场咽气,也不可能再有余力发动攻击。所以,现场所有人都不再防范他,而是随着胖子的吆喝声,一起抬头向上看。
第75章 碗底的警告(1)()
我一直关注全场动静,包括倒地的高木,这也是从小在动荡不安的环境中养成的习惯。一切尘埃落定之前,绝对不能放松警惕,谨防任何一个节点上产生意外突变。
正因如此,我注意到高木的双肩突然一动。
不等他有下一步动作,我已经风一般向前突进。
任何人要用双腿发动攻击时,先动的是腰部,从腰部发力,腿脚的杀伤力才能全部发挥出来。同样,双手发动攻击时,先动的是肩部,唯有从肩部发力,力贯双臂、双手,才能瞬间击杀敌人。
我冲至胖子身边,高木的杀招也就爆发开来,袖中剑穿出,由下向上,逆刺胖子的小腹。
这一次,高木的出手尤其狠辣,除了袖中剑,还有腰中剑、腿中剑,同时刺出五把软剑,一起向胖子腹部招呼。
我只有两只手,仓促间拗折了高木的手腕,卸掉了他袖中剑的力道。剩余三剑,我只能采取最笨重也是最实用的应对方式,合身一滚,向高木的身体碾压下去。
凡是软剑,必走轻、薄、锐、窄的路子,取古代兵器谱中“无厚入有间”之意。唐朝工匠从缅甸、老挝一带的水底铁矿石中发现了“软铁”,遂发明了“缅铁软剑”这种新型兵器,可以缠在腰间、卷在四肢上,令敌人防不胜防。
高木意在刺杀胖子,而我出手救人只是凭着自己的第六感,完全没有思考余地。
不到一秒钟的时间里,我阻挡了高木临终前刺出的五剑。意料之中,其腰中剑、腿中剑全都刺入了我的腹部,而胖子却安然无恙。
“龙先生——”桑晚鱼掩杀而至,双手扣住高木的太阳穴,空翻一周,拧断了高木的脖子。
这一次,她总算是亲手杀敌,报了剑刺之仇。
胖子连退几步,双手捂胸,面无人色。
他太大意,以至于差一点就要伏尸当场。
“龙先生,龙先生!”桑晚鱼俯身,揽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身体原地放平。
“救人,马上叫医生过来,紧急抢救……”胖子也在大叫。
我仰面向上望着,桑晚鱼和胖子的两张脸遮挡了我的视线。两人眼中满怀关切,眼神一模一样。
“你是……女……人……”我向胖子眨了眨眼,嘴唇噏动,勉强吐出四个字。
急迫之中,胖子无法淡定伪装,所以焦灼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
“龙先生,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桑晚鱼大叫。
我有点头晕,慢慢闭上了眼睛。耳边,桑晚鱼、胖子的呼唤声越来越远,终至不可听闻。
有那么一瞬间,我的意识完全消失,进入了古人说的“黑甜”梦乡。我太累了,真想好好睡一大觉,睡饱了、睡醒了再重新上路。
“我得开始寻找,就像所有来到敦煌的江湖人一样,满怀着希望,不停地寻找,直到希望破灭为止。这就是轮回,此前的古老年代里,不知有多少人曾经来过、寻找、失败、离去或死亡,但年年岁岁之间,莫高窟的壁画见证了几百代、几千代人的寻找——究竟在寻找什么?”我忽然意识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那就是所有人都并不清楚自己在找什么。
譬如我,从港岛来到敦煌,只是因为心底有反弹琵琶图的模糊影像。那图就在莫高窟112窟中,只要我愿意,随时可以去看,随时可以留在洞中描摹它。如果它与我的寻找目标有关,那下一步又该往哪里去?
我想起了明水袖,她要找的东西比我们这些当代人要找的更具神秘性。她要寻找来处,寻找历史上的自己。
“我们要找的,或许还在人间;明水袖要找的,却是在时间、空间之外,在无法想象、匪夷所思之处!”我不禁苦笑,“不知顾倾城会怎么想?怎么帮助明水袖达成愿望?”
当我想到顾倾城,冰冷的身体里就慢慢有了暖意。
两个在港岛有几万次见面机会却没有见到的人,如今因为特殊的事由相见于敦煌,这大概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吧?若不珍惜,岂非辜负天意?
我挣扎了一下,双手在空中一划,像是要撕破黑暗的帷幕那样,迫切想从沉睡中醒来。顾倾城失陷于反贼坑,等待着我援手,我岂能坐视不管?
“不要动,当心针头。”有人在我左侧低声招呼,正是胖子的声音。
我向着声音来处转头,双眼艰难地睁开一条细缝。
“不要动,再睡一下吧,输完这一瓶药。”胖子又说。
我牵动了一下嘴角,想跟他开个玩笑,因为我现在确信他是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