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射-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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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赢?”众人异口同声,然而表情各有不同。
大多的弟兄皆是一脸诧异;而雷照峰、黄鹤杳等人却是饶有兴致;只有叶陌路神色最为紧张,悄悄地抓起胸口的大铜镜,口中念念有词,把那镜面对着宿平直晃个不停。
“是。”宿平正色道,“红叶大叔若是那一脚踢中了法华叔叔,他便赢了;而法华叔叔若是那一箭射中了红叶大叔,他便也赢了――只是,我倒认为这还在其次,最紧要的是两位叔叔都心存善念,都不忍心对自家的兄弟去下狠手,不叫山寨失了两位寨主,如此才是真正的都赢了!――雷伯伯你说,我讲得对么?”
“对极对极!”雷照峰大点其头,对红叶、法华问道,“两位兄弟可有异议?”
红叶朗笑道:“无妨!反正老夫知道自己赢了便可,谁有闲心去管他人成败!”
法华知他后一句是对自己说来,也不动气,淡然道:“男儿要重信誉,方才既说要听宿平的,那么他说我赢了,我便勉强赢了罢。”
“如此甚好!”雷照峰也是松了口气,这两人若是对拧不歇,当真叫人头疼,于是当众宣布道,“今日三寨主与四寨主比武已有结果――两人都赢了!”
此话一出,顿时山巅上响起一阵欢呼,接着便纷纷朝着叶陌路围去。
叶陌路眼露绝望、跌坐在地。
“哎呀――我的抽头啊,就这么没了”二寨主一脸郁郁,肉痛不已。
舒云颜见凌雨也跟了那队伍之后,慢慢悠悠地走了过去,便叫道:“凌雨,你凑什么热闹!”
少年也不回头,只向脑后传来一句:“领钱咯!我可押了不少银子,且两个都下了注了嘿嘿嘿”
舒云颜在后头见他笑得连肩膀都抽抽的得逞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却对宿平瞪了一眼道:“都怪你!”
“对!是该怪他!”雷敢指突然也扼腕道,“若不是昨晚只顾与他说话,怎会落下这等好事!哎!押谁都赢啊,白花花的银子啊”
宿平看着两人,张口欲言,却是欲言又止。
“宿平,你莫要理会他们来来,咱们吃饭喝酒去了,先练练酒量,下午老夫便带你去习武!”红叶说着,一把抓过少年的手腕,就要朝山下走去。
“你若是跟他走了,我便不会教你射箭。”法华突然开口道。
“不学也罢!”红叶回顶一句,却觉他掌心那里――少年的手腕轻轻缩了一缩,便扭头道,“不过,老夫也不做那强求之事,便让宿平自己来选吧。”说完便松开了少年的手,却又不甘心,于是再附道:“你若只学那射箭,不学其他,即便练的再准,也成不了真正的高手!又或是哪天你有幸得了一弯好弓,却也只能望而却步!”
“这是为何?”宿平赶紧追问。其实他心中于这习武之事实在兴致缺缺,倒是只对弓射素来痴迷,早已有了与法华学艺的定计,这厢却听到红叶那最后一句,登时吃了一惊。
三寨主见少年这么快便上了钩来,暗自欣喜,脸上却仍一副谆谆之态:“你倒是好好想想,当年第一次学箭之时,这竹弓能开几弦?”
“一弦弓尚且拉不满。”宿平坦然,却颇为自信地续道,“不过后来按着邱叔叔的法子,不出一年便能开满二弦弓了想来再练些时日,也定能开起三弦弓。”
“哈哈,天下间比三弦竹弓还难开的好弓多不胜数!――不是老夫瞧不起你那邱叔叔,只是一个厢军副都头,连一式略微高乘点的朝廷外功口诀也没有,怎能让你再有突进?――老夫手中便有一套拳法,能增你臂力三倍!你学是不学?”红叶傲然道,不过他已将外功练至高手之列,自然有这等说话的资本。
宿平也听邱禁说过朝廷传授外功口诀之事,那詹纳司从一个混混之流,自得了都头之位以后,两年便能开起三弦弓,就是最好的佐证。现在还得知原来三弦弓并不是最邀力的一种,一时间便又踌躇不定起来。
“你别听他唬烂!”法华这时插道,“这外功之力有时而尽,不若学那内功,别说三倍之力,就是十倍、二十倍也不在话下。你跟着我练箭,我自然教你。”
“吹!得劲吹!――宿平要学内功,也去找大哥,更胜你这半吊子百倍!”红叶哼道。
“两位叔叔”却是边上的雷敢指突然插嘴道,“我倒有一法,可得两全。”
0032 暴拳称刑屠,巧箭名花落(一)()
“你小子今日倒是嘴甜,”红叶笑骂,“有屁快放!”
“好。”雷敢指拉过宿平,并肩而立,朝两位寨主道,“宿平兄弟昨日上山之前,我曾答应要教他习武,正愁自己那一招两式不够人看。所幸两位叔叔抬爱,慧眼识珠――既然宿平兄弟是棵好苗子,两位叔叔都有绝技在身,何不同时教他?”
宿平听着,感激地看了雷敢指一眼。
可少年却有所不知,雷敢指向来都对红叶、法华以三寨主、四寨主相称,即便老爹雷照峰,平日里也只叫他“大寨主”。这番“叔叔、叔叔”的攀亲讨好,只为一个被他拐来、才结识一天的少年,可谓尽了道义了。
红叶却是摇了摇头:“一方习武,一方练箭,一人怎地可以同时受教于两人?”
法华鲜有地点了点头,作个深以为然状:“我练箭时,最烦那些个喜好闹哄之人,不得半刻清静。”
“两位叔叔莫急,我说的‘同时’,只是要宿平兄弟两样都不落下。一天尚有八九个睁眼的时辰,至于是上午练箭、下午习武,还是上午习武、下午练箭,却是无妨。”
法华略一思忖,便抢先说道:“巳时之前、未时之后,随我练箭。”
红叶却不依了:“凭什么好时辰都让你拱了?却叫我去顶那毒日头!”
法华嗤道:“都已这般皮黑了,你还怕晒白了不成?再说你这醉鬼,早间醒不来、晚上要喝汤,给你剩下的那些时辰却不正好?――嘿嘿,不然你戒了酒瘾,我左右都依你。”
“不行就是不行!你少拿花言巧语诓我,我就是不让你得逞!”红叶如何肯戒了那命酒?却又在对方话里找不出漏子,于是撒起泼来。
舒云颜一旁看得好笑,灵机一动,开口道:“两位叔叔都不必争了,我看不如就由我明日把宿平兄弟带回南岭罢!想来我爹他定会喜欢的。”
雷照峰与黄鹤杳相视一笑。
宿平心头微震,有些怅然。
法华似要开口,却朝红叶看了一眼,嘿嘿一声,又忍了下去。
当下只有三寨主叫道:“不可、不可!舒岭主向来事务繁忙,哪里还有心思去教宿平?――老四!你倒是说句话呀!”这大汉转头过去,却见那“老四”一副吃定了自己、老神在在的模样,木了半晌,这才摆手叹道:“罢了罢了!老夫为了宿平,就让你一回,便在巳时至未时教他习武罢。”
法华强忍笑意,微一抱拳:“承让承让!”
红叶这才发现古怪,片刻后牛眼一瞪,暗叫一句“上当!”却是不愿喧诸口外,狠狠地哼了一声。
宿平此时对三寨主的好感大增,觉着这黑脸汉子虽然粗莽,却是个珍惜自己之人。少年却是不知,法华其实和红叶一样,不会让舒云颜带走宿平,但他深知老三性急,必然会先妥协,便顺势来个坐享其成。
雷照峰见事已定,大手一挥:“走了,兄弟们!开饭开饭!”
“又不是晚饭,不吃也罢”红叶撇嘴嘟哝一句。这风雷寨可有规矩,寨里的弟兄分作数批,每天交换值守。值守之人,一个日夜皆不可沾酒,吃食都不在“风雷聚”内;而闲班中人,一日三餐,也只有晚饭一顿才可在大堂放饮,只是翌日须得早醒,不能误了点卯。但凡有越矩者,轻则守哨十夜、禁酒半年;重则逐出寨门。红叶虽有那早晨点卯不醒的特权,却也不敢在中午喝酒,否则犯了酒规,黄鹤杳定然将他修理一顿。
那些人陆陆续续都走下了山顶,最后只剩了寥寥几人。除去四个少年外,还有一个让人掏翻了所有口袋、颓然躺地的叶陌路,嘴里只喃喃道:“我要报仇我要洗手”却是连那口铜镜也不见了,不知被哪个抢去做了抵当。
这边舒云颜朝宿平得意一笑:“说吧!你该如何感激我?”
宿平茫然中带着一丝局促,呆了一呆,才愣愣道:“谢谢”
“你你你”舒云颜气得将手指连点少年,“明明就是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还跟我说‘谢谢’!”
“哈哈哈――”凌雨似乎赢了银子、心情大好,笑得有些夸张。
舒云颜甩起马尾辫,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回头对宿平道:“你莫非是个榆木脑袋?不知我方才说要带你去南岭,是在激两位寨主吗?若非如此,他二人定然争论不休,或许你就只能选其中一人了。”
宿平眼中一亮,却是丝毫未抓住要点:“你明天不回去了吗?”
“哈哈哈――”凌雨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原来如此!还是云颜妹子聪敏!看来就我蒙在鼓里了――”雷敢指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复又想起一人,回头对宿平道,“不对!还有你小子!你不是挺机灵吗?怎么也没想到?”
舒云颜骄傲地抬了抬头:“两位寨主和你都着急这傻小子,自然就不知不觉中了我的妙计。至于他嘛――你可不要辜负了法华和红叶两位寨主的好意。”
说完,便追打着一旁看笑话的凌雨,下山去了。
“原来她不是真的想要把我带走”宿平微微有些失落,又想起法华红叶这般在乎自己,心头袭来一阵莫名感动。
只是感动归感动,片刻之后,宿平还是鬼使神差般地问了一句:“敢指大哥,她她明日真的就要走了么?”
雷敢指闻言一怔,失笑道:“你且放宽心思、好好习武练箭,等你学有所成,我自然带你去见云颜妹子,还有舒岭主――再说哥哥何曾又骗过你了?云颜妹子只是暂时回去,日后自然也会常来风雷寨走动。”原来昨日在那乌篷船上他与少年说的最后一番耳语,便是拿舒云颜做饵来诱,道是去了山头就有亲近少女的机会,不想才一转眼,她就要离开了。
“其实,我也就问问,没别的意思。”宿平脸红道。
“男人大丈夫,有心仪的姑娘正常得很!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雷敢指大声道。
“敢指大哥!”宿平急忙打断,伸起脖子瞅了瞅山下去路,这才回头,“呃敢指大哥,我与你商量个事!”
“你说。”
“我要你帮忙搭个大架子”宿平于是把那引体向上所需之物都说了一遍。他今早做了一套俯卧撑,却没练跑,只因不想呆在风雷寨这一年荒废了邱叔叔的教导,便开口请求。
“行,不就一夹菜的小事么,包我身上。”雷敢指搭过宿平的肩膀,也不去管那叶陌路,就双双下了山顶。正走到“风雷聚”,就见三寨主红叶劈开两腿,一手端碗肉汤水,一手抓团焦黄大锅巴,大剌剌地坐在那石阶之上。
“唔宿平,赶紧吃饭!吃完咱们开练了。”
“红叶大叔,邱叔叔让我每日午膳之后小睡一会儿。”宿平回道。
“少睡一天不打紧,就只今日,过了今日我都随你。”红叶一口咬在那大锅巴上,吭啪直响。
宿平只得点了点头,与雷敢指绕过三寨主,方才进入大堂,少年便轻声问道:“敢指大哥,红叶大叔为何如此着急?”
“他自然着急了。若是一不小心过了时辰,你的第一个教师便是四寨主,而不是他了。”雷敢指一下道出了原委。
宿平登时哑口无言。两位寨主如此较劲,倒也是奇葩一对。
风雷寨没了水酒的伙食倒也普通,只一些萝卜白菜、黄豆肉汤,难怪三寨主宁愿蹲在外头、只吃个蘸了盐的大锅巴,也不愿去闻那满堂的素味。宿平只记得邱禁的嘱咐,要把身子养高养壮,也不挑食。
雷敢指却在一旁唠叨那五寨主一浊。原来五寨主在山之时,偶尔兴致突发,还能做个一两顿好菜好饭,给一众兄弟解馋,叫人念想不已。少寨主说得直流口水,小兄弟听着奇人异事,一脸神往。
过了一会儿,刚放下筷子,便听门外一人大喊:“宿平,咱们练武去了!”
宿平问了雷敢指一句“你去不去”,雷敢指摇头。少年于是告身站起,走向那倚在廊柱上的红叶。
三寨主领着宿平又望山顶走去,路上还碰到了下山的叶陌路。那猥琐汉子才几刻不见,又仿若换了个人,精神抖擞、步伐轻浮,大声地与红叶打了个招呼,笑嘻嘻地看了宿平一眼。少年也是微笑点头,却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