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闲人-第7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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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素懒得跟他客套了,直接问道:“今日进宫还好吗?”。
李恪苦笑点头:“父皇不轻不重敲打了我几句,什么只顾嬉玩浪荡,不思读书进取,终日混迹长安风月之地,败坏天家名声等等,至于误闯火器局一事,父皇却是只字未提,然后任我为安州大都督,明日赴安州上任”
李素笑道:“也算是有个好结果了,恭喜殿下度此难关。”
李恪黯然叹道:“然而,陪同我一同游猎的九名随从,昨日被父皇下令全部杖毙,我的老师权万纪亦因教导无方,而被罚了一年俸禄”
李素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沉默地垂下头。
第一次真实而深刻地体会到大唐宫闱里的残酷,九条人命在李世民一句话里永远消逝,而这九条命消逝的意义,仅只在于警告李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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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章 泯嫌消仇()
杨砚脸色很白,李素神情却很淡定。
震天雷这东西本就是他造出来的,多少药量会是什么效果,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杨砚半躺在小竹榻上,呆呆看着远处仍缭绕着几缕青烟的爆炸现场,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现场并没有产生任何效果,甚至地上连半个小坑都没有,这也是杨砚震惊的原因,除了声音有点吓人外,这个震天雷根本没有产生任何杀伤力。
李素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杨监丞可瞧清楚了?这就是你说四百个可以造八百个的震天雷,药量恰好减少了一半,而效果,你自己也看到了。”
杨砚脸色仍旧苍白,紧紧抿着唇不发一语。
李素静静盯着他,也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李素忽然扬声喝道:“来人!”
两名杂役匆匆从远处跑来,神情敬畏地抱拳。
“按杨监丞的吩咐,从今以后,火器局所造的震天雷填充火药全部减量一半,让大唐的将士们揣着这样的震天雷上战场浴血拼命去吧!”
杂役们一楞,却只能抱拳,刚答应了一声,杨砚却忽然抬起了手,颤声道:“慢,慢着!”
李素见杨砚的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于是挥退了两名杂'役,冷冷哼道:“杨监丞还有何见教?”
杨砚垂着头,嘴唇微微颤抖,良久,缓缓地道:“监正大人,下官错了。这等震天雷绝不能让它出火器局,大唐将士们前方浴血厮杀,我等怎能做出这种东西害了将士们的性命?”
李素冷笑:“你想通了?不再觉得这是浪费国帑民脂了?不再坚持一滴鸩毒能杀人何须十滴的高论了?”
杨砚神情愈发羞愧。沉沉地点头:“下官对火器委实一窍不通,昨日如此做法,实是误国误军,若无李监正阻止,下官几成大唐千古罪人矣。”
眼见杨砚羞愧的模样,李素也长长舒了一口气。
刚刚他已打定主意,若杨砚仍旧死不悔改。而且仍旧对他如此仇恨的话,一定想办法把他除掉,李素受不了一个生死仇敌躲在暗处冷冷看着他。等一个机会便猛然出手将他致于死地,而他却要花费一生的精力去提防他,不如弄死方绝后患。
连杨砚自己都不知道,刚才他的态度。为自己挣回了一条命。
杨砚认了错。李素也松了气,如果可以,他也不想杀人,阴谋诡计也好,明刀明枪也好,终究是一条人命。
空旷的校场上只有李素和杨砚二人,李素觉得有些话应该说一说了。
“杨监丞,李某年纪虽幼。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昨日我抽你。委实因为你做得太过分了,李某虽初入官场,却也知官场是个讲究上下尊卑的地方,有理可以声高,但该有的礼数不能少,该有的规矩更不能忘,以下犯上把持财权,目无上官,言行跋扈,我若不抽你,如何服火器局上下之众?日后火器局只知你杨监丞,而不知我李素,我这个监正难道是用来摆个样子的?”
“若你杨监丞果真是对火器精通之人,李某倒也愿意退位让贤,让能者居上,然而,你什么都不懂,却还在火器局里指手画脚,若按你的意思造出震天雷送进大唐军中,杨监丞你自己算一算,你这个决定将会害死多少人?你自己会不会人头落地?”
杨砚被说得脸色惨白,额头冒出了一颗颗豆大的冷汗。
每个人的一生里都有自以为是的时候,而每个人都为自己的自以为是付出过代价,有的代价轻微,有的代价惨重,终归都有代价,杨砚忽然发现自己很幸运,他付出的代价只是挨了李素一顿抽,若真让他所吩咐而造出的震天雷进了军中,害死了大唐将士,贻误了一**机,那时他将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监正大人,我错了!”杨砚再次认错,这次的态度显然更诚恳了,神情掺杂着几分后怕和庆幸。
李素笑道:“不急着认错,我们心平气和先把道理说清楚,若论你我本意,其实都没错,都是为大唐鞠躬尽瘁,你把持财权亦是为了节省国帑,我造震天雷是为了保质保量,让我大唐的将士凭此利器攻城克寨而少添伤亡,都没错,都是忠心的好臣子,不同的只是你我理念而已”
李素笑容渐敛,神情忽然变得严肃起来:“但是,火器局是造火器的地方,火器非常危险,一不小心便是屋毁人亡的下场,所以,在这火器局里,怎样造东西,怎样安排工匠们做事,都必须由我来经手,凡事最怕的是外行领导内行,杨监丞,今日道理说明白了,丑话我也要说在前面,日后火器局造火器,在你没有对火器火药之物领会精通之前,不得插手任何造火器的事务,你我理念不同,尽可在屋子里辩个昏天黑地,但是这种情绪却不能带进火器局的工坊里,下次你若再犯糊涂,可不止是被抽一顿那么简单了”
杨砚被李素教训得冷汗潸潸,奈何李素每一句话都是堂堂正正的道理,杨砚只能唯唯点头。
“遵监正大人之命,下官从此绝不再插手工坊事务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想在工坊里跟工匠们学学造火器,保证不插嘴不指挥,我只当自己是个工匠的学徒,学会之后,下官再试着和工匠们一起造火器,待到下官对火器完全了解之后,下官想再与监正大人论一论道理,监正大人刚才的话下官毫无辩驳之处,那是因为下官什么都不懂,待以时日,下官对火器了解了,那时再来仔细品位监正大人今日所说的道理是对是错。”
李素笑了,他开始觉得杨砚确实是个务实的人,踏实做事的人,或许不够聪明,不够圆滑,有点读书人的清高和固执,但人终归不坏。
不坏的人就算是好人,李素对好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行,道理都说过了,日后还望杨监丞摒弃前嫌,与李某精诚合作,一同将火器局打理好。”李素笑吟吟地道。
杨砚没笑,很严肃地拱手:“一切听凭监正大人吩咐。”
李素眨眨眼:“既然大家今天这么讲道理,我昨天抽你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如何?”
杨砚楞了一下,垂头看看自己动弹不得的身躯,脸颊一抽,然后扭过头去。
李素的脸顿时黑了。
刚才的判断有误,这家伙还是个坏人,大家谈得这么愉快居然还记仇,我自己都忘记这回事了好不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挑拨是非()
结仇容易,释仇却不易,且释且珍惜
这一天李素自认为过得很有意义,昨天结下一个仇家,今日少了一个仇家,或许这个仇家还是有点气不顺,或许短期内不太可能成为朋友,但是少了一个仇家就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
所谓“快意恩仇”,或许活得洒脱不羁,但永远不是李素想要的生活,一个人若想这辈子活得安稳一点,平静一点,除了少惹事,更要少结仇家,能化解的仇恨一定要果断化解,恩情可以过夜,仇恨不能,每过一夜,仇恨便愈增一分。
当然,若是自知化解不了的仇恨,就不必浪费精力和时间了,设个局也好,痛下杀手也好,赶紧把仇人灭掉才是王道。
杨砚提出下工坊造火器,李素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不知怎的,对这个昨天才抽过的人,李素竟有些欣赏了,杨砚做人或许有点失败,但做事还是很务实的,火器局里有这么一位属官,对他来说不是坏事。
当然,若昨天是杨砚抽了他,李素就绝不会这么想了,山无棱,天地合,不惜一切代价弄死他才是对自己人生负责的做法。
矛盾解决了,杨砚半躺在竹榻上沉吟半晌,忽然给李素拱手又行了个礼。
李素挑挑眉:“此礼又是为何?”
杨砚叹道:“此礼只为多谢监正大人给下官留了面子,今日单独把下官叫到校场说道理。没有当着火器局上下的面令下官颜面尽失。”
李素笑道:“昨日抽你明正典刑,所以必须当着大家的面,一则灭你之威。剪你羽翼,二则立我之威,今日讲道理就不必再折损你颜面了,一收一放,你我心照便是。”
杨砚定定看着李素,打量许久,感慨般摇头:“监正大人行事老练豁达。下官实在不能相信你居然只有十多岁唉!”
李素眨眨眼:“你就当我活了两辈子吧。”
二人对视,释然一笑。
扬手叫来杂役抬走杨砚,让他继续回去养伤。李素负着手往火器局的工坊走去。
一边走脑子里一边琢磨着造火器的事,李世民现在的胃口有点大,区区震天雷已不能满足他的**了,况且震天雷这东西用在战场上局限性也很大。碰上阴雨天气。火器根本派不上用场。
还有什么火器能在目前的工艺水平里造出来呢?地雷?
似乎明朝就有简易版地雷了,只是具体的做法,还得仔细搜索一下脑子里枯竭得可怜的记忆
最主要的是,地雷这东西做好后不容易实验,要不,让许敬宗踩上去试试?
走着走着,迎面遇到了许敬宗。
许敬宗躬身行了礼,一脸好奇地看了看校场方向。用一种“我是你心腹”的自己人语气悄悄道:“监正大人刚刚又教训杨监丞了?”
李素一楞:“教训?不,没教训。和杨监丞心平气和谈了谈,发现我和他皆是志同道合之辈,昨日的小小仇怨便一泯了之了。”
“志志同道合?”许敬宗呆住了。
“对,志同道合,大家都有一颗为大唐舍生忘死的赤子之心,许少监,这颗赤子之心你还稍有欠缺啊,刚才杨监丞说你是坏人,本官深以为然”
“我是坏人?”许敬宗大怒,差点跳脚,涨红了脸怒道:“他才是坏人!”
话刚说完,许敬宗忽然警醒,无比幽怨地看了李素一眼:“李监正你又诳我”
李素不置可否地哈哈笑了两声,抬步便走。
留下许敬宗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一会儿看看李素的背影,一会儿又看看杨砚养伤的屋子,神情犹豫踯躅,似乎在挣扎到底要不要相信李素的话。
良久,许敬宗狠狠一咬牙。
很好,嘴上说不信,身体还是很诚实
背对着他的李素一边走一边露出了邪邪的笑容,没错,就是霸道总裁经常用的那种“邪魅狂狷”的笑。
就不喜欢下属们一团和气,就不喜欢大家抱成团,下面的人都和气了,他这个上司怎么工作?怎么制衡左右?
平静无波地过了十来天,李素每天重复着同样的日子,也不觉得无聊,实在无聊就照镜子,很玄妙,镜子里似乎有另一个时空,照着照着,一两个时辰不知不觉就过去,然后混到下班打卡走人
杨砚确实是个做实事的人,养了十来天后咬着牙下了床,二话不说进了工坊,跟着工匠们学着造火器,每日每夜扑在工坊里,工作劲头直追赶英超美大跃进。
相比之下李素消极多了,平日若无必要绝不接近工坊一步。
说是工坊,其实就是一个货真价实的火药桶,一不小心便炸了,跟着屋子一同白日飞升的瞬间,李素回忆自己的短暂的人生,一定会觉得空虚寂寞冷
几天后,长安城忽然沸腾起来。
侯君集刘兰牛进达三路大军凯旋回朝,全城百姓皆欢欣鼓舞,自发出城相迎。
出征时五万关中子弟,松州之战伤亡五千余,突进吐蕃又伤亡五千余,回来时不到四万人。
大军进城,李世民率领满朝文武,亲至长安正南门明德门相迎。
凯旋的队伍连绵十余里不见尽头,与出征时相比,终究少了许多人,迎接的百姓人群里不时爆出一声哭嚎,周围的人皆温言安慰,大家都明白,这定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