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姑有点愁-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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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石桌前，吃着点心说起些趣事。
这样的时光不复存在，什么都变了。
五味子又捏起一块糕点，细细嚼着。谛听啜着茶水暗中观察她的神情，见她眸中露出些微笑意，也跟着笑了笑。初次见到这个姑娘他便觉得她绷紧神经，浑身上下都透露着疲惫。
很久之前，他刚到地藏菩萨坐下，亦是这副模样，身上压着重担，一点也不能放松。可他其实打从心底里希望自己能抛下所有，自由自在不必再压抑自己的性子。
第197章 闯入她的梦（）
思绪回拢，谛听从袖子里取出佛经颇为闲散地翻着。这本佛经他已翻阅过许多遍，都能将它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但眼下他身边只有这本，权当拿来打发时间。
五味子忽然问道：“你是神兽谛听，当年为何跟着地藏菩萨？”
闻言，谛听面色从容地翻过书页，无声一笑，道：“这可是个秘密，怎么能随意告诉你呢？这样吧，我们交换秘密，你告诉我明镜的事，我就告诉你原因，你一下如何？”许久没听到五味子的答复，他抬眸瞟了她一眼，唇角微勾，“你们那里为何取名为明镜，可是因为佛门的那句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思忖片刻，五味子望向天边的白云，道：“在有这句话前明镜便已存在，当年创造明镜的尊神只在一块巨石上留下明镜二字便云游四海去了，所以取名为明镜。有人说，尊神大约是想让我们心如明镜，以辨是非。”
五味子想起很久之前，她其实见过尊神一面，那是她降生不久之后的事。她懵懵懂懂，并不认识尊神。只瞧见有人着一袭白衣，墨发用发带随意地束起，背上一张古琴。他站在天命石前，抬手抚着天命石。
他稍稍偏过头，道：“你叫什么名字……没有名字么，那你以后就叫五味子吧，好好守着这块天命石……这上面记载着很多人的命运和未来，天命难违却也善变……”
后来她才晓得这位是创造明镜的尊神，而五味子这个名字，她一直用到现在。
谛听合上书，打着哈欠道：“真是个无趣的理由，不过这名字和地府也没什么差别，简单又随意。创造这种地方人，性子肯定很是无趣。哎，小神仙，你见过创造明镜的神仙么？”
五味子抱着画卷，站起身笑道：“仙君的年纪怕是比我小上一截，唤我小神仙难免有些不妥当。我还有事，先行一步，神君自便。”
说罢，她转身就走，谛听看着她的背影，啧一声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这个神仙，果然和他很像，真好玩。
——
另一厢，白泽握住沈时的手，心里还是有些不安。他深吸口气，将铃铛放在沈时的掌心抬手覆上，与她十指交握。掌心是冰凉的铃铛，指尖触及沈时柔软温暖的皮肤。
白泽俯身亲在沈时额间：“别怕，我很快就带你回来。”
他躺在床上闭上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不远处飞来一只白色的蝴蝶，蝴蝶化作小少年的模样，他朝白泽拱手行礼，伸手握住身旁小姑娘的手。光芒瞬间连接处传递过去，映出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道：“有劳神君帮忙进梦境将殿下唤醒，这是由术法构筑的梦境，进入梦境意识和记忆会受到影响，神君进去可能会被封印一部分的记忆。”她停顿下，语气里能听出来分明的自豪，“殿下如今逐渐能控制住梦境了，神君所受到的封印也会减弱许多。”
小少年接过话头：“不过我们无法保证神君进入梦境会变成什么样子，或许是一株树，一颗石头，抑或是神君本来的面貌。神君手上的铃铛是我们送与神君的护身符，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这个铃铛会把神君带到此处。梦境会有危险，神君不妨再考虑一下，若是不进去便将铃铛还我们。”
白泽嗤笑道：“本君自然是晓得会有危险，但既来了此处，就这么退出去不是有损本君身为神君的尊严和形象么？不必多言，该动手的尽管动手。”
两人对视一眼，缓缓抬起交握的手，霎时间，光芒大作刺得白泽不自觉地闭上眼睛，再睁眼时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眸。他定神细看，是沈时，看身形就像凡间十岁左右的小孩子。他有点懵，回过神不由得感慨自己运气真好，竟然这就碰上沈时了。
他张嘴喊了沈时的名字，出口却成了一声响亮又奶声奶气的：“汪——”
嗯？咦……啐！
不过呼吸间，白泽脑海里闪过诸多念头，终归化成千万羊驼从心里崩腾而过。他心里苦，但说不出来。怎么就又变成狗了？怎么就过不了这个坎了？
眼前的小姑娘眉眼弯弯，伸手抱起他，脑袋凑过来，用脸颊蹭着他的脑袋。她开心道：“谢谢尊神，我会好好养着它的。”
听到尊神二字，白泽四条小短腿晃动着，想转过去看一看方才抱着自己的是谁。可惜如今的他力气小，他的用力挣扎在沈时眼里不过是调皮玩闹。
身后传来尊神温和的声音：“嗯，回去吧，她们该等急了。”
白泽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可惜记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听过。等沈时转身，他趴在她肩头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样，白衣墨发，略弯着眉眼朝他比对了个口型。
他琢磨许久才恍悟过来，那人说的是：“小心点。”
这个人，沈时唤他尊神，六界之中能被唤一句尊神的，说多不多说少也好几位。但长那副模样的，他当真不记得了，思忖许久也没得出个所以然。他索性不再多想，毕竟眼下最重要的是让他能开口说话。他其实也不晓得要如何唤醒沈时，但若是连话都不会说，那肯定没法唤醒她。
沈时大抵是真拿他当宠物养着，细心地给他喂食，还替他洗澡。起先他觉得很羞耻，等习惯了还能摇着尾巴一边洗澡一边舒服地哼哼几声。沈时手法细致地给他擦干毛发，把他抱到床上和他一起睡觉。
白泽整日呆在沈时屋里，沈时不在的时候便拼命修炼，可惜似乎没什么长进，他猜测，大约是在梦境的缘故，是以他没法修炼。他试着调动自己的灵力，却只能动用一丁点。
这个梦境很真实，摔倒会疼，不吃东西会饿。除去时间过得快，有时他一觉醒来能过去好几个月，这里和外面的世界几乎没什么差别。他忽然明白过来，沈时为何会陷在这个梦里。
梦境里的一切都是沈时的过去，她很容易就把此处当成是现实的世界。兴许她睁开眼睛时意识不清醒，又有人告诉她：你方才只是做了一个梦，很真实的预知梦，这里的一切才是真的。
若真如此，要唤醒她就更难了。
第198章 这是个礼物（）
沈时手里握着一把弓箭，张弓搭箭盯着远处的箭靶，弓弦用力拉开瞄准靶心松开手。箭矢离弦而去，虽是射中靶心，却不是正中央。她有些疑惑，明明都瞄准了，力道也正合适，怎么会有偏离呢。
她余光瞥见在旁边的白狗，笑着走过去摸摸它的脑袋：“大白，你又来看我射箭呀，这里很危险的，万一我射偏会伤到你的。我屋子外面玩腻的话，我带你去娘亲的院子里玩，不过你别咬娘亲种的花。”
白泽本想拒绝，可说出口就变成汪呜，他忍不住想叹息。在这里过去很久了，也不晓得外头过去多久，他想快些把沈时唤醒，可惜没什么用，整天就陪在沈时身边。他记得先前那两个小孩子说，殿下逐渐能控制住梦境，那之前控制梦境的是谁，又想让沈时在这里做什么？
纵使心中有疑惑，他只得压着。
沈时的生活其实很枯燥，读书习字，修习术法武艺，她连睡觉的时候都是在修炼。养着他逗弄他陪他玩，是沈时唯一能闲散些的机会，但也很快便会被拉去习武。
白泽见过沈时口中的娘亲，一位很温柔的神女，极尽所能地照顾沈时给她关爱，可终是有她照顾不到的地方。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沈时被迫学习术法，学不会就罚跪。教过两遍的书一定要背出来，背不出来就得被打手心。即便做到了，也会被要求做得更好。
“你可是时殿下倾尽心力才养出来的，连这些都做不好，殿下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你这么大的时候，时殿下早就能把这些书倒背如流，亏得几位殿下悉心培养你，你就是这样回报他们的？”
……
那是白泽从未见过的，属于沈时的过去。即便有这么多人责骂，沈时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能露出和她娘亲有几分相似的笑容。白泽不明白为什么她还能笑出来，他不晓得，这时候的沈时，实不懂感情，什么表情都是跟着别人学的。
她本为灵植，被束时强行唤醒化成人形，缺少感情，连旁人的情绪也不了解。她会学着束时的模样笑，可她并不晓得那样笑是什么意思。在她多年后历劫，她才学会体悟旁人的感情。
如今是在梦境里，沈时虽已懂得感情，可她封印了自己的意识和记忆，但比起真正当年的她，现下算是活泼许多。当年的她不会对着束时撒娇，不会拉着五味子让她讲故事，更没有养过一只叫大白的狗。
正当白泽觉得梦境会延续很久之际，沈时的意识忽然清醒许多。
是夜月圆，白泽觉得自己体内的灵力有松动，身旁沈时的气息有了微妙的变化。他睁开一条眼缝悄悄观察沈时的神情，见她揉着额角从床上爬起来。她穿上衣裙提着灯笼往外走，白泽悄悄跟上。月光将她的身影拉长，他躲在阴影中，一脚踢到什么东西，身子不受控制地倾倒，藏在身上的铃铛也跟着晃动几下。
沈时忽然顿住脚步，转身往后看去，方才她听到铃铛声，脑袋里似乎记起些东西。有人也藏进送过她铃铛，用红绳系在她手腕上。不过她的手腕上一直空荡荡的，她心想大抵是错觉，未承想抬起手当真看见自己手腕上系着根红绳，上头缀着一个铃铛。
她抬起手对着月亮晃了晃铃铛，四周安静得只余沙沙的树叶声响，她抿唇笑了笑，兴许这是谁送她的礼物吧，不过被她弄坏了。
一路左转右拐，沈时在一块石头前顿住脚步。这是天命石，上面应当会记载她的未来。她抬起手，借着灯光瞧见天命石一片空白，莫非因为她不是看守天命石的神仙，所以没法看见上头写着什么？
“这里不过是个梦境，天命石也是假的，你自然看不见它写了些什么。”
男子的声音蓦地响起，沈时被吓了一跳，偏过头瞧见不远处的白衣男子，他缓步走来，抬手抚着天命石。沈时恭敬唤了声尊神，他嗯了一声，笑道：“不过你的命运也不是天命石所能掌控的，这样的东西，你不需要看。”
沈时反应快，她问道：“这里尊神创造的梦境，为何要将我带来此处？”许久没听到答复，她略一思忖，“尊神可否让我离开这个梦境，梦境虽是美妙，但沉浸在梦中终究不大好。”
男子偏头看过去，目光落在草丛里的白泽身上，旋即眨了下眼睛移开目光：“为何不好？若是醒过来，你很快就会被人带走，踏上他们给你安排好的道路，成为关在笼子里的祭品。这场梦是我送你的礼物，只要你在这个梦里就不会有危险。”
危险，沈时隐隐察觉到，沉浸在美梦中或许是一个好法子，可她不想这样逃避下去。梦境终有一日会破碎，与其到时候怅然若失，习惯性地逃避，还不如早日面对现实。
风吹动花草，带下点点花瓣，男子一挥袖，天命石化作一张方长矮桌。他解下背上的琴放在矮桌上，盘腿席地而坐，手指微勾拨动琴弦，琴声往四周扩散开来。
琴声悠扬，令人感觉到其中的淡然宁静，心弦不自觉地松懈下来。鼻尖仿佛能闻到极淡的花香，夏风吹过，带着点凉意。沈时凝神看着矮桌上的琴，觉着有几分眼熟。
男子低声为她解惑：“这是以梧桐木为身，天丝为弦制成的琴，我唤它梧桐琴，外头的人唤它伏羲琴。”说话间，曲调欢快起来，“嗳呀，这首曲子，很久没弹过了。”
沈时原本还想说些什么，听着琴声渐渐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她握紧手用指甲掐着手心，牙齿轻咬着舌尖，她恍惚想起来，书上记载过伏羲琴，琴声动人，可净化人心，亦可蛊惑人心。
“别怕，只是让你听会琴声，不该记住的事暂时不要记。我留下这个术法是料到你会忘记过去，等你看过当年发生的事，记起曾经的事，术法会自行解开。”
曲终琴声断，伏羲看了眼倒在地上的少女，站起身收好琴。他手指微动，带着沈时和草丛里的白泽回到他们的住处。他抬手点在沈时额间，思量片刻，没替她将封印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