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天机-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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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水袖仍然迟疑,毕竟我的外表与她印象中的电将军相去甚远,几乎是风马牛不相及。
“还等什么呢?电将军,还不给明小姐一个大大的拥抱?”顾倾城举手,向我示意,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容。
无奈之下,我向前一步,做出拥抱的样子。
明水袖轻轻一扑,投入我的怀中,单臂一环,揽在我的腰间。
我的双臂始终谨慎地张开着,不肯落下。
朋友妻,不可欺。
明水袖是雷动天深爱的女人,此情此景,我就算无意中沾她一沾,都会玷污了我和雷动天之间的手足之情。
顾倾城的隐忍功夫极深,她应该从莫高窟初见面时就了解我的身份,却一直装作素昧平生的样子,直到刚刚需要借我的手解局,才不得已透露真相。她如此年轻,做事却如此老道,实在让我钦佩。
明水袖伏在我胸口十几分钟,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般。
“只道不相思,相思令人老。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不管怎么样,心里有一个人可以想,可以满怀信心地去追寻,总是一件让人神往的事。像明小姐这样,未尝不是另一种快乐的人生?”顾倾城轻轻叹息。
我不禁皱眉,看起来,雷动天虽然深爱明水袖,后者的一颗心却未必肯系在他身上。
这种“三角恋”最为可怕,爱我的人我不爱,我爱的人却不爱我,最终结局,只能是各自神伤。
“刚刚,情势所迫,只能向龙先生求援,没能事先打招呼,请一定见谅。雷先生说过,你是他放在敦煌的最重要的强援,只要遇险,随时可以求救。小妹愚钝,本以为凭着自己的小聪明能够化险为夷的,最后却还得仰仗铜锣湾龙少的大智慧——”顾倾城向我深深一揖。
她的话明面上是道歉,实则眼中带着狡黠的微笑。
自古请将不如激将,如果她带着雷动天的名片郑重其事地上门,我未必肯出手相助。反而像眼下这样,形势所迫,顺水推舟,将我们两人成功地绑在同一条船上。
“顾小姐不用解释了,只要是为雷先生的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我淡淡地说。
“家兄与雷先生都只叫我倾城,龙少不嫌小妹冥顽的话,也这样叫我就好了,一口一个顾小姐,反倒让小妹觉得心里好生不安!”顾倾城笑起来。
我点头:“好,那我也随大哥,叫你倾城。”
顾倾城侧着头,轻快地答应一声,随即回叫:“那样,你是雷先生的兄弟,我可否也称你一声大哥——飞哥?”
我觉得自己似乎又被她巧妙地圈住,但对话里却挑不出任何毛病,只得点头说好。
“啊——”顾倾城轻轻伸了个懒腰,由衷地感叹,“这一夜真长,不过总算过去了。仰仗大哥神威,能解开铁镜王与朽玉上师之间的梁子,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据我所知,他们双方都不是邪恶之徒,问题全都出在那奇怪的婴儿身上。唉,别说是藏密高手了,就连我这个外行,看见这婴儿,都觉得大有问题!”
她掏出手机,轻轻点了几下,将一张照片展示给我看。
照片中是一个刚刚自母体中诞生的婴儿,平躺在一张深褐色的手术油布上。他的脐带已经剪断,在小肚脐上打了一个精巧的死结,断口末端,仍然有丝丝缕缕的血水渗出。
前面已经说过,婴儿身上有“血蒺藜”印记,由这张照片上看得十分清楚。同时,他的锁骨之下靠近心脏的位置,另有一个动物咬啮过的牙印,上面五齿,下面七齿,每一颗齿痕都深深陷入皮肉中去,形成了十二枚小小的血斑。
这种印记被称为“哮天犬”,按照《地藏经》的解释,只有前世犯过弥天大罪的人,转世之后,才会留下这种特殊印记。
婴儿刚刚诞生,眼睛眯成一条线,还处于没睁眼的七日混沌期。除了血蒺藜和哮天犬,其它地方总算正常。
“如果我不拍下照片来,只怕说什么你也不会相信。大哥,我从医科实习开始,不下五百次见到初生婴儿,像今天这样的婴儿,却是第一次。看了下面的录像片段,大概你就像我一样倍加震撼了——”顾倾城没有收回手机,而是探出小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一段录像就开始自动播放起来。
录像的主角仍然是那婴儿,他的小胳膊无力地平伸着,双腿稍稍上翘,喉咙里发出咿咿呀呀的细微声音。
“我觉得不对劲,后背发凉,毛骨悚然。这婴儿表面正常,各项体征也合格,属于一个健康的婴儿,但我分明感觉到,这个刚刚降临世界几分钟的婴儿体内,藏着另外一些令人惊恐莫名的东西——”按照录像的时间线,顾倾城自己录进来的画外音总共持续了九秒钟,立刻就被那婴儿的突然变化打断,后面没说完的话,全都变成了深深地倒吸一口凉气的咝咝声。
婴儿初生,骨骼柔弱,担不起自身的体重。所以,他的身体姿势与之前的照片中保持一致,唯一变化的,就是他的眼睛。
他睁开了双眼,先是左眼,接着是右眼。
那种模样,感觉就像是一个睡了很长一大觉的人慢慢醒来,思想正在逐步复苏,双眼先睁开,清醒清醒后,就要离开枕头,起床下地。
第48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1)()
这是妖不花腹中的胎儿,而不是莫名其妙从天而降的怪胎。他由顾倾城亲手接生,第一个怀疑他的却是顾倾城。
按照常理,七日内的婴儿属于没有睁眼,即使眼睛张开一条缝,也没有任何感光能力,看不见任何人或物。另外,婴儿的成长还要遵循“三躺六坐八爬”的基本规律,即三个月可躺、翻身,六个月能自己坐起来,八个月能在地上爬,直到站起来行走。至于婴儿开口说话,则是在九个月至十五个月之间,越早说话,证明婴儿越聪明。
现在,就在顾倾城眼前发生了咄咄怪事,那婴儿不但睁眼,而且说了一句话。
那句话十分古怪,总共四个字。我清楚地听到了每一个字的读音,却无法连缀成一句有意义的话。
“天、道、极、惊”就是四个字的发音,我没有听错,因为在录像中,顾倾城下意识地重复了这四个音节,并且在后面跟了一句“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她对这四个音节也很陌生。惊诧之下,竟然忽视了眼前是个生命仅仅开始不到一小时的婴儿。
婴儿自然没有听力,顾倾城问十句,他也未必能听见一个字。
我被这诡异一幕深深吸引,完全忘记了怀中的明水袖,双眼只盯着手机屏幕。
那婴儿的眼睛眨了一下,又将那四个音节重复了一遍。
这一次,他的眼神比声音更古怪。
那是一种混合着不耐、不屑、高傲、冷漠、杀气、绝情的复杂眼神,通常在影视剧中扮演帝王的老戏骨们眼中能够看到。
换句话说,只有君临天下、视苍生如草芥的一代豪杰才会不经意间流露那种睥睨众生的眼神。
“你是谁?你是……谁?”录像中,顾倾城的声音突然颤抖起来。
画面之外,突然传来男人长啸声。
我听得出来,那是铁镜王在吼,证明这一刻产房门外的形势已经剑拔弩张。
正是这声长啸,把那婴儿吓了一跳,眼睛眨了两下,再没睁开。
以下,录像又持续了十几秒钟,但那婴儿一直平躺着,与普通婴儿没什么两样。
假如没有图片,也没有录像,那么单凭顾倾城口述,外人根本不可能相信产房里发生的事。
“还有另外一名女医生、两个小护士,她们呢?是否也看见了整个过程?”我低声问。
那三人在场,都是这件怪事的佐证。
顾倾城点头:“对,没错,她们也目睹了这个过程。其中一个护士反应敏捷,在那婴儿发声时,也取出了手机,录下了他第二次说话的情景。我刚刚在想,安抚完明小姐之后,我会立刻去将她们三人请到酒店去,把我们四个目睹的事整理成册,作为第一手资料,保存起来。”
婴儿能够惊动朽玉上师,足以证明其奇异之处。现在,有顾倾城的手机录像为证,其“奇异”就落到了实处。
“我们也许惹上了一个*烦!”我不禁长叹。
人类历史长河之中,总不断有“异象”出现,譬如四大名著《三国演义》开篇就提到过东汉末年皇宫内外出现的种种异象,直接导致了汉室倾颓、宦官专政、诸侯并起、天下三分的结果。
我和顾倾城的直觉相似,当婴儿睁开眼以成年男人的声音说话时,我也是后心一片冰凉,浑身汗毛倒竖。
“你说,是不是只有藏密才能处理这种诡异事件?朽玉上师说他是转世灵童,转世的概念由藏密传出来,他们一定准备了无数对付此类怪事的手段……唉,我可能是有点后悔了,还是等见了铁镜王、妖不花之后,再做其它决定吧!”顾倾城也长叹。
我们助铁镜王力敌藏密人马,一半是出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义愤,一半是出于对孕妇婴儿的天生怜悯。静下心来想,铁镜王并未祈请我们出手,一切都出于我和顾倾城的自愿。
“好了,好了,先解决我们的麻烦吧!明小姐,你好好躺下,胳膊刚刚动过手术,大意不得。”顾倾城轻拍着明水袖的左肩,扶着她慢慢躺下。
我抽出空来,先掏电话打给孟乔。
门上曾经出现过孟乔的影子,我不知道那是不是朽玉上师的幻术,心里半信半疑。
电话振铃两遍,孟乔才睡意朦胧地接电话:“喂,龙飞,我刚刚睡得太沉,没听见电话铃声。你没事吧?要不要回来吃早饭?”
我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果然,那门上的影子只是藏密幻术,朽玉上师并没有擒拿孟乔作为人质。
“我很好,稍后吃过饭就跟宋所长、严老师他们一起去莫高窟。你继续休息吧,没事了。”我丝毫没有透露这边的情况,免得孟乔担心。
“嗯,你说的顾小姐、明小姐都没事吧?帮派找上门来挑衅,不是个小问题,得弄清楚其中原委再决定帮忙不帮忙。我们闯荡江湖不是一天两天了,千万别冲动,这不是在港岛……”孟乔反复叮嘱。
我静静地听她唠叨,直到她自己猛省自己已经说得太多且无用,才笑着挂了电话。
“是孟乔姐?雷先生说过,巾帼英雄,不让须眉。如果不来敦煌,很可能成为港岛江湖第一流的女大亨。我看得出,雷先生对孟乔姐十分欣赏,几次赞誉,将她与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土耳其女大亨兰夫人相提并论。这次一定抽时间登门拜访,向孟乔姐请教。”顾倾城十分得体地说。
雷动天一直欣赏孟乔,但拿她与兰夫人相比,那就真的是极度过誉了,有点“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之嫌。
土耳其是欧亚两洲的连接之桥,地处要冲,经济、政治地位极其特殊。能够在土耳其稳固立足的江湖人物都不是泛泛之辈,必定智商、情商、黑道、白道都吃得开。
兰夫人是全球华人的江湖传奇,也是土耳其黑白两道上的一道不倒标杆。
昔日美、俄两国交恶,其外交部长会晤于中立国土耳其,麾下各自带着超过八百人的特种部队,即将在伊斯坦布尔郊区的溪水镇展开世纪大火拼。作为此次会晤的中间人,土耳其王室自忖背不动这个大黑锅,只好求助于兰夫人。兰夫人只打了几个电话,伊斯坦布尔的六大黑帮就联合出动,将两国特种部队的重武器全都收缴干净,硬生生把一场械斗变成了拳击比赛。最终,两国外交部长无功而返,没有一人丧命,成了当年最漂亮、最圆满的外交危机化解案例。正因此事,诺贝尔和平奖的评委们派出特使造访兰夫人,要把当年的和平奖颁给她。可惜的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被世人仰慕追捧的诺贝尔奖在兰夫人眼中连一根棒棒糖都不如,特使在伊斯坦布尔逗留四天,连兰夫人的面都没见上,铩羽而归。
像兰夫人那样的女中豪杰,万年难遇。孟乔跟对方没有可比性,雷动天是给我面子,才对孟乔高看一眼。
如果连这种自知之明都没有,我和孟乔就真的白活了。
“雷先生过誉了,等我们摆平眼前事,一定邀请你到寒舍做客。”我谦逊地说。
顾倾城伸出右掌来:“口说无凭,击掌为誓。”
我也伸出右掌,啪的一声,跟她空中击掌。
敦煌市人民医院的正式上班时间是上午八点钟,所有医护人员都是提前到位,大约在七点二十左右,就会各就各位,为即将开启的忙碌一天做准备。
我和顾倾城寸步不离地守着明水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