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9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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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的官军哨所,可是,恐怕没有哪支海匪,敢直接攻击钦差的——这必然会引起中、越两国的大规模的围剿。”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钱鼎铭摇了摇头,“吴鲲的大部队,自然是到不了顺化的,可是,派几个杀手潜入顺化,有什么难的?至于海匪——嗯,道理是公使阁下说的道理,可是,怎么能指望每个海匪都像公使阁下这么理性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海匪一定认为,钦差携带了大量皇上赏赐给国王的金银珠宝,咳咳,这个世界上,从来就不缺少不管不顾的疯子啊!”
微微一顿,“等出了事儿,再派出海军围剿,可不就晚了吗?再者说了,海不比陆,如何‘围剿’?果然可以‘围剿’的话,越南沿海的海匪,早就绝迹了,哪里会有今天尾大不掉的局面?所以,还是要防患于未然啊!”
听着钱鼎铭东拉西扯,博罗内的怒火,又升腾了起来,尤其是那句“怎么能指望每个海匪都像公使阁下这么理性呢”——这句话,同前头的那个“灵通”一样,都近乎反讽。
“尚书阁下,你这是强词夺理!”
“公使阁下,”钱鼎铭冷冷说道,“我认为是合情合理——三千三百人、十一条兵舰的‘护卫’,不多不少,刚刚好。”
“无论如何,”博罗内厉声说道,“我不能把这三千三百人、十一条兵舰,当作什么‘护卫’!法兰西帝国政府,只能将之视为中国政府向越南正式派驻了军队!”
“随便贵使怎么理解吧,”钱鼎铭说道,“该做的解释,我都已经做了——我也没有更多的话可说了。”
“那好——那我就也不废话了!”
博罗内高高的昂着头,一字一顿,“现在,我正式照会中国政府——立即撤回派驻越南的军队!”
博罗内的个子,高了钱鼎铭一个头不止,此时,他坐的笔直,头高高昂起,这个姿势看人,眼球就一定是下翻的——那是一种极轻蔑的眼神。
钱鼎铭也是一字一顿,“我正式回复你——不行!”
*
第四十三章 试看今日之越南,竟是谁家之天下?()
博罗内的左手在身旁的案几上一按——这是一个奇怪的动作,他并非要借力站起——他的身子并没有动。
事实上,博罗内是要拍桌子,只是手掌虽已落了下去,最后一刻,还是守住了最基本的外交礼仪,于是,“拍案”变成了“按案”。
“尚书阁下,”博罗内透了口气,语速不快,但语气犹如结了冰,“我劝你想清楚了再‘正式回复’——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吃!”
“我想的很清楚——”钱鼎铭平静的说道,“啊,不对,这个事情,本就一清二楚,根本不必多想!”
说着,抬起左臂,用右手轻轻的掸了掸左袖,“你看,我并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主的嘛!”
说话的时候,面带笑容,语气异常轻松,说完了,端起案几上的茶碗,用碗盖轻轻的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神态悠然。
博罗内恨不得一巴掌扇了过去,将这个混蛋手上的茶碗,连碗带盖,打翻在地。
他咬着牙,“尚书阁下,你最好还是‘多想’一下——不然,你将承受你无法承受的后果!”
“哦?”钱鼎铭说道,“‘无法承受的后果’?——我很好奇,会是什么样的‘后果’呢?”
博罗内滞了一滞,“冒犯法兰西帝国的后果!——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冒犯法兰西帝国!”
钱鼎铭放下茶碗,“纳尔逊、威灵顿、库图佐夫……也不可以?”
博罗内怔了一怔,随即满脸涨的通红,“呼”的一下,站起身来,厉声说道,“你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啊,”钱鼎铭闲闲的说道,“我不过是就着你的话头说话罢了——怎么,不能请教一下吗?”
博罗内终究不能就此离去,他恶狠狠的瞪了钱鼎铭片刻,“腾”的一下,又坐了下来,动作既猛,他又是一米九的个头,力道太大了,一张极结实的红木椅子,“吱格”一声,晃了一晃。
恼火归恼火,却也不由得有些意外:这个钱尚书,倒也晓得纳尔逊、威灵顿、库图佐夫?我还以为,偌大一个中国,只有那个关亲王熟知欧洲史事呢!
“好罢,不说纳尔逊、威灵顿、库图佐夫了——”钱鼎铭说道,“就说越南好了,请教——我们的钦使,不过带多了几个护卫罢了,怎么就成了‘冒犯’贵国了呢?”
“中国军队登陆沱灢,并安营扎寨——尚书阁下,你不能否认吧?”
“沱灢?哦,你说的是土伦吧?嗯,确实有部分钦使护卫进驻了土伦——又如何?
“又如何?”博罗内说道,“尚书阁下,我提醒你注意——沱灢驻扎有我们法兰西帝国的军队!”
“哦?公使阁下的意思,难道是——”钱鼎铭说道,“因为法国军队已经进去了土伦,其他国家的军队,就不能再进去了,是吗?”
博罗内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不错!”
“奇怪了——土伦什么时候割给了法国了?别的国家的士兵,再也不能进去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啊?”
“土伦……”话一出口,博罗内晓得不对,连忙改口,“沱灢确实是****可是,我们法兰西在彼,有特殊的利益!”
在这个时代的外交语境中,“特殊利益”即“势力范围”之意,你如果承认某国在某地拥有“特殊利益”,你就不能在政治和军事上介入这个地方了。
“‘特殊利益’?”钱鼎铭微微冷笑,“我不晓得法兰西在土伦有什么‘特殊利益’,我只晓得,中国在土伦——不,不止于土伦——中国在整个越南,都拥有无可置疑的‘特殊利益’!”
博罗内眼中,倏然精光大盛。
“中国在沱灢——在越南,有特殊利益?——哪儿来的什么特殊利益?!”
“哪儿来的?”钱鼎铭朗声说道,“自古以来!”
顿了顿,“自古以来,越南即为中国藩服,垂两千年而不替!中国犹如父母,越南犹如子女,天底下,有比父母子女更加‘特殊’的‘特殊利益’吗?”
“越南是独立的国家!”博罗内大声说道,“越南和中国的关系,是对等的国与国之间的关系!”
“公使阁下!”钱鼎铭的声音,立即高了起来,“我也要提醒你注意——越南国王对中国皇帝称‘臣’!越南国王‘恭请圣安’的时候,要三跪九叩!——这个‘圣’,是中国皇帝!越南国王领受中国皇帝的诏书时,同样要三跪九叩!——请问,天底下,有这样子‘对等’的关系?”
微微一顿,“贵使给贵国皇帝行礼,贵国皇帝应该是不必还礼的吧?怎么,原来博罗内驻华公使和拿破仑三世陛下的关系,竟是‘对等’的?”
“越南是独立的国家”一出口,博罗内就后悔了——越南“独立”,自然是法国政府以及他本人的“越南攻略”的大方向,可是,正因为这是“大方向”,是最重要的底牌,所以不宜过早掀开,不然,除了在外交上失去回旋的余地之外,也会过早对越南和中国造成过大的刺激。
最重要的是,这一类重大的外交宣示,并不是公使馆可以自专的事情,本应先得到外交部乃至更高层面的批准,才好正式对外公布的。
不过,话已出口,收既收不回来,更不可以示弱或者后退。
“你说的这些,”博罗内说道,“不过是越南、中国的私相授受!法兰西帝国政府,不能予以承认!”
这个“不能予以承认”,也是相当冒失的说法——迄今为止,法国政府从来没有公开否认过中国、越南的宗藩关系。
“真正叫奇谈怪论!”钱鼎铭大声说道,“中国、越南何如,倒要万里之外的法兰西认了才能做数?越南始为中国屏藩之时,法国还不晓得在哪里呢!”
微微一顿,“照贵使的说法,阿尔及利亚、法兰西之间种种,自然也叫‘私相授受’了?抱歉,对此,中国政府,也不能予以承认!”
博罗内“呼”的一下,又站了起来,厉声说道:“阿尔及利亚云云,可是中国政府的正式政策吗?”
“‘越南独立’云云,”钱鼎铭毫不示弱,“可是法国政府的正式政策?如果是的话——‘阿尔及利亚云云’,就是中国政府的正式政策!”
“你!……”
“中国古代典籍《礼记》中有一句话,我送给贵使——”钱鼎铭冷然说道,“‘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
博罗内憋的满脸通红,可是,一个“是”字,终究还是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沉声说道,“如此说来,中国政府是不打算从越南撤军的了?”
“不打算!”钱鼎铭说道,“不但不打算撤军——嗐,哪儿来的什么‘军’?就是几个‘护卫’嘛!我的意思是,如果到了时候,越南的治安,实在太差了,三千三百人不够用了,再派多几个‘护卫’,也说不定!”
博罗内的鼻子,神经质的抽动了两下,微微的咬着牙,“这也是贵国辅政王的……‘意思’?”
“这是中国政府的‘意思’!”钱鼎铭说道,“我是外务部尚书,外交上头,我的‘意思’,哼哼,就是中国政府的‘意思’!——我得再向贵使强调一遍,我这个外务部尚书,并不是什么事情都不能做主的!”
你这个混蛋,抓住了我那句“中国外交的最终决定权,并不在尚书阁下的手里”,死活不放手啊。
“当然了,”钱鼎铭继续说道,“公使阁下说的也对,中国外交的‘最终决定权’,确实不在我的手里,所以……嗯,贵使如果直接打上朝内北小街辅政王府,我也拦不住——要不,贵使试一试?辅政王说不定会否定我的‘意思’呢!”
博罗内死死的盯着钱鼎铭,蓝眼睛中跳动着愤怒的火焰。
过了好一会儿,从牙缝中吐出两个字来,“告辞!”
*
第四十四章 老大的身子,老二的命()
博罗内一“告辞”,钱鼎铭即吩咐套车进宫。
先到军机处,一问,辅政王已经下值了。
那——王爷目下就应该在乾清宫了。
钱鼎铭向值班的军机章京确认——不错,辅政王今日留宿宫中。
辅政王每天在哪里过夜,是在自个儿家里,还是哪个老婆的家里,都得提前“公示”,不然,他一下了值,若有紧要公务,下边儿的人就不晓得去哪里请示汇报了——紫禁城、小苏州胡同、抑或朝内北小街?
按照“公示”,今儿个,辅政王留宿宫中。
不过,目下,辅政王却并不在乾清宫。
“回钱大人的话,”乾清宫总管黄玉敬满脸堆笑,“王爷陪着皇上,去了御花园。”
钱鼎铭一愣:一下值就去逛园子?这小两口,倒是好兴致呀。
黄玉敬看钱鼎铭的神色,晓得他误会了,赶紧补充说道:“皇上这不是要上书房了么?这个书房,就定在御花园的绛雪轩和养性斋,王爷这是陪着皇上,去看一看里外的环境,瞅一瞅,有没有什么地方,要再拾掇、拾掇的?”
钱鼎铭大奇,皇帝的书房,设在御花园里?
本朝开国以来,未之有也!
还有,绛雪轩?养性斋?这是两处不同的地方吧?为什么会有两个“书房”呢?
当然,同治、洪绪两朝,“未之有也”的事情多了,甭说什么本朝了,二十四史不载者亦不在少数,和别的更重大的“未之有也”的事情比起来,皇帝的书房摆在哪里,原也算不得什么太大不了的事儿。
不过,他还是好奇的问道,“皇上的书房……不在弘德殿?”
“呃,”黄玉敬犹豫了一下,“也不能说不在……只是,呃,暂时先摆在绛雪轩和养性斋,以后的事儿……嘿嘿,再说吧。”
顿了顿,陪着笑,“不过,皇上上书房,那是国家大事,这个,我一个太监……嘿嘿,是什么都不懂的。”
钱鼎铭是没有去过御花园的,绛雪轩、养性斋两处,合不合适做皇帝的书房,无从置评,黄玉敬既然已经说了“不懂”,这个事情,也就不适合再追问下去了,不过,他是天分极高的人,心想,皇上的书房设在御花园,外臣进出,多有不便,那么,婉贵妃做皇上的老师的说法,看来,竟不是空穴来风了!
再想一想前几天轰动四九城的“妃嫔劳军”,其始作俑者,好像就是婉贵妃——
钱鼎铭心中,跳了一跳,这位索绰络氏,有些不得了啊……
他点了点头,“我有要紧公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