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9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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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说的是,”同慈丽“见过了礼”,慈禧没忘记接慈安的话茬,“咱们姐儿仨,可算是团圆了!可是,唉……”
说着,眼见还是要垂泪。
慈安素乏应变之才,加上“六手交握”的姿势,实在是有些别扭,她也不晓得该怎么往下劝慈禧了;慈丽第一次以皇太后的身份出席这种“大场合”,怯生生的,更加不晓得该说什么;皇帝和皇夫呢,限于辈分和身份,又不好说什么,这个场面,呃,眼见是有点儿尴尬了呀。
如果圣母皇太后说着说着,扯出了穆宗毅皇帝——
幸好,跟在慈禧后头的玉儿走上前来,低声说道:“今儿是主子的大日子,还是不要太感伤了吧!”
慈禧的眼泪,来的快,收的也快,自嘲的笑了一笑,说道:“也是,你们瞧我!”
说着,松开了双手。
慈安、慈丽如释重负,都暗暗的透出一口气来。
皇帝觑到了空儿,说道:“皇额娘坐了几个钟头的火车,一定是很乏的了,这就请起驾回宫吧!”
皇夫心想:现场三位“皇额娘”,皇帝的“皇额娘”前头,未加任何定语,倒也不会叫人分辨不清哪位是哪位,嘿嘿。
火车站的出口,四架“黄金马车”一字排开,鎏金嵌银,在近午的阳光下,晃的人眼睛都花了。
打头的一架,是皇帝的,八匹雪白的“醇驷”驾辕,后边儿的三架,车子的形状雕饰,固然一模一样,驾辕的,也都是六匹深栗色的阿拉伯马——这要是没有人指引着,三位皇太后自个儿,都未必搞的清楚哪一架才是自己的“銮驾”。
慈安、慈禧、慈丽三位皇太后依次登车,皇帝最后一个上车,然后,数百名衣甲鲜明的轩军近卫礼兵前呼后拥,“四宫”的銮驾,浩浩荡荡的进了正阳门。
慈禧心中,正在默默感叹,玉儿轻轻的“哎哟”了一声,说道:“主子请看,多大的一座彩坊啊!”
慈禧看时,哟,果然是大!
棋盘街正中央,立着一座气势无两的扎花彩坊,粗粗一眼看过去,几乎有太和门那么高、那么宽,同时,亦如太和门一般,有一大二小三个门洞。所谓“棋盘街”,其实算是一个广场,极轩敞的,但这座扎花彩坊规制的恢弘,给人一种它已将整条棋盘街都占住了的错觉。
扎花彩坊见得多了,但这么高大的扎花彩坊,慈禧还是头一回见到。
彩坊上头,用纸花扎了四个硕大无朋的字,“崇功报德”。
“四宫”的銮驾,从扎花彩坊中间的门洞中,川流而过。
“‘崇功报德’——”玉儿说道,“主子,这个‘崇功报德’,自然是‘崇’主子的‘功’,‘报’主子的‘德’,皇上小两口儿,对主子,还是极有孝心的。”
慈禧轻轻的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四宫”的銮驾,过了棋盘街,进了大清门,一路到了天安门前。
“哎呦!”玉儿又轻轻的叫了一声,“主子快看!那是什么?好像是……大象!”
慈禧嗔道:“你个小蹄子,一回到北京,就一惊一乍的,怎么,在外头呆了一年,人呆傻了?这儿是什么地方?哪儿来的大象嘛……”
话没说完,打住了。
慈禧也看到了——真的是大象!
金水桥北、天安门城楼下、御道两边,一边两只大象,一共四只。
这是什么花样?
还有,每只大象,均施锦鞯,负宝瓶,打扮的华美异常。
打扮成这种模样的大象,慈禧也是见过的——不过,那都是雕像,或铜、或金,眼前的大象,可是活生生的!
慈禧急速的转着念头:这是什么讲究呢?
“主子,”玉儿说道,“这好像是……‘法驾卤簿’中的‘宝象’啊!”
慈禧心头一震。
皇太后的仪仗,一般不称“卤簿”,前头更加没有“法驾”二字,“法驾卤簿”,那是皇帝的仪仗的专用称呼。
呃……不对呀!
按照规制,只有在最重大的仪典,譬如登基、万寿、元旦,才会“盛陈法驾卤簿”,现在距离元旦,还有好几天的光景,绝没有今天就“盛陈法驾卤簿”的道理啊!
难道是为了……迎接自己?
这……
不可能啊!
皇太后的仪仗中,并没有“宝象”一说啊!再者说了,就算是自己的“万寿”,“陈设皇太后仪仗”,也只能摆在皇太后的地盘上——或者长春宫,或者慈宁宫,总之,一定是摆在内廷,绝没有摆出前朝的道理,更加不可能摆到紫禁城外头来。
至于“法驾卤簿”中有没有“宝象”,什么情形下可以“陈设”之,慈禧也不晓得——外朝也好,内廷也罢,各种规章制度,实在是太繁琐、太复杂了,许多事情,不查“则例”,就是敬事房总管或者礼部仪制清吏司的司官,也未必说的清楚。
“你怎么晓得这是‘法驾卤簿’的‘宝象’?”慈禧秀眉微蹙,“你见过不成?”
“奴婢自然是没有见过的,”玉儿说道,“不过,在火车上的时候,听他们说起皇上登基大典那天的情形,说是天安门外、午门外,都陈设了‘宝象’——啊,奴婢说的不大对,应该是这样子的:天安门外的,叫‘导象’,午门外的,才叫‘宝象’,拢在一块儿,就叫做‘仪象’。”
叫什么名字,无关紧要,紧要的是,这确实是“法驾卤簿”中的……“仪象”了?
慈禧的心跳,不由的加快了。
*
第二一三章 圣母皇太后的非分之荣()
銮驾过金水桥,入天安门。
一过了天安门,慈禧就看见,御道的两旁,陈设着吾仗、立瓜、卧瓜……接着,她看到了五色龙凤旗——
哎哟!
“法驾卤簿”之中,应该是没有五色龙凤旗的,只有太皇太后、皇太后和皇后的仪仗中,才有五色龙凤旗!
慈禧的心跳,愈来愈快了。
銮驾过了端门,御道的两旁,赤龙扇、黄龙扇……陆续现身,紧接着,凤扇和雉尾扇出现了。
慈禧的嗓子眼儿,微微的发干了。
这些,都是她最熟悉的皇太后的仪仗。
但是,她依然不能确定这就是她的仪仗,或许,“法驾卤簿”里头也有凤扇和雉尾扇呢?毕竟,“法驾卤簿”的花样,较之皇太后的仪仗,要多出好几倍,那些叫人眼花缭乱的旗、扇、幡、幢、伞、盖,哪个能够一一细辨呢?
或者说,她还不敢相信,这会是她的仪仗——
皇太后的仪仗,怎么可能陈设到外朝来?不,这儿不仅是“外朝”了,这儿已经是出了紫禁城了啊!
不过,如果是“法驾卤簿”,如前所述,一样是说不通的啊!
銮驾继续前行,御道两旁,赤方伞、素方伞、黄缎绣四季花伞……次第出现。
都是熟悉的皇太后仪仗中的器物。
这……愈来愈像了啊!
慈禧似乎能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声。
午门在望,钟鼓齐鸣。
咦,“五凤楼”的两翼,即东雁翅楼、西雁翅楼的前面——
东雁翅楼前,陈设凤舆一乘、仪舆二乘;西雁翅楼前,陈设凤车一乘、仪车二乘。
凤舆、凤车——这是只有皇太后、皇后仪仗才有的器物!
慈禧可以百分百肯定,“法驾卤簿”之中,没有这两样东西!
午门正前方,是皇太后仪仗中最具标志性的一个物件——一顶硕大的黄曲柄九凤伞盖。
黄曲柄九凤伞盖之后,十顶五色九凤伞一字排开。
至此,慈禧再没有任何怀疑了:这一路“盛陈”的,就是她这位皇太后的仪仗!
可是——
怎么可能呢?!
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啊!
在此之前,如果有人跟慈禧说,皇太后的仪仗,“可以”甚或“应该”于天安门而午门一路陈设,她一定认为,此人之谄媚,太过分了!要么无知之尤,要么另有阴谋,挖了坑给自己跳——反正,绝不是为了自己好!
别说真这么干了,就是只流露出一丁点儿类似的意思,朝野上下,就会轰塌了天!
“垂帘”的时候、大权在握的时候,尚不可想象的事情,现在,“撤帘”了,反倒变成了现实?
何以会给自己如此“逾格”的礼遇?
他……是怎么想的?
而且,这个“逾格”,尚不止于天安门而午门陈设皇太后的仪仗,天安门外的那四只“导象”,可非皇太后仪仗所有啊!那是“法驾卤簿”,是皇帝的仪仗!则这一番“礼遇”,不仅“逾格”,简直“僭越”了!
他……想干什么呢?
慈禧下死眼盯着那顶在风中猎猎飘动的黄曲柄九凤伞盖,脑中不禁微有晕眩之感。
她微微闭上了眼睛。
片刻之后,睁开眼睛,前面就是洞开的午门了。
不晓得进了宫后,还会有什么花样?
“四宫”銮驾,自午门中门,迤逦而入,过内金水桥之后,沿右路继续前行,过贞度门、中右门、后右门,穿过了三大殿。
果然,宫里还有“花样”:
贞度门前,陈设黄直柄花伞。
中右门前,陈设红直柄瑞草伞。
后右门前,陈设青黑直柄九凤伞。
这些,都是皇太后仪仗中特有的器物。
就是说,圣母皇太后的仪仗,不但摆进了紫禁城内的“外朝”,而且,还摆进了最重要的“三大殿”的地头。
时值隆冬,慈禧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肌肤,都滚烫起来了。
嘿,什么“逾格之恩、非分之荣”,这一类的话,以前总是用在臣子的身上的,未曾想,今儿个竟可以用在自己这个皇太后身上了!
他这一番安排,真是为了棋盘街那座大彩坊上的四个字——“崇功报德”吗?还是为了那句话——“是儿欲使吾居炉火上耶”?
欲使吾居炉火上?可是,“吾”已经“撤帘”了呀!似乎……没有这个必要啊!
难道,真的为了“崇功报德”?
他真的有这个良心?
队伍进入天街,“四宫”的銮驾,在乾清门前停了下来。
随驾的贝子以上亲贵、二品以上重臣按班跪好之后,皇帝、慈丽、慈禧、慈安,依次下车。
皇太后下车的时候,皇帝守在车门旁,做一个虚扶的动作——只是虚扶,真正搀扶皇太后下车的,是她们自己的总管太监和贴身女官。
既然是三位皇太后,皇帝这个“虚扶”的动作,就做了三次。
待慈安也下了车,皇帝垂手说道:“三位皇额娘都辛苦了!这就请回宫歇息,迟一点儿,女儿过去请安。”
按照既有的流程,皇太后这就换乘早已候在一旁的软轿,各自回宫,这出“三宫迎一宫”的戏码,就此告一段落,不料,圣母皇太后说话了:“皇帝!”
皇帝微微一怔,连忙答道,“是,女儿在!”
“今儿个的仪仗,”慈禧缓缓说道,“似乎……不是皇太后应当应份的,赶紧撤了吧!”
皇帝又是一怔,微一踌躇,转向身后的皇夫,“轩亲王!”
“臣在!”
“你替圣母皇太后回吧!”
“是,臣遵旨!”
关卓凡走上一步,庄容说道:“回圣母皇太后的话,今日之仪仗,变易容或有之,逾距则必无之,一切皆为应当应份。”
“变易容或有之……逾距则必无之?”
“是!”
慈禧沉吟了一下,说道:“国朝的典章制度,自然是你们军机上的人最为熟悉,我不好多说什么;不过,今儿个的仪仗,以前,似乎……没有过先例吧?”
“是!”关卓凡说道,“所以臣说,‘变易容或有之’。”
微微一顿,“可是,‘垂帘’是没有先例的,‘撤帘’也是没有先例的,圣母皇太后出宫,为文宗显皇帝‘静修祈福’,长达一年之期,更加是没有先例的!因此,为崇功报德,典章制度,不能不因之略作变易,此‘与时俱变’之义也。”
慈禧按捺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点了点头,平静的说道:“我晓得了——也罢了。”
他这番安排,竟真的是为了“崇功报德”!
*
第二一四章 一切都没变,一切都变了()
太极殿,长春宫,熟悉而陌生的地方。
嗯,为什么……会有陌生的感觉呢?
慈禧微微的有些恍惚。
卸了妆,脱下朝服,换上便服。
之后,长春宫、太极殿“留守的”宫女、太监,进来磕头请安。“温谕”了几句,放了赏,太监宫女们退了出去,玉儿请示:“主子,要不要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