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9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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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卓凡微微一笑。
“殿下,”李福思感叹着说道,“对于您的洞察力和判断力,我真正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之前,就是俾斯麦首相,也在怀疑,这次政变,是不是真的能够成功?包括,普里姆是不是领导这次政变的最合适的人选?谁也没有想到,政变不但成功了,还成功的如此干净利落!”
初初的时候,关卓凡只是建议普鲁士人,对伊莎贝拉二世的统治,表达若明若暗的不满,力图给法国人造成一种普鲁士有意干涉西班牙内政的印象,以达到激怒拿破仑三世的目的;当普鲁士接受了这个思路后,关卓凡的建议升级了——干脆,直接推翻伊莎贝拉二世,直接插手西班牙的废立!
刚开始,就是俾斯麦和毛奇,也觉得关亲王的这个想法,未免过于激进了,但是,关卓凡最终还是说服了他们:就算失败了,又如何?一样可以激怒拿破仑三世,而且,效果更好啊!
当然,政变如果失败了,和西班牙的关系,大约就要暂时僵住了,可是,如果能够打败法国,和西班牙的关系,僵还是不僵,又有什么所谓?到时候,还怕西班牙不主动凑过来“敦睦邦谊”?
推翻伊莎贝拉二世,中、普当然不能自己动手,只能暗地里支持西班牙的反对派;而这个“支持”,也不能由政府出面——哪怕是“暗地”里的。
最后,中、普商定,同西班牙反对派的一切接触、谈判,皆由花旗洋行负责;其后的“支持”——从资金到军火,也全部出自于花旗洋行。
普鲁士政府则为花旗洋行提供全额担保——这是中、普两国之间的事情,或者说,是普鲁士政府和关亲王之间的事情,相关交易通过一份密约完成。
对于“支持”谁来遂行政变,中、普双方一度发生了分歧。
关卓凡认为,胡安。普里姆是不二之选;普方对此则颇为疑虑:普里姆确实是最坚定的反对派,可是,他的“纪录”不好啊!
普里姆先后发动过三次政变,第一次成功了,第二次、第三次,都失败了,成功的那一次,他并不是打头的,只能算干将之一;失败的那两次,他却都是主谋——可见,此人的领导力有问题,找他来干活,能行吗?
有人推荐弗朗西斯科。塞拉诺。
这一回,轮到关卓凡反对了。
关亲王说,塞拉诺确实是反对派中名望最高的一位,可是,他是个“温和反对派”,对于明刀明枪推翻自己的国王,既未必有这个兴趣,更未必有这个勇气,找他来干活,是你去游说他,甚至去求他,他就算肯干,也会吊起来卖,何况,更大的可能性是,费了老鼻子劲儿之后,塞拉诺还是犹犹豫豫的,还是不肯揭竿而起。
普里姆就不同了,一定是一拍即合!
政变成功之后,拉塞拉诺进摄者团,甚至把他推上最高领导人的位置供起来,都是可以的,但是政变本身,不能交给他来领导。
至于“领导力”神马的,我坚持认为,普里姆两次政变失败,不是因为领导力不足,而是因为腰包不够鼓,待他腰包鼓起来了,追随他的人,自然就多了,“领导力”神马的,自然也就上去了。
还有,之前普里姆的两次功亏一篑,多少也是因为,那个时候的伊莎贝拉二世还没有烂到底儿,如今,火候到了!
对了,还有,一向支持伊莎贝拉二世的两位保守派将军,一个月之内,先后病逝,军队中保守派新的领军人物还没有上位,保守派正处在青黄不接的时期,是最虚弱的时候,这个机会不抓住,待保守派缓过气儿来了,事情就又麻烦了!
李福思在柏林和北京之间左右为难,但是他对关卓凡有一种本能的信任,摇摆了一轮之后,还是倒向了关卓凡这一边儿。
在关卓凡和李福思的坚持下,最后,柏林勉强接受了普里姆。
“伊莎贝拉二世呢?”
“正在流亡途中,”李福思说道,“应该还没有进入法国——”
顿了顿,“普里姆的军队解除了马德里王宫卫队的武装之后,并没有立即进入王宫内部,给伊莎贝拉二世的逃亡留下了足够的时间。”
“阿方索亲王和他母亲在一起?”
“是的。”
关卓凡点了点头,“伊莎贝拉二世母子的人身安全,必须得到保证,不然,摊子就没法子收拾了。”
略略一顿,沉吟着说道,“不过嘛——”
李福思十分醒目,“您是担心,西班牙的保守派,会以流亡在外的伊拉贝拉二世母子为号召,寻求复辟?”
“伊拉贝拉二世本人,是不可能重登王位的,”关卓凡说道,“经此一役,保守派也必然明白,女王经已民心尽失——不然,怎么会被普里姆轻轻松松就推了下去?对于保守派来说,伊拉贝拉二世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顿了顿,“不过,阿方索亲王就两说了——据说,他的民望,大致还算过的去?”
“是,”李福思点了点头,“再怎么说,也比他母亲好得多。”
“如果新国王摆不平西班牙的乱局,”关卓凡说道,“保守派大约就会拿阿方索亲王来找普里姆他们的麻烦了——不过,前提是新国王摆不平西班牙的乱局!现在,民气方张,一时半会儿的,保守派还不敢就跳了出来,要求复辟。”
“对!”李福思说道,“所以,关键还是在于新国王!”
顿了顿,“殿下,以您之见,利奥波德王子到底能不能通过西班牙议会的表决,登上西班牙的王座呢?”
“我认为,这个表决,恐怕不会发生。”
李福思愕然,“您是说——”
“摄政团最后送交议会表决的新国王的人选,不会是利奥波德王子。”
*
第五章 一只永不餍足的巨兽()
李福思大为错愕,“您是说,普里姆他们,要……毁约?”
“是。”
“啊?!”
“毁约,”关卓凡平静的说道,“一定不会是普里姆等人的本意,不过,形势比人强。”
“形势……您是说……法国那边儿?”
“是!”关卓凡说道,“拿破仑三世是绝对不会容忍西班牙出现一位德意志国王的——不仅仅是‘不乐见’!”
顿了一顿,“他不会等到新国王人选送交议会之后才干涉的,一定会想法子拒利奥波德王子于马德里之外——如果新国王人选送交议会之后才进行干涉,有可能就来不及了!”
再顿一顿,“没有人可以百分百控制议员们的投票,就是拿破仑三世也不可以——万一不小心通过了呢?”
“呃……”
“到时候,”关卓凡说道,“对这位新国王,法国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呢?接受的话,德意志人做西班牙国王,于法兰西,实在不可想象——西班牙可是法兰西的“后院”啊!不接受,就是违藐西班牙的民意——那可是议会的裁决!”
微微一顿,“另外,在万国公法上,也说不过去啊——人家的法律程序,都已经走完了呀!”
“这……”
“所以,”关卓凡说道,“只要摄者团有意迎奉利奥波德王子为西班牙新国王的消息一透露出去——这是必然的,这个事情,绝对没有保密的可能,普里姆不说,有的是人说!”
顿了顿,“事实上,不必等到利奥波德王子到达马德里——嘿嘿,只怕利奥波德王子还没有打巴伐利亚动身,拿破仑三世就会跳起来了!”
李福思眉头紧皱,过了好一会儿,终于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微微透了口气,“殿下,您认为,普里姆、塞拉诺他们,必定无法抵抗法国人的压力?”
“有人‘无法’,有人‘无心’,”关卓凡说道,“不过,不论哪种情形,‘必定’都是‘必定’的。”“
顿了顿,“卢卡斯和普里姆谈判的时候,说过一句有趣的话,‘西班牙和普鲁士之间,毕竟隔了一个法兰西’——确实,对于西班牙来说,普鲁士太远,法兰西太近。”
“普鲁士太远,法兰西太近……嗯……”
李福思沉吟了一下,说道:“可是,如果毁约,西班牙的新政府,就拿不到后续的贷款了。”
关卓凡淡淡一笑,“这个钱,拿破仑三世那儿,估计也有。”
“啊……”
“当然,”关卓凡说道,“西班牙人的还贷问题,法国人也会头痛的,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较之西班牙倒向普鲁士,法国人宁肯吃一笔坏账——一千万法郎左右的坏账,不见得就吃坏了肚子。”
“也是……”
过了片刻,李福思叹了口气,说道,“柏林那边儿,大约有人要失望了——现在,不晓得有多少人正在弹冠相庆,都以为,从此以后,西班牙就要进入霍亨索伦家族的统治时代了呢!”
“没有什么好失望的,”关卓凡摇了摇头,“事实上,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拿破仑三世,绝不会满足于成功阻止利奥波德王子登上西班牙的王座,他一定会掉过头来纠缠普鲁士的。”
“哦?”李福思精神一振,“怎么个纠缠法儿呢?”
“譬如,”关卓凡说道,“除了要求普鲁士道歉之外,拿破仑三世还可能要求普鲁士做出保证,今后绝不再插手西班牙的内政,甚至,还会要求普鲁士,对是次……嗯,这个‘荒唐而鲁莽’的行为,做出赔偿——这些,不都是俾斯麦首相希望的吗?”
“不错,不错!”李福思眼睛发亮,“首相阁下一定会给皇帝陛下一个‘满意’的答复的!得到相关答复之后,皇帝陛下一定会跳的更高!哈哈哈!”
“再者说了,”关卓凡说道,“即便利奥波德王子不能登上西班牙的王座,普鲁士的手,也就此伸进了西班牙,普鲁士对于新政府的影响力,是不可能消除掉的!”
顿了顿,“至于德意志国王君临西班牙——一步步来吧,中国有句俗话,‘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对,对,对!”
对什么?德意志国王统治西班牙?天底下的好事儿,全叫你们普鲁士占了?做梦吧!
“现在倒是应该好好儿想一想,”关卓凡说道,“如果利奥波德王子不能如愿登上西班牙的王座,那么,替换的人选在哪里?这个人选,当然要法国人能够接受,可是,普鲁士也得能接受才行啊!”
“对,对,对!”
*
*
看着码头上的车水马龙,阿礼国在心中感叹着:伦敦港,我该怎么形容你呢?
每天,吞下无数的船只、人员、货物,同时,又吐出无数的船只、人员、货物……就像,嗯,就像一只体型愈来愈庞大的、永不知餍足、永不会停止生长的巨兽。
码头上迎接他的三位绅士,都是女王陛下政府中一等一的大人物:外交大臣古丹雷,殖民地大臣亚特伍德,以及第一海务大臣狄克多。
古丹雷是外交大臣,阿礼国是驻华公使,作为该管上司,古丹雷替阿礼国“接船”,是对前辈尊重和礼遇的表示,两个人的私交,其实普通;另外两位,殖民地大臣亚特伍德,第一海务大臣狄克多,却和阿礼国私交极笃,在女王陛下政府中,是真正和他桴鼓相应、声息相通的。
彼此寒暄过了,阿礼国感慨的说道:“每一次回国,到埠伦敦港,我都有一种差点儿认不出来了的感觉——伦敦港,似乎永远在扩建、扩建、扩建!真不晓得,哪一天才会真正的竣工?”
“我想,”狄克多说道,“只要大英帝国的太阳不落山,伦敦港就不会真正竣工——就得不断的扩建、扩建、再扩建。”
“看来,”阿礼国含笑说道,“我这一辈子,都得保持这种‘差点儿认不出来了’的感觉了。”
“这是一种异常美妙的感觉!”亚特伍德说道,“我想,我们都有责任,替阿礼国爵士一直保有这样一种美妙的感觉——古丹雷爵士,你说呢?”
“我?”古丹雷一笑,“责无旁贷!”
微微一顿,“长途旅行,阿礼国爵士一定十分疲惫了,马车都已经备好了,这就请上车吧!”
亚特伍德和阿礼国同车,狄克多和古丹雷同车。
一上车,刚刚坐定,马车还没有起步,亚特伍德就说道:“你还不晓得吧?西班牙出事儿了!伊莎贝拉二世被推翻了!”
阿礼国目光猛的一跳,“政变?”
“是!”亚特伍德说道,“就是四天前的事儿——那个时候,你还在船上。”
当下大略说了政变的经过,然后说道,“伊莎贝拉二世和阿方索亲王流亡法国,不过,还不晓得是否已经进入了法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