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闲人-第1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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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李素醉了,跟所有醉酒人的状态一样,脑子无比清醒。眼中的一切景象却摇摇晃晃。
不记得喝了多少杯,也不记得送走宾客时程咬金和牛进达等长辈拍着自己的肩膀说了些什么,似乎是安慰,也似乎是叹息。
宾客散尽,管家和下人们默默无声地收拾着狼藉的前堂和院子,李道正也喝多了。被下人搀扶着睡在前院厢房里,李家的后院便理所当然归了小主人,后院里除了李素和几位‘侍’侯的丫鬟外,从今日起还要再加一位‘女’主人。
薛管家扶着摇摇晃晃的李素走到后院的拱‘门’处,后院的丫鬟接手,一左一右扶着李素往新房走去。
快走到新房时,李素忽然站直了身子,抬手挥退丫鬟。
丫鬟们很意外,见李素站得笔直。眼中一片清明,全然不复方才晃晃悠悠的模样,也不知他到底真醉还是假醉,但丫鬟们还是小心地放开他的胳膊。
廊下四周无人,李素站在新房的木窗外,静静地沐浴着房内透出的昏黄光晕。
新房内,有一个素未见面的‘女’人,红盖覆面。她或许眉眼如画,温婉如水。坐得笔直端庄,丝毫不失诰命夫人的仪态
可是,终究只是个陌生人啊。
李素已醉了,最后一杯合卺酒,他真的喝不下去。
在窗外站了一阵,李素甚至能感受到新房内的新娘细细悠长的呼吸。连呼吸都那么的陌生。
不知站了多久,寒冷的夜风穿过廊下,李素的酒意愈发醒了几分,抿了抿‘唇’,竟转身离去。留下新房内的孤灯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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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管家担心地看着李素出了‘门’,暗中遣了两名家仆悄悄跟上少郎君,大晚上的怕出意外。
李素独自走在冷寂的夜里,刚喝过酒,寒风吹在身上格外冷冽,仿佛掉进了冰窟一般。
不知走了多久,李素回过神时赫然发觉自己竟走到了熟悉的河滩边。
李素不由苦笑,这个地方真是命里注定的历劫之地,此生的一切喜与乐,苦与悲,皆由此而起。
快开‘春’了,河滩边却比村里寒冷得多,呼啸的冷风不停地灌进口鼻之内,李素迎着寒风,走得颇为艰难。
每次总抱着一丝冀望,期待着河滩边有一道熟悉的袅娜身影静静地等着他,安静恬淡,不染凡尘。
每次的期待总会落空,李素此刻高一脚低一脚,离那块熟悉的地方越近,心中也越来越期待。
漆黑的夜‘色’,伸手不见五指,李素忽然发觉自己的呼吸愈发急促。
心里一道灵犀,如同夜空里的流星划过,忽然亮堂起来。
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味道,熟悉得仿佛刻入了骨子里。
一道模糊婀娜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河滩边,面朝泾河,静静倾听着河水的流淌。李素心跳徒然加快,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往前走了两步,生怕碰碎眼前的错觉。
那道熟悉的身影似有所觉,竟同时转过身来,二人相隔数尺,互相凝视,黑暗里不见眉眼,却能看到彼此眼里的光亮,深情而专注。
“东阳是你吗?”李素颤声问道。
那道身影似乎很‘激’动,想扑上前搂住他,又生生克制住不合时宜的冲动。
“我贫道,贫道玄慧,施主你你”
仍是熟悉的语调,李素闭着眼都仿佛能看到此刻她紧张‘迷’茫却结结巴巴的可爱模样。
道姑不敢做的事,李素敢。
确定是她后,李素快步上前,将她用力搂在怀里,力道令人窒息。
东阳愈发慌张,手足无措地在他怀里安静了一阵后,忽然奋力挣扎起来:“你,你快放开,我贫道玄慧,你不能对贫道轻薄”
“知道啦知道啦,玄慧嘛,别‘乱’动,好好让我抱一会,离开你太久了,久得都快忘记你的味道了”李素很敷衍地安抚她,搂住她的力道依旧,鼻子埋在她的脖颈处,深深吸了一口气。
“你你别这样,会坏了我的清修”东阳埋在他怀里弱弱地抗议。
“让我先抱一阵,然后你再清修对了,你何时回村里的?”
东阳似乎认命了,安静地被他搂在怀里,无奈地道:“刚刚才回来,道观建好了,父皇遣人告诉我,可以出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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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又到月底了弱弱;
第二百八十四章 尘缘难断()
昔日的东阳公主,今日却成了玄慧道姑。,。。
李素怀里的她,身子比以前更单薄了,不知这些日子在宫里独自承受了多少酸楚和委屈,这一刻,李素心里泛起浓浓的自责。
一段不合时宜的情,在这个并不平等的年代里,需要付出的代价太大了。
漆黑的夜色里,二人无声搂在一起,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如身旁的泾河水一般静静流淌,直到凛冽的寒风令东阳浑身轻颤了一下,李素才回过神,将身上外袍脱下来,把她裹在外袍里。
“别,你会冷”东阳推脱,抗拒。
“别乱动。”李素不由分说,将她裹紧。
扳住她瘦弱的肩,李素这才仔细打量着她。
夜色太黑,近在咫尺也只能模糊见到她的眉眼。一个多月未见,东阳清瘦了许多,脸色泛着不健康的苍白,连嘴唇的血色都很淡。
昔日的公主华服已换上了一身百衲道袍,宽大的袍子里包裹着她瘦小柔弱的身躯,头上曾经的高云鬓也挽成了道髻,纵然换了衣裳,变了装扮,仍然是倾城绝色的风貌。
李素忘情抚着她的脸,道:“前些日子你大病一场,据说还吐了血,如今可好些了?”
东阳点点头:“宫里每日有宫女煎药,身子好多了”
说着她忽然反应过来,又开始在李素怀里挣扎,急道:“我我已是出家人了,我们,不能这样”
李素只好又搂紧她,不让她挣扎,叹道:“别乱动,见你一次太珍贵了。我们不要把时间浪费在出不出家这种无谓的废话上,行吗?”
东阳又羞又犹豫,讷讷道:“可是我拜过老君像了,说好了出家的”
李素气道:“出谁的家?你问问老君,他答应收你了吗?二八年华的女子,怕是连道德经都背不全。哪里真断得了尘缘?当初我预料到你可能会走这一步,为了避免将来你父皇没完没了的赐婚,所以我没拦着你,念了几天经,还真把自己当出家人了?”
东阳被李素说得没了脾气,把头埋在李素的怀里,良久,忽然闷闷地道:“我背得全的。”
“啥?”
“道德经我背得全的。”东阳的语气似乎有点不服气,躲在李素的怀里不安分地扭了几下。
李素哭笑不得:“好吧。以后有空你慢慢背给我听。”
东阳点头,头埋在他怀里,偷偷的想笑,想露出幸福的模样,又想到自己的出家人身份,此刻与男子搂在一起多么的伤风败俗,想挣脱,又舍不得
来来去去。兜兜转转的心理斗争,东阳纠结得不行。最后索性幽幽一声叹息,像只鸵鸟般使劲把头往李素胸膛上钻。
外面的一切纷扰戒律,只要我在他怀里,便是现世安好,烦恼俱无。
夜空无星也无月,二人不知时辰。就这样静静地搂在一起,河面吹来的风依旧冷冽刺骨,李素却不觉得冷,胸膛里仿佛有一团火焰燃烧着。
许久以后,东阳幽幽的叹息打断了此刻静谧美好的时光。
“我出宫前。听宫里内侍说你今日成婚了?是父皇赐的婚么?”
李素身子一僵,苦笑道:“不错,今日确是我大婚之日。”
东阳垂着头,眼泪缓缓滴落,凄然道:“你我今生果然没有夫妻缘分呢。”
李素神情忽然变得冷厉,双手捧着她的脸,沉声道:“你听清楚了,这世上没人能把我们分开,只要我们活着,未来便有无限希望和转机,所以我们要好好活着,等待一个时机,或者,等我制造一个时机,就像曾经我亲手炮制的鬼火一样,你我的缘分不是天注定的,是你和我注定的,只要我们不放弃,终有拨云见日的一天,懂了吗?”
东阳眼泪不停,却还是使劲点头:“我信你。”
躲在他怀里吸了吸鼻子,东阳低声道:“你的夫人她美么?”
李素苦笑:“送完宾客后我便出门到了这里,新房还没进呢,哪里知道她长啥样,说不定长得眼歪嘴斜,说话结巴,一脸的美人痣”
“一脸的美人痣”东阳呆了一下,接着开始捶他的胸:“说话也不积点德,哪有这样说你夫人的?”
顿了顿,东阳落寞地道:“今日大婚,你把夫人独自扔在新房里,这样不好,你回去陪陪她吧,她终究是无辜的,你我今生已是这般了,李素,好好珍惜眼前人。”
李素苦涩地道:“你教我如何与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女子同房?”
东阳忽然犯了拗劲,摇头道:“不,她不是陌生女子,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以后要与你同度一生,祸福共之的良人,李素,此刻你不应该在这里,快回去吧,莫让她再等你了,等人的滋味很难受,当初我娘亲在宫里等父皇,痴痴等了一辈子,直到死后闭了眼,终究没能等到他,李素,莫让世间再多一个苦命的女子了,回去吧,当我求你,行吗?”
见李素沉着脸不说话,东阳急了,挣开他的怀抱,道:“快回去!我也回道观了,天这么冷呢”
李素终于不甘不愿地点点头。
东阳凄然一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再与他道别,转身便走。
李素抿了抿唇,见她的背影越行越远,长叹口气后,也转身离开,二人背道而行,仿佛各自走向不再有交集的人生。
走了十几步,李素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前方的一片漆黑。
对面的脚步声也停下了,远远传来东阳的催促:“为何不走了?”
李素笑了:“你看得见我?”
“我听得见你,你停下了。”东阳远远飘来的声音发颤。
李素朝她挥挥手,也不知她能不能看见:“这就走了。你回去路上小心,莫摔了。”
“知道了,你快回去。”
两头各自又传来脚步声,走了十几步,又停下。
“怎么又停下了?”东阳的声音带着几许哭意。
“走呢,我正在走呢。”李素的眼眶也红了。
“快回去。莫误了良辰。”
“嗯,我真回去了。”李素忍着泪扬声笑道。
脚步声再次响起,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离开河滩边,李素静静在田陌边站了一会儿,估摸东阳差不多已回去了,他又转身朝河滩走去。
夜色仍旧黑得深沉,李素找了块石头坐下,望着河水发呆。
一夜过去。天边露出朦胧的晨光,东边的鱼肚白渐渐映亮了熟悉的一草一木。
李素揉了揉冻得僵硬的脖子,叹了口气,身后却赫然传来一声啜泣。
李素猛地回头,东阳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痴痴盯着他,仍旧一身道袍,伫立寒风里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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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时,李素终究还是回家了。
家里依然平静无波。大门早早已打开,几名家仆正打扫着门外的空地。见李素回来,众人纷纷行礼,眼神里露出几分怪异。
主人大婚当晚,居然彻夜不归,可谓惊世骇俗了。
见李素脸色不好看,家仆们也不敢多说。行礼过后依旧各行职司。
薛管家踮着脚快步迎上来,管家到底懂得做人,对李素扔下新娘独守空房的恶劣行径只字不提,大着嗓门吆喝着丫鬟给少郎君备水洗漱,并且小声地给李素禀报家里的动静。
老爷昨晚大醉。到现在还没醒,前院厢房里的呼噜打得山响,怕是日上三竿也起不来。
新房里的红烛燃了整整一夜,有好事的丫鬟半夜偷偷隔着窗子看了一眼,少夫人仍一动不动坐在床榻上,似乎坐了一整夜。
下人的眼睛往往最势利,主人对夫人的态度决定了下人对夫人的态度,薛管家小心看了看李素的脸色,迟疑道:“少郎君,夫人毕竟是您明媒正娶的,喜不喜欢的另说,名分终究摆在那里,要不还是遣两个丫鬟服侍少夫人的起居如何?”
李素心中闪过几分愧疚,闻言点点头:“昨夜火器局里有紧急公事必须等我去办,所以临时离家,倒不是我对少夫人有成见,薛叔回头告诉下人们,少夫人永远是少夫人,背后莫乱嚼舌头,更莫对少夫人有丝毫不敬,若让我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