术射-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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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那个叫宿平的少年?长得倒是俊俏。”沈朗笑道。
“对对!师父,他家还有个妹妹,模样更是可人”张大少爷从后面钻了出来,言语轻佻,说话间尚在浮想联翩。
沈朗暗骂一句“哈坨”,脸上却是慈颜悦色,不着痕迹地打断了张赐进的话头:“你二人看来还是旧识,那便更好了!咱们定个规矩,便开始比试吧。”
“什么比试?”宿平看向邱禁,小声疑问道。
“我们指挥使大人有爱才之心,听说宿平你小小年纪却射箭厉害,就特地带了这些人马过来看你,顺带叫上这位张少爷,与你比试一番,当是考较。”回答的却是詹都头。
“你倒是会拍马屁!”宿平暗自思忖,“这话要是别人说来,我或许就信了,可出自你大萝卜的口中,我偏要反着来想邱叔叔却为何不言不语?此事定有蹊跷!”怪只怪詹纳司先前给宿平留下了极为不齿的印象,倒叫少年在心里猜中了一些是非。
“我说宿平啊!你若是怕了本少爷,就对我告饶一声,夹着尾巴逃之逃之”张大少爷这时插了一句,依旧皮厚无敌。
“逃之夭夭!少爷”这回阿才没有接错话,只是这家奴突然看见沈指挥使面色有些不善,便又替主子圆了一句,“少爷您这激将法,真是用得恰到好处、画龙点睛啊。”
“好了好了!”沈朗亦是忍无可忍,若非在张员外家借住已久,不好驳了颜面,他才不会携这纨绔一同前来,更有气结之处,来时他曾反复叮嘱不要在众人面前叫自己作“师父”,却早被这竖子抛到了九霄云外,“赶紧开始吧!你二人要射几步的靶子?”
话一出口,众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宿平的身上。
这伙儿跟着沈朗的,都是刚从张员外家过来的人,自然知道张赐进的底细,可宿平却是生人,众人都想听听他能说出几步远来。
少年却是看了一眼邱禁,并不开口。
“二十步!”还是张赐进率先叫了出来。
“你这会儿倒也不傻”沈朗心中想道,他知这二十步于张赐进力来讲,堪堪力所能及。见这纨绔难得中规中矩一次,也是微微一笑,正要点头。
却听张大少爷又叫嚣着补了一句:“我怕说出三十步吓跑了他,就没人陪我耍了。”
沈指挥使顿时有种自抠双目的冲动,好容易吸气凝神了一番,这才对宿平和声道:“小娃娃,二十步可否?”
宿平见邱禁依旧不语,只得点头称好。
沈朗命人丈量距离,在箭靶前划下一条二十步的靶线。那阿才趁着这空档,也去马匹处为他少爷取了弓箭过来。宿平只偷看了那弓身一眼,便对张赐进多了几分艳羡。
那弓并非竹弓,以宿平的眼力,自然认不出它的用材――却是柞木所制。这弓比之寻常柞木弓又削薄了几分,否则任凭那张赐进小小年纪气力再大,也不能拉开。弓身腹背更贴了牛角、牛筋,弹力十足,又涂上一层红漆蜡油,于日头底下熠熠生辉,煞是好看。
张大少爷得了柞木弓,昂首挺胸走到宿平面前,把那弓弦不断拨动,目光对着宿平手里的竹弓,极尽不屑之色。
“你弹起棉花,倒是一绝!”宿平听了那嗡嗡之声,又见了张赐进的眼神,不知是因羡暗恨,还是忍无可忍,嘴上终于破天荒地恶毒了一回。
话一出口,饶是沈朗身边一些见过世面之人,也是觉得颇为逗趣,笑出声来。
“你!――给我等着!”张赐进连忙红着脸按住了弦,止住了响。
“咳!”营指挥使沈朗适时地清了清嗓子,朝边上的近身侍卫一个点头。
就见那侍卫跨前一步,大声宣道:“现下我来说说这比试的规矩每人各放二十箭,分两轮来射,每轮十箭,点中红心多者为胜,箭落则不算。”
“那么,谁先开始?”
“我先来!”张赐进报仇心切,大剌剌往那靶线之前就是一站,抽出一根梨木箭,二话不说,搭箭上弦,就是一发。
箭扎红心!
周围爆出一阵喝彩。那几个都是厢营里的军官,看这纨绔方才一箭隐隐得了一些气势,都是叫好。
张大少爷自得一笑,大模大样左右抱拳一番过后,才取了第二枝来。只是这一箭,却未中了。接着又是连射四箭,两中两不中,再余下的四箭,却只中了一发。
“十射四中!”侍卫见他射完一轮,便报上结果。
沈指挥使心头暗骂一句废物,凭他混迹军中多年的眼光,自然看得出来张赐进第一箭能中,是得了气势,这气势便是对宿平的怒气,可这小子却在射完第一箭时不去一鼓作气,竟然还要做作一番,自然越往后越丢了信心,没了准头。
“到你了,宿平。”却是詹纳司看见张少爷下了靶线,急忙催道。
宿平脚底一挪,正待上前。突地,一个声音喝止了他。
“等等!”
但见邱禁上前一步,跨到宿平跟前。
0019 晦言藏隐意,人心比箭利(二)()
“咦?――看来邱副都头还有压箱底的秘诀,要临阵传给你的小徒弟了?”詹纳司也慢慢走了过来,眯着眼睛凝视邱禁,“不知能否让大伙儿也听上一听?”
“但听无妨,”邱禁却是看着他微微一笑,继而朝沈朗抱拳道,“大人,宿平是村里的娃娃,自打出生以来,还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大人物――我见他今日说话不多,想来是心中害怕是以我想与他说上几句,为他壮壮胆气,不知可否?”
“确是我疏忽了――你说便是!”沈朗见他说话得体在理,也是挥手一笑。
詹都头想要插嘴,却是提不起话头。
“宿平!”邱禁转向少年,满脸肃穆,一字一顿,大声缓缓而道,“我邱禁入伍一十二年,承蒙沈指挥使抬爱,能在军中谋得一职,却恨自己力有不逮,苦练这些年头,竟连那三弦之弓也不能拉开,不能报效其恩!这人生在世,不可学那田中水稻,穗谷累累却低头不语,若有才华,咱们昂首挺胸,就像那水稻的伴生之草!高出一头!又有何妨?――你,可听明白?”
宿平虽然怎么听着,都感觉邱禁的这番话有些别扭,但见邱叔叔言辞激昂,心头也是不由一震,大声回道:“明白!”
“你可明白!”邱禁却似没有听见,居然眯起眼睛又问了一遍。
少年这次却不立即答应了。
他与邱叔叔相处时日已久,见他方才明明听到了自己的回话,却又装作不知再问一次,并不似其性格,当下重又将那话儿思虑一番,这才双目一闪,释然叫道:“我明白了!”
“这邱禁能不能拉开三弦弓,又跟报效于我有什么关系哈哈,不过瞧他说话这气势倒也有个十足,想不到咱们营里居然有此等人才对了,那水稻的伴生之草又是什么?”沈指挥使听了邱禁说话,不由得与身边的军官都是心生好感。不过当沈朗提及最后一问,众人都是一脸茫然。这些都是出生城里的军官,鲜少熟知农作之事,即便略有耳闻,也是联想不起。詹纳司与张大少爷自然也是一般模样。倒是一旁的家奴珍有才,若有所思。
“很好!去吧。”邱禁拍了拍宿平的肩膀。
宿平挺直腰杆,真似个刚刚受了鼓舞的有志少年,脚踏龙虎步,手握青竹弓,来到靶线之前,把箭一搭,双肩平举往后就是一引!――这气势,较之方才那张赐进的第一箭,更胜一筹。
“好!”詹纳司拊掌叫道,其余众人也是赞叹不已。只有张大少爷斜了眼睛,嘴里嘟嘟哝哝不知说些什么,却也不敢出声打搅。
再看宿平扣弦的右掌一张,那竹箭便应声射出。
在场之人目光顺势而去,眨眼间,却都是“哎”声连片,面露惋惜之色。
箭偏红心一寸,未中!
“不可能!”宿平失声叫道,一脸难以置信的忿忿。
这声音不大,却叫众人都听了个真切。当中有个自觉眼光毒辣的灰衣男子,此时便开口对旁人道了一句:“还真是个自负的雏儿,不得半点受挫。”那张大少爷听了此话,更是心花怒放,直觉比自己射中一箭还来得爽快。
说话间,又见宿平取出一箭,再射!再不中!三射!三不中!
足足射了六箭,居然一箭都没有射中红心,第六次更是偏了箭靶。
“不可能的!不可能!”宿平突然又叫了数声,停下来不住地上下抚摸弓身,又拿出箭囊内的竹箭,一根一根地查看,叫人看了像是失了心疯一般,“定是这弓箭出了问题!”
那些方才听了灰衣男子说话之人,眼下都是对其评论深表赞同。
邱禁于一旁看了半天,似是终于忍耐不住,气急败坏地喝道:“宿平!再不可借口推托!记住我与你说过的话,要凝神静气!凝神静气!”
“知道啦!”宿平言语之间显然有些不耐,进而还对邱禁驳道,“――是这弓箭出了毛病,我有什么法子!”
此话一出,那灰衣男子立马又给他安了一个“不尊师重道”的头衔,这回围观之人皆以为然。
唯独詹纳司面色阴沉,望着邱、宿二人,不言不语。
宿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略作平静,再射出余下四箭,却也只中了一枚。
“十射一中,一箭出靶!”
“第二回合。”
张赐进撸了袖子,兴冲冲地正要上前。
宿平却是不挪不动,就霸在了那靶线前面,红着眼睛吼道:“我先来!”
张大少爷是什么人物,会给他抢了风头?正要开口讥讽,却被阿才拖住了手、附在耳边轻声说了几句。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见张赐进眼睛一亮,隐隐有些兴奋。
珍有才说罢,张大少爷立刻面带微笑来至宿平身前,居然双手递出了自己的柞木弓,塞到宿平手中,极其罕见地和颜悦色道:“我见你连射不中,又说弓箭出了毛病,想来确是事出有因、名副其实,不如我们就互换武器,再来比试,这才叫作公平合理、不偏不倚。”
这话的语气用辞,一听就是出自家奴珍有才之口,众人却都对沈指挥使连连拜服。
“沈大人真是教导有方,这张家少爷虽说性情略过‘豪放’,但小小年纪,便显大家风采,实在是难能可贵!”
沈朗哈哈一笑,微微摆手。
宿平也不客气,将自己的竹弓交到张赐进手中,又接过了他的柞木弓,拿指扣弦,空拉了一下,觉察出劲道与竹弓一般,再一放手,却是嗡的一声脆响,弹力比那竹弓不知好了几倍,暗赞一声“好弓”,口中却是朝张赐进冷冷道:“拿箭来!”
张大少爷听他胆敢如唤下人般指使自己,但又不好发作毁了形象,只得自箭囊中取出了十柄梨木箭递给宿平,正想开口学对方一般语气让其交箭,却见宿平早已将十根竹箭取出,拍到他跟前作为交换。一时间闷气袭胸,咬牙切齿。
宿平并未将梨木箭放入箭囊,只是一根根地插在了脚边的泥地上,手中只留了一柄。
张大少爷还没来得及心疼他的梨木箭,宿平那边已经开弓,一箭射出。
命中红心!
“我就说么,定是那竹弓有问题。”宿平将头一扬,面露讥笑瞥了张大少爷一眼。
张大少爷心头一紧,真怕对方就此赢了自己,瞧了瞧手里的破竹弓,突然拿它悄悄地狠抽了阿才一记,压低声线骂道:“你出的馊主意!”
他却是冤了珍有才。
因为宿平接下来的九箭,只中了两箭。
“十射三中!”
“哎这弓,手生得紧,不然定能射中十箭!”宿平挽起柞木弓,摇头叹道。
“你就吹吧!”张赐进迫不及待地走了上来,一把推开宿平,狠狠地将那十枝竹箭一根一根地扎进土中,手里一枝不留。再来一通舒颈摆臀,屈腿伸腰,热身过后,又拿斜眼睥视了宿平一回,终于拔起一柄竹箭,开弓射了出去。
“嗖嗖嗖”
这回合,张大少爷却是表现得极为惹眼,不骄不躁,也没废话,连着射了十箭。众人拊掌、叫好之声此起彼落。
“十射五中!”
两个少年换回了自己的弓,张赐进看了一眼宿平的手,突然笑道:“你这人,射得这么差劲,偏还要带两个木决,真笑死人了。”
“呀!对对!”宿平似猛然惊醒,一把将张大少爷双肩抱住,不停地摇晃,口中叫道,“我都差点忘了啦!――我能左右开弓!要不要咱俩再比试一回?”
张赐进被他疯魔之状吓得赶紧挣脱开去,连连后退,骂道:“比就比!怕你个鸟!”
“行了!”沈朗这时间走了出来,“天色将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