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闲人-第7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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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的”
李素目光闪动,忽然接口道:“然而,咱们立的这个功劳,在陛下眼里看来,尚不知是功劳还是罪过,舅父大人是这个意思吗?”
李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愧是英杰人物,一点即透,不错,老夫如今担忧的就是这件事,陛下东征失败,天下人背后议论责骂者多矣,陛下失此颜面,正是积愤之时,而咱们仅只率两万轻骑便轻易破了敌国的都城,并一手炮制了都城政变,高句丽改换新主,一桩桩功劳说起来,皆是泼天之功,然而同样的一场战事,陛下灰头土脸吃了败仗撤军,咱们却风光荣耀立了大功,两厢比较,陛下更失颜面,就算面上欢喜,心里必然不是滋味”
李素神情凝重地点头:“舅父大人所虑很有道理,咱们这一战为陛下多少挽回了几分脸面,可是圣心难测,很难说陛下心里真实的想法是什么,毕竟咱们大胜凯旋回师,说得严重点,却有功高盖主之嫌,陛下虽然胸襟如海,也不见得真会欢喜”
李绩叹道:“你能意识到这一点,老夫颇感欣慰,不错,谁也不能猜到陛下真正的心思,是喜是嫉,委实难说,咱们立下大功固然欣喜,但天下人却不会这么看,都会认为陛下谋划不当,终有此败,而咱们脱离了陛下的指挥,孤军深入敌后,反而大有斩获,相比之下,天下人会骂陛下无能,就怕陛下听到天下人的责骂后,迁怒于你我”
李素笑道:“舅父大人的意思我明白了。回到长安后面君,舅父大人与我当着文武朝臣的面统一口径,就说咱们千里奔袭,转战东西,攻破高句丽都城,全是陛下暗中授意,所有谋略皆出于陛下之策,咱们只是忠实执行而已,舅父大人以为如何?”
李绩欣慰地点头笑道:“老夫亦正有此意,这个功劳太大,恐怕咱们舅甥二人受不起,受则招祸。不如索性送给陛下,陛下感念你我忠心,将来必然不会亏待咱们两家。子正能与老夫想到一处,足以证明你已成熟了许多,有此玲珑心窍,将来立于朝堂上,纵有时乖命舛之日,也不会吃太大的亏。”
二人正议论着,忽然听到后面的将士炸了锅似的疯狂大叫起来。
“长安城!咱们到长安城了!”
李素急忙凝目望去,却见前方遥远的平原上,一道城墙的轮廓在落日的余晖中若隐若现,仿若蔼蔼暮色里游弋的黑色长龙,无声沉吟着古城沧桑。
两万将士发出震天的欢呼声,更有甚者,许多年轻的府兵们双手捂住脸,嚎啕大哭起来,这些人哭嚎一阵后,纷纷抬起头,一同望向队伍前方的李素,目光充满了感激。
这场战争里,阵亡的人太多了,活下来的无疑是幸运的,当初李世民留下这两万轻骑断后,所有人都清楚“断后”二字代表的含义,“断后”,其实是断了自己的后路,以孤军对抗敌人庞大的主力中军,几乎是毫无悬念的九死一生的下场,这两万人被留下时,将士们心里其实已做好了以身殉国的准备。
幸运的是,李素也留下了,靠着他的谋定的计策,大家轻松攻克了庆州城,轻松攻破了平壤城,最后潇洒地拂了拂衣袖,赶在泉盖苏文大军回援之前,两万人南下入新罗,安然无恙地坐着海船回到了大唐境内。
原本已怀必死之志的将士们,最后全须全尾回来了,此刻到了长安城外,众人才惊觉这两个月来的经历简直如同做梦一般,美好得几乎不真实。整个奉旨断后的过程里,两万轻骑几乎没有太大的损失,一场断后狙敌战不但完成了任务,而且还最大限度地保存了实力,这样的战例实在是古今罕见。
众将士的目光纷纷投向李素,他们知道,是李素挽救了两万人的命,是他神鬼莫测般的用兵给大家寻到了一线生机,让所有人囫囵着回到了家乡。
李素没注意到后方将士们感激的目光,他正眯着眼望向前方。
前方一队骑兵朝他飞驰而来,离得近了,李素才看清,为首的是一名穿着绛紫色宫衣的宦官,宦官的后面是一队护送的羽林禁卫,宦官显然不习惯策马狂奔,在马背上被颠得愁眉苦脸。
李绩和李素迅速互视一眼,各自交换了一下眼神。
宦官和禁卫来到李绩面前,首先朝李绩和李素行了一礼,然后笑道:“恭贺英国公李大将军凯旋回师,奴婢奉旨在此等候两位将军,陛下有吩咐,请二位到了长安城后马上进宫面君。”
李绩抱拳道:“臣领旨。”
李素脸上却闪过一丝犹豫之色,接着狠狠一咬牙,扭头朝李绩道:“舅父大人先进城,我明日再进宫觐见陛下”
李绩皱起了眉,道:“你不与老夫同去?你要做甚?”
李素哈哈一笑,道:“我要回家看女儿,一刻也等不及了,陛下那里便麻烦舅父大人帮我告个罪吧。”
说完李素马头一拨,换了个方向朝太平村飞驰而去。
一边策马飞奔,李素脑海里莫名冒出一句诗。
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第九百三十七章 归乡团聚()
春来爱有归乡梦,一半犹疑梦里行。
长安城外,李素没有第一时间去觐见皇帝,而是选择了马上回家看家人。
李素的性格从来如此,多年不曾变过,在他心里,“家”比“国”重要,曾有先贤说过,“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如果在李素的心里排个名次的话,那么便是“亲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对不起,伟大的天可汗陛下垫底了。
百名部曲簇拥着李素,一行人离开队伍,换了个方向朝太平村飞驰而去。
迎着春日和煦的暖风,李素心情激荡难抑,离家越近,越觉得心跳加速,仿佛快要跳出胸腔。
从东征到今日,离家大半年了,不知一切是否安好?老爹是否每日扛着农具亲自下田劳作?明珠是否怀抱女儿,幸福安宁地注视着女儿的眉眼,偶尔抬头眺望苍穹,苦苦等待丈夫的归期?还有东阳她是否每日在老君像前默诵着经文,每日孤独地坐在曾经相约的河滩边,痴痴地盯着泾河的河水,一任满腹相思流泻?
终于回来了,终于能够见到亲人和妻儿了,此时的李素,心里慢慢装载的只有亲人,天大的国事都与他无关。
快到太平村时,天色已黑,李素和部曲的马速放慢了些,黑夜策马比较危险,离家只有一步了,可不敢出什么事故。
一名部曲悄悄离开队伍,鞭打着马儿率先向前疾驰,李素等人刚到村口时,这名部曲已进了村,雄浑的大嗓门在入夜后的静谧村庄里陡然回荡。
“李公爷凯旋回府了!”
“李公爷凯旋回府了!”
很快,村里一片鸡鸣狗吠声惊起,然后许多人家点亮了灯,推开柴扉走出来,惊奇地望向村口处。
李素也吓了一跳,然后很不好意思,神情赧然地朝那名部曲指了指,道:“五叔,把那杀才叫回来,乡亲们都睡下了,莫惊扰大家,回就回了,没必要搞得跟游街示众似的”
方老五嘿嘿一笑,派人上前将部曲叫了回来。
然而,几声大喊终究还是惊动了整个村子,李素等人刚进村口没多久,便有无数乡亲涌向乡道边,自发地点亮了火把,很快乡道边便被热情的乡亲们占满,大家很自觉地挤在路边,留出一条狭窄的路让李素通过,只是在李素经过身边时,乡亲们纷纷躬身行礼。
“李公爷和将士们为国征战辛苦,大唐万胜!”
“李公爷大胜而归,彪炳千秋!”
短短一段路,无数乡亲朝李素行礼,李素苦笑着在马上一一抱拳回礼,直到村中几位宿老在家人搀扶下也向他行礼,李素终于坐不住了,急忙下马扶住宿老,连道不敢。
“好娃子啊!当年你光着屁股跟王家俩小子满地打滚时,便觉得你有不凡之处,你在襁褓时我还抱过你,当时你咧嘴大哭,二话不说尿了我一身,尤可见你是天生的贵人命格,容不得我们这些凡人触碰,如今果不其然,不但年纪轻轻封侯列公,而且领兵破敌都城,扬我大唐国威,将来必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太平村有此佳儿,老天垂幸!”
宿老在李素的搀扶下,神神叨叨念了一阵,李素愈发觉得难为情,小时候那点光屁股的破事全被老头当着乡亲们的面说出来了,引得村民们一阵善意的哄笑。
“好了,不耽误你回家,都散了,散了!赶紧回去,你爹和你婆姨想你得紧,婆姨刚生了孩子,头胎是个女娃不要紧,你和婆姨都年轻,夜里多使把子力气,总归生几个男娃,偌大的爵位和家业,没个男娃继承可不成,快回去,不敢耽误了!”宿老啰啰嗦嗦一大堆后,终于放过了李素。
李素朝宿老和乡亲们行过礼后,跨上马急忙朝家中飞奔而去。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李素赶到家门口时,却见大门前点亮了十几支火把,将门口照得亮如白昼,家里的丫鬟杂役全都出来了,薛管家微胖的身子站在门口,一边搓着手一边焦急地踮脚张望,李道正站在薛管家身旁,身躯如青松傲立,目光也一直望向门外的青石板路。
门槛内,许明珠的父母也赫然在列,许敬山略显拘谨地负着手,许母则紧张地站在许父的身后,二人同样望着门外的青石路。
许明珠一身华服,两名丫鬟一左一右搀着她,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一只白嫩玉琢般的小手不安分地从襁褓里伸出来,调皮地挥舞几下,又好奇地摸着许明珠的下巴,许明珠满脸柔情,一边张望着前方的路,一边垂头望着襁褓温柔地笑,偶尔伸出手指逗弄几下,引得襁褓里的婴儿咯咯直笑。
李素和部曲们赶到家门口时,看到的便是这温情的一幕。
听到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薛管家精神一振,大声道:“公爷回来了!可回来了!”
话音落,风尘仆仆的李素和部曲们已策马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薛管家微胖的身子灵巧地迎了上去,一把拉住李素身下马儿的缰绳,后面的李道正,许明珠和丫鬟杂役们纷纷涌了上来。
“公爷可算回来了,可算回来了!这一走便是大半年,在外面可着实受苦了”薛管家老泪涕零,一手拉着缰绳,一手小心搀着李素下马,嘴里不停念叨着。
迎上来的丫鬟杂役们却纷纷朝李素行礼,异口同声道:“公爷为国征战辛苦,大唐万胜!”
李素含笑朝众人示意,眼一扫便看到了李道正。
李道正嘴唇有点哆嗦,眼眶泛红,脸上却带着笑意,深深地注视着李素。
李素急忙上前两步,跪在李道正面前,道:“爹,孩儿征战回来了,这些日子未能在爹膝前尽孝,孩儿之罪过也。”
李道正吸了吸鼻子,刚绽开笑脸,突然又收敛起来,仿佛刻意为了维持父亲的威严一般,沉稳地点点头。
“好,回来就好,这些日子老薛天天派人去长安城打听你们的消息,听晋王殿下说,你和你舅父在高句丽打了一场大胜仗,好样的!不愧是我李家的娃,上了战场不含糊。”
弯腰扶起了李素,李道正指了指旁边的许明珠,道:“快去看看你婆姨和女儿,你不在的日子里,可苦了明珠,生孩子遭了大罪,差点没命”
李道正絮絮叨叨,一边说一边让到一旁,李素这时才看到了梨花带雨的许明珠。
“夫君”许明珠走到李素面前,双手抱着孩子泣不成声。
李素眼眶也有些湿润了,含笑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夫人又要操持家里,又要生孩子,实在辛苦了。”
许明珠哭着摇头:“妾身不辛苦,夫君在外征战,衣食无着,餐风露宿,还要领军与敌人周旋交战,经历无数凶险,夫君才是最辛苦的”
使劲吸了吸鼻子,许明珠双手捧着襁褓朝李素递去,哽咽道:“夫君快看看咱们的女儿”
李素心中一阵激荡,急忙小心翼翼双手捧过襁褓,仔细端详着襁褓里那张粉嫩的小脸。
襁褓里的女儿正睁着眼,好奇地打量面前这个从未见过的男人,她长得很精致,皮肤白里透红吹弹可破,眼睛很清澈,像一汪未曾被污染的清泉,清可见底,小小的嘴唇抿得很紧,玲珑秀美的鼻子微微皱起,似乎在努力辨别眼前这个人的身份,良久,忽然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然后咂摸咂摸嘴,眼睛似阖非阖,又快睡着了。
痴痴望着怀里的女儿,李素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指尖触碰,涌起浓浓的柔情和怜惜。
抱着女儿,仿佛抱着一块易碎的美玉,小心翼翼又欣喜万分,细细地打量了她许久,方才抬起头,看着许明珠轻声道:“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