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天国-第3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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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以为河岸上的团练们是被眼前出现的大船队吓傻了眼,才一个个的站在那里发愣。咋一看到河中飘来的一片黑影的时候,团练们非但没有任何的恐惧,反而是着实惊喜了一阵子。他们真的是盼望着对岸能够过来人啊,当然,他们盼望的肯定不会是天朝红军,而是那些“偷渡者”。
自从太平红军一出秦岭,这个渡口曾经好一阵子忙活过,来自关中的人家那真是一批批的通过渡口涌进山西。这中间有单纯只是惧怕战乱的普通人家,可更多的,还是那些有钱的富户。用当时巡检司专司船政的一伙子人的话来讲,大凡火急火燎想从这路过的,那可都是“肥鹅”。那个时候,巡检司船政的人各个都是没白天没黑夜地站在渡口上加班加点,谁要是说“少干一点儿吧,休息休息,不要劳伤了身子骨”,虽然这话是出自善意,但听了这话的人,那是非跟你急不可。
那种刮起油来咬牙切齿、恨天恨地的幸福日子,如今的团练们大都赶上过,而且看得眼晕。可惜的是,他们还只能跟在人家巡检司官役的屁股后面,抽冷子打上点儿零食。尽管如此,那当时也足能叫他们回到家里,关上门美上个把月的。
更叫团练们跌脚叫苦的是,现在有权了,可以自己亲自上阵狮子大开口了,随着这边的刮,再加上对面的堵,这种好日子竟然一去就不复返了。
所以,当现在看到这一大片冲开浪花,悄无声息直奔岸边而来的黑影子的时候,他们的第一个幻觉就是,“肥鹅们”来了。十几个练勇竟不约而同地向着河中渐渐趋近的船队伸长了脖子,大张着嘴,没有一个人想着是不是应该先叫更多人来。也难怪,不是都愿意这么说吗,干活的时候人越多越好,而到了吃饭的时候,还是人少点儿来得更实惠。
“不好,是……是他们!”一个练勇首先感到了不对,疑惑地左右看看身边的同伴,发出一声低吟。
“咦,他们来干什么?”领队的练勇小头目同样疑惑地挠了挠后脑,再向着河里使劲瞪瞪眼。
“妈呀,太平红军来了……”一个手里拎着一面报警铜锣的练勇突然爆发出声嘶力竭的怪叫,与此同时,“当啷”一声丢下铜锣,转回身开始疯跑,“来了……红军打过来了……”
这一下,倒真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想不通为什么天朝红军会成群结队驶向这里的练勇们,终于明白了一个事实,一场大战已经拉开大幕了。
“嗡……”练勇们顿时像是受了惊的苍蝇,掉头就跑。
“快,快报警!”小头目条件反射地也拉开了双腿,并下意识地扭脸叫着应该就跟在身后,却好像这时才注意到放着锣不筛的手下,早已提前奔跑出去了十好几步的。“妈的……”他的一句恶狠狠的咒骂刚刚出口两个字,脚下就哗啦的一滑,一只脚恰恰踩在了那面铜锣上。
一个屁股蹲儿实实在在坐到了地上的小头目,仅仅一个呲牙,就腾地跳了起来,顾不得、也忘记了下面所带来一切的疼痛,举起还没忘了捎带手拎起的铜锣,一边儿跑,一边儿抽出腰刀,使劲地敲了起来。接力似的锣声、叫喊声如同惊雷,冲破夜空,震惊了整个风陵渡……
亥时一过就都早早进入了梦乡的肚子里少食的团练,还有肠子里缺油水的绿营兵们,陆续被震天的警报声,把每个人从不同的梦境中敲醒。
与福?同住在风陵渡镇内的王庆元,挣扎了半天,终于在两个仆役的连搀带架下,拖着颤巍巍的两条腿,仅穿着一身内衣就“跑”出了“官邸”。
镇内唯一的一条街道上,满街筒子挤满的都是黑压压的福?绿营兵。都是同样自睡梦中被惊吓得仓皇而出的绿营兵们,有裤子穿到身上的,有褂子套到腿上的,光头、赤脚、空着两手的,则更是比比皆是。
“红军来了?”
“打到了哪了?”
“他妈的,渡口上的团练都是白吃饭的啊?”
蒙头胀脑的兵们,相互打探,乱成了一锅粥。
望着眼前的这幅惨象,王庆云真是悲从心头起。
“福大人……福大人……”一眼看到上身只穿了一件小褂,正一边在兵勇们中间挤开一条路,一边系着裤腰带的福?,王庆云甩开驾着自己的仆役们,跌跌撞撞冲到福?的跟前,“福大人,我已经派人飞马通报黄淳熙的救**火速赶来支援,你这里要赶紧号令各营,边整顿边赶赴渡口。尤其是炮队,怎么直到现在还听不见炮响?要抓紧啊,不然就来不及了。”王庆云的手紧握着,上下拽动,仿佛炮捻子的火绳就捏在手里。
“滚!”福?冲着几个围上来似乎是要向他请示什么的官佐一瞪眼,“娘的,你们都他娘的看我干什么,还不他娘的整好你们的那些杂种,赶紧去渡口!”
骂完手下,他又朝着王庆云狠狠一跺脚,顺手接过侍卫递过来外衣,一边披,一边接着咒骂,“这群喂不饱的白眼狼(他当然指的是团练们),又他娘的敲又他娘的喊,可直到现在,我他娘的连具体发生了什么都还不知道。”
“福大人啊,你到底还想知道什么?”王庆云的话语里都要带着哭音了。
“想知道什么?”福?瞪着一双浑沌的大眼睛,“我的王大人,你可不是不知道吧,现在是和谈时期,为了避免类似蒲津关那里的冲突再次发生,朝廷三番五次严令不得故意寻衅滋事。你不是也在说,这是朝廷以时间换空间的绝妙计策。你听听,”
福?朝着渡口方向一指,“要真是他们大举渡河,难道会连个炮都不打?别是那些无事生非的练勇们疑神疑鬼了吧?”
“哎呀!”王庆云也想狠狠地跺上两下脚,哪知道一条腿还没抬起多高,就差点儿歪倒,“我的福大人,你还以为渡口上会有多少的团练盯守在那里啊……”
黄淳熙是被风陵渡渡口方向响起的炮声震醒的。虽然离着渡口还有十余里,在这夜深人静的夜里,炮声显得格外响亮不说,还有他的耳朵眼儿好使。
黄淳熙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件衣裳就跑出了门外,站在门前的一个高台上,向着风陵渡遥望。
他的驻地,并非是豪华的处所,这里只是一个背靠中条山山麓,拥有十几户人家的小山村。当然,他到了以后,山村里就不会再有什么百姓了。除去被征用的十几二十间茅草民房外,这里周围环绕的都是由一个个帐篷圈起的兵营。
王庆云暗恨黄淳熙来这里是为了躲避什么,其实还真是有些冤枉了他。依照黄淳熙的本意,就是要把军队带到艰苦点儿、闲杂事情也少点的地方,好好训练训练。养尊处优,那是出来好军队的,这点儿道理黄淳熙哪会不明白。更何况,驻扎在这里,地处蒲州与风陵渡之间,既能够在未来开战时随时支援风陵渡,又能够兼顾到蒲州方向,防止敌人采取声东击西的战术,明攻风陵渡,却暗渡蒲津关。
自从到了这里后,他的这一标人马严格遵行他所制定的一天三操制度。尤其是晚操,到了亥时终止之前,全标官兵还要集中起来,齐声大唱上一遍当年曾国藩在组建湘军团练时,给部下们拟就的,只不过如今却被他顺手拿来,冠上了自己名字的《爱民歌》:
三军个个仔细听;行军先要爱百姓。贼匪害了百姓们,全靠官兵来救人。百姓被贼吃了苦,全靠官兵来做主。
第一扎营不贪懒,莫走人家取门板。莫拆民房搬搬砖头,莫踹禾苗坏田产。莫打民间鸭和鸡,莫借民间锅和碗。莫派民夫来挖壕,莫到民家去打馆。筑墙莫拦街前路,砍柴莫破墙上树。挑水莫挑有鱼塘,凡事都要让一步。
第二行路要端详,夜夜总要走帐房。莫进城?占铺店,莫向乡间借村庄。人有小事莫喧哗,人不躲路莫挤他。无钱莫扯道边菜,无钱莫吃便宜茶。更有一句紧要书,切莫掳人当长夫。一人被掳挑担去,一家嚎哭不安居。娘哭子来眼也肿,妻哭夫来泪也枯。从中地堡又讹钱,分派各团与各部。鸡飞狗走都吓倒,塘里吓死几条鱼。
第三号令要严明,兵勇不许乱出营。走出营来就学坏,总是百姓来受害。或走大家讹钱文,或走小家调妇女。邀些地痞做伙计,买些烧酒同喝醉。逢着百姓就要打,遇着店家就发气。可怜百姓打出血,吃了大亏不敢说。生怕老将不自在,这要出钱去赔罪。要得百姓稍安静,先要兵勇听号令。陆军不许乱出营,水军不许岸上行。在家皆是做良民,出来当兵也是人。官兵贼匪本不同,官兵是人贼是禽。官兵不抢贼匪抢,官兵不淫贼匪淫。若是官兵也淫抢,便同贼匪一条心。官兵与贼不分明,到处传出丑名声。百姓听得就心酸,上司听得皱眉尖。上司不肯发粮饷,百姓不肯买米盐。
爱民之军处处喜,扰民之军处处嫌。我的军士跟我走,多年在外名声好。如今百姓更贫困,愿我士兵听教训。军士与民共一家,千记不可欺负他。日日熟唱爱民歌,天和地和人又和。
第三六六章 逐鹿(八)()
黄淳熙的身后,随着鼓号长的示警牛角号音呜呜吹响,围绕在周围的紧急集合号角声,顷刻间连成一片。
一个个以排为单位的大帐篷里,睡梦中惊醒的忠义救**士兵们鱼贯而出,向着各营长官的大帐前飞奔。诺大一片的军营,此时除去不时地会有一声声长官们的咒骂和督促,士兵们沉闷、纷乱的脚步,以及来自马队、长夫营两处响起的几下马嘶和驴鸣,再没有更多的声响。
黄淳熙看看自己反应得如此迅速的部下们,很是满意。到底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与那些当下只能称其为是“地方军”和“民兵”的绿营军及团练们相比,果然不是一个档次。
“大人,斥候已经派出去了,我们是不是立即开赴渡口?”已经安排好该做的一切的帮统,气喘吁吁地跑到标统大人的面前。
黄淳熙又看了看风陵渡方向,来自风陵渡方面的炮声似乎更剧烈了,爆炸所引起的巨大光亮也在闪烁着。可凭着耳力,黄淳熙能够清晰地分辨出,刨除第一次把他从睡梦中惊醒来的炮声,是他熟悉的之外,但随后越来越强烈、声音又格外地清脆的炮火,却是他平生所陌生的。不用说,那一定都是来自对方的炮火。看这架势,定是是有人在大举强渡黄河了。
真是怪事,济南的和谈不是还在进行中吗?蒲津关方面昨天来的消息,不还是“赤匪”已经答应明天,不,现在应该说就是今天,他们就要归还抢夺去的关口吗?莫非真有人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挑起大规模的武装冲突?真要是这样,那“赤匪们”干嘛不走个捷径,直接由已经被他们控制在手里的蒲津关大举出兵,反倒却多此一举地要在这里讨晦气呢?
“大人……”
急促的马蹄声,裹卷起一阵的烟尘,被派出去的斥候马队显然是在中途就折转了回来,只是为首的斥候兵马上,还多了一样的东西。
“标统大人,卑职在途中遇上了王总镇大人派来告急的信使。”
黄淳熙冲下高台,看看被斥候兵刚刚抱下马的王庆云手下,不禁眉头一皱,“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黄大人啊……”由于过分的紧张,以至奔跑在半途中不慎摔下坐骑,此刻,一张脸早被顺着破裂的额角还在不停地咕嘟咕嘟流着的污血糊满了的信使,虚弱的站都站不稳,“快……红军打来了……”
“有多少人?”黄淳熙的目光紧逼着信使。
“多……多了去了……”信使身子渐渐歪倒在斥候兵的怀里,声音微弱,“是……是……大队的……王……王大人请……请您,请您火……速……”
“大人,”帮统把急切的目光由昏死过去的信使身上,转向了黄淳熙,“我带前锋赶赴渡口,标统大人先留在这里,等候蒲州方向回来的探报?”
“不行!”黄淳熙紧走两步,一把抓住坐骑的缰绳,“既然风陵渡方向能出现赤匪大举的强渡,蒲州那面就不会出太大的事,我估计赤匪这又是在上演与蒲津关相同的戏。本官带主力去支援风陵渡,占大人带着后营保护辎重后面慢慢跟进,顺便等候蒲州方面的探报,以防万一。”
风陵渡的炮台上,福?的绿营炮队在慌张中,仅仅是部分大炮刚刚向着河面上的船队发射了第一轮炮弹,来自河对岸及河面船上的一片密集炮火,就以更加凶猛之势,紧跟着覆盖了上来。顿时,火光四起、浓烟滚滚、弹片横飞。威力强大的天朝红军炮火,将裸露在炮台上的绿营炮勇炸得鬼哭狼嚎、四散奔突。
在一队护卫人马的簇拥下,急急赶奔炮台的王庆云,还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