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兮-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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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从不说她讨厌这循环,因为讨厌早已不足以表达她内心的憎恶。
她恨着循环。
她诅咒这循环。
她为这循环拜遍了漫天神佛,她定要这循环不得好死。她才有一丝心甘。
在这循环里。
初升太阳的熹光尚未照进山谷的时候,她便要起床做饭,当这只奔行不息的三足金乌落下西山之后,她还要烧水侍候孩童洗澡后才能睡下想家。
日复一日日月替,年复一年春秋改。情况并没有因为她的咒骂而改变。
这也许是因为她只敢在心里咒骂,漫天神佛听不到的缘故吧!反正情况到今天也没有改变。
幽暗的山谷内,明亮的时辰还是那么的短暂。
少女点燃篝火。孩童在这篝火旁扎马、站桩、练拳、练剑、挨打。
她在篝火旁看孩童挨打。
她刚来的时候,喜欢看这孩童挨打,渴望看到这孩童挨打。
好像树条并不是抽在孩童身上,而是在为她干涸的心灵浇水,为她红肿的眼睛补充泪水。
不过——人世间也总是有着不过。
不过,渐渐的,渐渐的。她的灵魂已经可以从草庵旁的水潭、从水潭边起舞的蝴蝶、从蝴蝶引她找到的花儿哪里找到些什么东西,滋润心灵。
她不是多么需要那条树枝了。
可是孩童还需要。他的身体虽然健康,可是还不够强壮;他的剑法虽然多变,可是还不够准确;他的眼神虽然犀利;可是还不足以用来杀人。
他还是要挨打。
少女还是喜欢看他挨打。
他一天天成长的身体,强健的肌肉,威猛的表情,都是少女所渴望与欣赏的。
少女又想起了月夜的狼吼。
少女也好像在过往的日月里,在抽打的树枝上,重新找到了什么东西。
一份她自己也不明白的东西。
这个世界一直是这样的,有些东西女孩总是要比男孩明白的早。没人教也明白的早。
所以两年后的她在晚间烧水的时候,开始有时发呆;在孩童洗澡时,她也会不自在。
她并不懂得这是为什么。就像她不明白她的身体有时会流血是为什么。就像她不知道老翁把她带来草庵是为什么。就像她不知道孩童练剑是为什么。还像她不知道老翁有时会出去是为什么。
她有很多很多为什么。
她找不到答案,也不愿寻求答案。
她只愿意隐藏自己的不自在。在孤苦无依的世界里,在孩童傻里傻气的眼睛里。
孩童当然不知道什么自在不自在,他每一天只要不偷懒就很自在。
他可以决定留下哪块地的草,他也可以决定留下哪株草上的叶子。他觉得自己宛如天神。生杀予夺,不过在自己的一念之间。
他很高兴。为抽草这么多年终于获得这“生杀予夺”的大权而高兴,也为他猎狼时可以一击致命而高兴。
老翁也十分高兴,为孩童获得“生杀予夺”的大权而高兴。
孩童!总于可以手握一把真正的剑了。
在经受考验之后。
老翁在草庵后的树底下考验孩童。他在一片树叶上紧挨着划下两道痕迹,他要孩童在这两道痕迹间将树叶抽断。
“哗!”
孩童出手只在一瞬之间。
叶子应声而断,整整齐齐,在两道划痕之间。
再来。
“哗!”
树叶同样的分离。
“哗!”
树叶成了孩童握剑的见证。
孩童虽然平常也在用剑,但他知道,那不是正真的剑。今后手里握着的,才是一把真正的剑。即使仍然是自己后背常背负的那把,那也已经不同了。
确实不同了。老翁让他去草庵里简陋的架子上取剑,让他任意取。老翁同意他用任何一把剑,因为那些剑全是他的。
他今天结束了抽草的过去。结束一段过去便会有新的未来。
老翁开始教他真正的剑法。不再是过去猎狼用的劈、砍、刺、撩,而是真正的剑法。
他的剑法。
第4章 仇起江湖巫山间()
云彩刚刚忘记了山岭,不再升腾;冽风也还没有想起树林,往来肆虐。
初秋。到山峰之巅观树,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
不同的树木杂乱的生长,不同颜色的叶子无章的迎风曳曳。一块红云伴一片橙霞,一阵微风送一阵浪花。
“真是好看极了!”
这景色第一次入孩童眼便入了孩童心。
十二岁,他第一次登上山巅,便看到这么神奇的树叶画出这么美的画。
“姐姐一定也想看!”
十二岁,他第一次看见初秋山景,便想要跟少女分享。
他并没有想到分享,他只想少女也能看到这么美的景色。
他下山。
“希望爷爷出去多过几天再回来。”
他默念着飞快的下山。
老翁总是要出去买些东西的。毕竟他们是生活在山谷中的人,人这种社会性极强的生物,怎么可能不借助别人呢?
何况,老翁也不是意欲在山谷中了却残生的人。
所以,老翁总是要出去的。
老翁出去的时候,孩童会偷懒,会淘气,会在少女洗澡时偷偷的潜到潭底,会在夜里突然大吼狼来了,也会在久违的月光下,陪着少女荡秋千。
少女总是能清楚的记得很多事情,记得自己第一次荡秋千。那是一个老翁不在的黄昏,调皮的孩童在两棵相聚不远的树上绑上了一根绳子,让她坐上去。
孩童只有在老翁不在时,才这样调皮;少女也只有在老翁不在时,才这样听话。
她轻轻的坐在绳子上面,孩童绕到后面推她的身体。一开始孩童用的气力很小,她慢悠悠的荡来荡去,感受着孩童的双手,感受着耳边的风。
她享受的就快要睡着了,要不是孩童突然加大了力气的话。
孩童有力的大手掌控着节奏,随着绳子的节奏,孩童一次又一次把少女送上新的高度,一次比一次更高,一次比一次更快。快到少女几乎睁不开眼睛,快的少女几乎忘记了呼吸,快的少女心脏都飞到了喉咙。
虽然她们俩谁也不知道世上还有秋千这种东西,但她们都玩了,玩的愉快且享受!
“看这些树一定比玩绳子还好!”
孩童默念着,加快脚步,向草庵奔去。
少女早已安心的留在草庵了,她不再想着出去,她也不认为她能出去。
除非老翁死了。
不过老翁怎么会死呢?他的轻功像燕子一样,他的剑像闪电一样,他也许仅凭力气都可以搏倒一头老虎。
他的剑,真的像闪电一样!
每一个见到老翁真正出手的人都会这样想。
每一个这样想的人也必然会死在老翁的剑下。
没有例外。
从很多年以前就没有例外。
这次也没有例外。
所以,名满一时的剑客赵川死了。
所以,家私万贯的豪杰江允死了。
所以,少年成名的神童吕定死了。
好多浪迹江湖的人都死了。
没有人知道他们因何而死,也没有人相信有人能一下让这么多强人毙命。
但这些人还是真真切切的死了,死在一柄很快的宝剑之下,凶手在死者身上留下一张字条。
“中秋佳节万重山平云岭不见不散!”
猖狂!猖狂至极!
江湖沸腾了,所有人都愤怒了。他们发誓一定要杀死这个嗜血的魔头,一定要为自己的亲人好友报仇,一定要肃清江湖。
尽管有些被杀之人是自己多年来想杀而未能如愿的,但大部分人还是要上平云岭为死者报仇。不然,谁能保证下一个死的不是自己呢?
死者的伤口是那么细又那么深,杀死他的剑必然也快到了极点。这样的剑。卑劣的人一定想群起而攻之,绝后日之患;自负的人也一定想比试一番,成后日之名。
于是一个口号就被喊出来了。
“肃清江湖!”
老翁当然不知道这个词,也不知道这是句口号。因为此时的他已经在赶回厄山幽谷的路上了。
不过。
他这次出来的太久了。
久到幽谷已有了变迁
第5章 几许无知肝肠断()
孩童健步奔到草庵,半句话也不说,拉起少女便走,少女也听话,随他上了山。
幸得两人习武之身,腿脚健硕,轻功绝群,攀至涯顶,日光犹未西落。
鸟儿从天空掠过,少女站在孩童身旁,一阵微风拂过。
少女的头发,好香!
树叶还在风中摇晃,孩童手指远方,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如何表达,光秃秃的道:“看!快看!”
少女也是第一次看见这等景色,她几乎都要呆了,几乎再次忘记呼吸,也同孩童一样的不知该如何有所表达。
秋景真是美极了!美的她想跳起来,美的她想像鸟儿一样穿梭于秋风秋月之间。
当然,月亮还未出来,鸟儿也不常在月光下活动。但少女觉得会!她觉得月亮会出来,那时候鸟儿会在月光下起舞。
她说给孩童,孩童也觉得会。
于是她们压抑心中的喜悦,坐下来,静静的坐着,只为等待着月挂云间,鸟飞于下。
时间不紧不慢的流逝,夕阳余晖慢慢照在两人脸上。孩童一会儿觉着每一秒都过得比平常慢,一会儿又觉得时间过得比平常都快,不知不觉间,已经快看不清树叶的颜色。
美景转移到天上。
一彤红日挂云间,西望边壁火江山。
“好看!”
两人不自觉说道。
没读过书又生活在闭塞山谷中的她们无论无何也想不出一个恰当的词来形容她们此刻的心情。
只说出来一句“好看”。
单纯简单而真挚。
不过这又何尝不是件好事,世上又有多少人能说明白自己每时每刻的想法,不会说的人大概更会用心去感受。
说出来又能怎样呢?
说不出来又能怎样呢?
反正,少女笑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笑了。
但她确实笑了,而且笑的很甜。
因为孩童看见了。
孩童也笑了,少女也看见了。
然而夕阳却在她俩的微笑间,溜走了,连云彩也变成黑色。鸟儿也回家了。
所有的鸟儿都回家了。
少女有些失落。
“原来鸟儿不喜欢月亮!它们竟然不喜欢月亮!它们为什么不喜欢月亮?它们为什么要喜欢月亮呢?”
少女问孩童,也问自己。
孩童不知道,她也不知道。
不过,尽管如此,她还是可以享受一整晚的月光。
尽管微弱,但却是属于她自己的月光,也是属于孩童的月光。
她确实这样想。
为着不浪费半分月光,少女直到双眼布满血丝,才不知不觉的睡下。
才到睡梦去看鸟儿在月下飞舞。
孩童点燃一把篝火,为少女守夜。他虽然不懂如何表达内心想法,却知道狼虫虎豹大多怕火。只有飞蛾不怕,但飞蛾伤害不了他。
孩童凝视着木柴上的火舌,“噗噗”的在风中作响,少女的脸映在火光里,真是好看。
真是好看!
他没有宋玉的才华,他也不知道东邻之女的美貌,他只会说“好看”与“美”。但也许这已经足够了。
“这火也挺好看!”
孩童在心里默念。
不过,他此刻又怎知他以后回忆这把火时的肝肠寸断呢?
人是无论如何也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甚至不知道现在发生着什么。这大概也就是命。
孩童小心的守候着篝火,不让它熄灭,也不让它靠近身旁的树。他就这样静静的看着少女。他以为这一切都很美好。
这一切确实也挺美好,若不是三个淘金问铜的人也看见这火的话。
那三人望着火光前行,到达厄山时,天色已明。他们看到了燃尽的黑灰与下山的痕迹,于是沿着孩童走过的路来到谷底,看见一座草庵。
草庵跟山谷都很安静。
三人礼貌的喊话:“里面有人吗?我们是山外的猎户,迷路到这里了。”
“里面有人吗?我们”
当他们喊第二遍的时候,草庵里跑出一个十几岁的孩童,手握宝剑。
孩童抽剑指向他们,恶狠狠的瞪着眼睛,说道:“有人睡觉,你们别说话!”
那三个人走上前去,放低了声音,问:“是你家大人在睡觉吗?”
“不是,是我姐姐,她很累!”
“你家大人呢?”
“不在!”
“干什么去了?打猎?”
“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