敦煌天机-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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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他的口气,与雷动天十分熟悉。
诚然,辞别雷动天时,我也的确那样想过。虽然我不再是霹雳堂门下,但任何时候,只要雷动天有难,我必星夜兼程而归,替他抵挡风刀霜剑。
“左先生过誉了。”我向声音来处拱手。
“闻见茶香了吗?”左丰收问。
空气之中有一股清冽茶香氤氲散开,让我精神一振。奔走了半天,腿脚早就倦了,肚子里也咕咕作响。遇见这样的好茶,的确不该错过。
从声音、茶香来处估计,只要再走十步,便可看见左丰收。
我向前跨出一大步,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断头崖。”
之前捕获坦克帮两人时,他们说过,刚刚将一名俄罗斯人推下了岩画谷侧面的悬崖。
进入石隙后,我也观察过,岩洞的右侧是岩壁、岩画,而左侧正是一道隐蔽的悬崖,约有两米宽,深不见底,幽邃无尽。
只要向左面走,就一定会跌下悬崖。
我被左丰收的声音、茶香吸引,差一点就中了他的圈套,自动跳下悬崖。
这种死法,左丰收不会背上“无辜杀人”之名,任何时候说起来,都可以将我的死归结为“不慎坠崖、可惜之至”。
我缓缓停步,不急不躁,向着左丰收发声的方向连续拱手三次:“左先生,我忽然想起,雪菩萨、大魔手都吩咐过,只要知道左先生还活着,就得马上回石塔去传讯,好让大家放心。现在,茶是顾不得喝了,阁下与夫人团聚,我的使命完成,就此别过吧。”
对方几分钟之内连续用幻术向我发动进攻,居心叵测之极。我不愿接招,暂时撤出岩画谷,才是上策。
“大魔手也来了?”左丰收问。
我点点头:“对,大魔手对左先生的失踪十分关心,严令手下撒网搜寻,并为此忧心忡忡,夜不能寐。”
大魔手、宝蟾甚至左丰收都属于蛊苗中人,我此刻已经意识到,左丰收平静的声音背后已经有了心烦意乱之音。
这应该正是左丰收的薄弱罩门,我终于松了口气。
“嗯,龙先生能否为我保守秘密?”左丰收的语气变得更为柔和。
“保守什么秘密?”我沉住气,站稳了脚跟。
“我在敦煌罗盘村住了很多年,有收藏小文玩、小古董的爱好。久而久之,也积攒了一些不值钱的小东西,就放在罗盘村的家中地窖里。如果龙先生不嫌乡野东西粗劣,就收下那些东西,反正我以后也不会回去了。赠给龙先生这些小东西,是盼望龙先生能够将今天的事情守口如瓶,不向外人提起半个字。”左丰收说。
他虽然一再谦称是“小东西”,可我知道,能够被他这种玄学高手收藏的,一定是来自敦煌古董市场里的精品,市场价值、收藏价值无法用金钱来衡量。
用钱来封别人之口是件很容易的事,尤其遇到贪财之徒,一定能够如愿。可惜的是,我从来都是个视金钱如粪土的人,否则单是接受雷动天的馈赠,就足够在敦煌买下几幢大厦。
左丰收用钱来收买我,实在是下策中的下策,只会适得其反,勾起我浓厚的好奇心。
“抱歉,我至少得向雪菩萨、大魔手说出实情,否则的话,搜山行动恐怕永远无法停止。”我说。
左丰收笑起来:“龙先生,我一直觉得,任何一种合作都只看条件合适不合适,只要合适,任何合作都能促成。我知道,龙先生是个善良的好人,刚刚那些小小的馈赠只是一点心意,事实上,我能帮龙先生解决一个长久以来压抑在心头的巨大谜题。如果我做这件事,龙先生是否就能投桃报李,帮我保守秘密了?”
我立刻意识到,他说的跟宝蟾说的是同一件事,都跟“失踪的龙姓画家”有关。
“说来听听?未必可行。”我笑着回应。
所有幻术都是觑准了人的欲望展开进攻,我一旦表现出对某件事的执着与兴趣,就等于是太阿倒持,将杀人刀柄塞入对方手中。
“现代医学中的dna检测技术已经十分成熟,两个人是否有亲缘关系,一测便知。嗯,龙先生对自己的身世非常感兴趣,但又找不到下手之处,这就是当前最大的麻烦。我可以保证,十日之内,为龙先生筹措停当,解决这个难题。”左丰收说。
我没有表现出丝毫的踌躇与感动,神色平静,情绪稳定,只是静静地听对方谈条件。
“怎么样龙先生?”左丰收问。
“这样的条件真是太有吸引力了。”我淡淡地说。
左丰收有些失望:“龙先生,难道你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吗?我是半个‘敦煌通’,其他人就算再有钱有势,也未必能妥善完成这件事。”
我当然想了解自己的身世,确定自己是谁、来自何处、为何家道中落。只不过,现在我不可以流露出丝毫欲望,给左丰收留下攻击点。
第151章 元神蛊(2)()
“告诉我海市蜃楼的事。”我简洁地说。
“那件事与龙先生无关。”他很敏感,立刻拒绝。
“那是你的幻术?可是,所有人却是真的原地失踪了。我不关心俄罗斯人,只要把长枪女交给我就行。”我说。
我的条件很简单,找回长枪女,也等于是间接地留下另一条线索,以备后续查找。
“只附加这一个条件,我们就成交?”左丰收问。
我点头:“暂且是这样,不过我不能保证其他人有没有洞悉你的秘密。我只能保证自己不会走漏消息,如此而已。”
左丰收大笑:“好,龙先生快人快语,稍后等你走出岩画谷,长枪女就会等在外面了。”
我没有再说一句话,缓缓后退,离开岩洞边缘,贴在岩壁上。
幻术无穷无尽,深不可测,最高明的幻术师取人性命如同探囊取物一般。
我只能庆幸自己足够警醒,才没跌下悬崖,死无葬身之地。
“就这样走了?”左丰收的声音再次传来。
“左先生还有什么金玉良言相告?”我右手撑着岩壁,缓慢后退。
“我有很多跟莫高窟有关的问题,想与龙先生商量,可现在不是时候。或许几日之后,等罗盘村的风波平息了,我会到龙先生府上造访——不,是到莫高窟去,在现场跟龙先生研讨。我一直觉得,只有龙先生才是我的知音,才能共商大计。”他说。
我不相信这句话,所谓“共商大计”,只不过是他认为我有利用的价值而已。
“好,那我们就在莫高窟见。”我轻轻点头。
现在,我顾不上宝蟾,只求能安然退出岩画谷,返回罗盘村。
既然大家都忽视了左丰收,我就必须回去,给所有人提个醒。
左丰收的存在极为可怕,当那些远古幻术发挥到极致时,恐怕半个敦煌城都要陷入惶惶不安之中。
我退到了岩画谷的入口,警惕地左右顾盼,横着穿过石隙。
刚刚忽视了宝玉、宝石的存在,现在,他们正斜躺在草丛里,另一边躺的则是长枪女。
我喘了口气,不顾宝玉、宝石两兄弟,而是背起长枪女,快速原路返回。
走了半小时后,长枪女渐渐苏醒,在我背上抽咽起来。
“已经没事了,回到石塔再说。放心,雪菩萨、大魔手都在那里,非常安全。”我低声安慰她。
“我已经变成一个废物了……龙先生,我真的已经变成废物了,现在就是把枪塞在我手里,也没有扣动扳机的勇气了。”她断断续续地说。
我没有追问原因,只是加快脚步。
离岩画谷越远,我就越安心。
“我经历了什么?我杀过的每一个人都来向我索命,都将在三生三世轮回里向我……索命,我只能做牛做马、结草衔环来还赎自己的杀业。我看到了自己的未来三世,全都是……”她说不下去,眼泪濡湿了我的肩头。
“不要哭,一定是幻术。”我简要地安慰她。
“是真的,是真的,从阿拉伯沙漠到外蒙古,从远东到西欧,我真的没想过,在我枪下做鬼的已经有七百多人,包括各种肤色、各个国籍……伊拉克人、阿富汗人、印度人、埃及人、俄罗斯人……从现在起,我要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毕生持诵经书、吃斋念佛,赎自己的罪业……”长枪女说。
我无法继续劝解,因为她已经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悲哀之中。
这一切当然都是左丰收造成的,他用幻术营造了某种场景,激发了长枪女的忏悔之心。她是杀手,既然已经没有勇气杀人,就真的变成废物了。
翻过山梁,又走了一阵,总算遇见了罗盘村的接应人马。
我把长枪女交给他们,安排他们将人送回石塔去。
此刻,我心里充满了各种困惑,必须一个人长时间独行,在没有任何外力打扰的情况下,深度思考,为自己答疑解惑。
我没有向正北去,而是沿着一条小路走向东北,最后停在一座金色的沙丘顶上。
东面,月牙泉小镇的尖塔屋顶清晰可见,游客们的欢笑声也随风飘来。
游客们总是无忧无虑的,在广阔无垠的大沙漠里,尽情释放着自己的热情。
“为什么我永远不能像他们那样,无牵无挂,纵情欢笑,放浪形骸,无拘无束?我内心的负累、肩上的重担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卸下?假如左丰收真的能带给我一些跟身世有关的宝贵线索,我就可以对这一问题释怀了吗?”我捂着胸口,无声地自问。
我到敦煌来是为了追根溯源,找到出生身世、反弹琵琶图之间的某种联系,以确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我曾设想过,等到达成这个目标,就安然退隐江湖,不再抛头露面,做读书写字、看花养鸟的太平隐士,彻底放弃从前的“港岛铜锣湾龙少”身份。
原本以为,那个目标很遥远,现在却一夕之间,已经无限接近目标。
“左丰收可信吗?如果我不揭破他的身份,他会不会趁势反噬,将石塔内的雪菩萨、大魔手一网打尽?就像宝玉说的,引爆*,将黄花会的高层炸成粉末?”我有些担心。
一阵风过,远近上下的沙粒唰唰作响,正是外地游客最为追捧的“敦煌鸣沙”之声。
我在沙堆上躺下,仰望蓝天白云,困意渐渐袭来。
“不能睡在这里,不能睡在这里……”我脑子里虽然有这种意识,却无法抵挡汹涌的困意,最终还是合上眼睡了过去。
这一觉,安然无梦,脑中一片空白,既没有海市蜃楼一战的困扰,也没有黄花会、北方大帝、日本忍者纠缠战斗惨烈之状。
很久没有这样彻底沉睡过了,睡醒之后,仿佛回到了最纯真的童年时代,心无旁骛,只是伴着阳光、雨露、鲜花自由成长。
夜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月牙泉小镇那边霓虹闪烁,映得半天皆是流光溢彩,连夜空中的云翳都被镶上了一层彩色的花边。
不知为什么,我的心变得异常空洞,仿佛想到了一切,又仿佛遗忘了一切,天地之间,既空无一物,又满满当当。
“这是敦煌,不是港岛。”我低声告诉自己。
曾经在文华酒店的天台,我醉卧花丛之中,仰望繁星闪烁,又俯瞰维多利亚港湾。那时,我少年得志,率领一帮兄弟笑傲铜锣湾,“龙少”之名,响遍港澳台,江湖朋友见了,无论老少,都要恭恭敬敬地叫一声“龙少”。
霹雳堂上下,都知道雷动天欣赏我,甚至以为我将是雷动天之后的异姓掌门人,取代雷氏四代弟子中的雷红军、雷骁龙、雷俊、雷采、雷行、雷霆等人,力压群雄,执掌霹雳堂。
那时候,从不知愁,也不烦忧,只觉得未来一片光明,直通人生巅峰。
好像就是这样的一个夜晚,我脑子里突然浮上来一个奇怪的念头:“我是谁?我家在哪里?我的家人在哪里?”
十二岁之后,我就再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埋着头向前冲,风风火火地战斗,大开大合地开拓,成为雷动天手下第一悍将。我心里的温情早就冰封,不再考虑那些费心劳神的问题。
当我开始思考“我是谁”的问题时,也就是跟霹雳堂开疆拓土的江湖大业脱节之日。于是,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向雷动天交还了代表铜锣湾堂主的铜牌,坦然离开,没有半分留恋。
自此后,铜锣湾少了一个“龙少”,只剩下当年龙少率领七名兄弟血战将军澳坟场斩杀霹雳堂叛徒雷九图的英雄传说。北方敦煌则多了一个沉默寡言的画匠,江湖风波,再也与我无关。
“多好啊,那些年少岁月……”我不禁感慨万分。
“梦幻空花,皆是林中霰;醉后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