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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2章

乱清-第8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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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传了玉儿进来,拉开窗帘,果然天光耀目。

    再看自鸣钟,短针指在“Ⅷ”,长针指在“Ⅻ”,堪堪辰正——上午八点。

    慈禧警告玉儿:明儿再不能这样了——我若睡过了头,一定要按时把我叫了起来,不然,就要耽误事儿了!

    玉儿连连称是。

    七福晋过来请安的时候,李莲英正在替慈禧梳头。

    坐在镜前的慈禧,并没有转过身来,七福晋站在她的身后,行了礼,慈禧对着大镜子,含笑招呼。

    “太后的头发,”七福晋赞叹着说道,“真正是好!就跟一匹黑缎子似的,臣妾真正是……唉,羡慕不来了!”

    这不是瞎吹捧,眼前秀发如瀑,几垂至地,光可鉴人。

    “不比之前喽,”慈禧微微摇头,“自从生了……呃,已经掉了许多了。”

    “哪个不掉头发?臣妾掉的更多!可是…怎么能跟太后比?——太后的头发,不管掉多少,反正,生的更多!”

    慈禧一笑,“你倒是会说话……”

    一句话没有说完,心里莫名其妙,“咯噔”一下,笑容就在脸上僵住了。

    哪儿不对劲儿呢?

    七福晋没说错什么话啊……

    也不是因为掉头发的事儿——说是那么说,其实也没有掉多少……

    也不是因为差点儿说出“自从生了孩子”这个话——在场的几个人,玉儿、李莲英、都是知根知底的,七福晋是自己的亲妹妹,也已经晓得这个事儿了……

    那……

    突然之间,慈禧心头,猛地一跳:

    镜中的七福晋,一身素白,而自己——

    老天!现在是“国丧”,我却没有“戴孝”!

    我……想都没有想过这个事儿!

    慈禧脸色,一下子就变过了!

    关卓凡、七福晋,是……大前天到的——老天,这都已经过了几天了?!

    我脑子里,怎么全然没有了这根弦儿?!

    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而且,昨天,关卓凡还又过来了一趟——

    他看到我、以及整个官港行宫,依旧一如平日,该红的红,该绿的绿,该花的花,一件白袍子也看不见,不晓得会怎么想?

    慈禧的脑子,“嗡嗡”直响。

    何况,“弃天下”的那一位,可是……我自己的亲生儿子!

    我是怎么了?!

    婉贞可是一直穿着孝袍,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我怎么就……视若无睹呢?

    她……她又会怎么想我这个太后姐姐?

    如果……如果不是我和她两个,同时出现在大镜子里,我恐怕……恐怕还是想不起来“戴孝”的事儿!……

    老天,我真正是昏了头了!

    这,这……

    不对头,不对头……

    还有,我想不起来,是因为……是因为……是因为出了一连串儿的大事儿,分了神儿,可是,玉儿、李莲英两个,为什么也想不起来?

    他们可都是宫里的老人儿,宫里的规矩,清清楚楚的!

    这不是……跟我装迷糊嘛!

    他们这么干,安的是什么心?!

    慈禧的怒火,在心底腾腾的窜了起来。

    “出了一连串儿的大事儿”、“分了神儿”,只能说是“原因”,却不能说是“理由”,以此自辨,十分之苍白无力。而且,因为“出了一连串儿的大事儿”,就“分了神儿”,反倒证明,自己对于“国丧”,根本未曾真正上心,因此,她本能的想要转移责任,替自己不可思议的健忘,找一个“替罪羊”出来。

    圣母皇太后的脸色变过了,玉儿、李莲英和七福晋,都看了出来——

    先变白,再转青,后涨红,嘴角微微下垂,太阳穴上的一根青筋,隐隐的露了出来。

    凤目之中,寒光闪烁。

    这是圣母皇太后雷霆震怒的前兆!

    如果是在紫禁城里,接下来,十有七八,就有一个太监或者宫女要倒大霉,圣母皇太后会把火儿发泄到这个可怜的人的身上——“拖了出去,活活打死!”

    寝卧之内,一片可怕的寂静。

    玉儿、李莲英和七福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可是,他们都不明白:问题出在了哪里?

    方才,没人做错什么,说错什么呀?

    怎么一转眼间,风光霁月,就变成了黑云压城?

    “玉儿,李莲英。”

    慈禧开口了,声音似乎淡淡的,但是,任谁都能听出,里头包含着的巨大的威压。

    “奴婢在!”“奴才在!”

    玉儿和李莲英,浑身一颤,赶忙跪了下来。

    七福晋退开两步,垂首屏息而立。

    “穆宗皇帝龙驭上宾,”慈禧缓缓说道,“现正值‘国丧’,你们晓得的了?”

    “是,奴婢晓得。”

    “是,奴才晓得。”

    两个人的声音,都略微有些发颤。

    “那,‘国丧’要戴孝,你们晓不晓得呢?”

    原来……是为了这个!

    玉儿和李莲英,同时跳出了一个念头:幸好,幸好!

    “回主子的话,”玉儿轻声说道,“晓得——这种事儿,奴婢们怎么敢不上心?”

    微微一顿,未待圣母皇太后雷霆大作,便接着说道:“孝袍都已经备好了——就是昨儿个晚上,才赶了出来的。”

    “嗯?”

    慈禧不由一怔。

    “主子容禀,”玉儿说道,“官港行宫这儿,不比北京的宫里,平日里是没有准备孝袍的——谁想得到这种事儿呢?穆宗爷的大事儿出来了,主子的孝袍,固然要新做,别的人,上上下下的,这个孝袍,呃,都要新做的……”

    圣母皇太后太阳穴上的青筋,慢慢儿不见了。

    “大前天……嗯,就是轩王爷和七福晋到的那天,”玉儿继续说道,“奴婢和老李,一得了消息,就开始办事儿了!不过,咱们这儿,没有裁缝,军营的裁缝,做出来的,又必定是不合身的,这个孝袍,呃,尤其是主子服用的,得拿到外头——天津城里去做……”

    顿了一顿,“这一来一往,就得花点儿功夫了,因此,直到昨儿个夜里,才算赶完了工,轩军快马,连夜送了过来。”

    慈禧的颜色,终于缓了下来,不过,依旧紧闭着嘴,不说话。

    李莲英小心翼翼的说道:“回主子,这个事儿,昨儿轩王爷过来的时候,奴才和玉儿,已经跟他回过了。轩王爷还说,幸好你们没有把这个活儿,拿到军营去,不然,还要往后拖的——军营里的裁缝,除了军装,什么都做不来的。”

    过了好一会儿,圣母皇太后淡淡的说道,“也罢了,梳洗过了,我就换上孝袍,另外吩咐下去,行宫上下,一律戴孝!”

    “是!”

    “请过了安,”慈禧看着镜子里的七福晋,“你就去吧,不用在这儿站规矩了。”

    七福晋赶忙说道:“是!”

    福了一福,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接下来的梳洗打扮,一直到穿上孝袍,慈禧再没有说过一个字儿,脸上也再没有一丝儿的笑容了。

    这场风波,似乎就这么过去了,但是,官港行宫的整个氛围,完全变过了。

    之前那种欣慰的、有点儿诡异的、心照不宣的笑意,从人们的脸上消失了,那层薄薄的愁云惨雾,又回来了。

    *(未完待续。)

第五十二章 你给我滚!滚!滚!() 
早膳略进了两口,慈禧便命撤了下去。

    一是昨儿个传洋膳,心情既好,胃口就开,进得过多了一点儿,过了一个晚上,直到现在,还是不怎么饿。

    二来,孝袍的事儿,也实在是让慈禧没有了胃口。

    这真正是不可原谅的疏忽!

    官港行宫,不同紫禁城、热河行宫,没有预备孝袍,需要临时赶制出来,这些,大约都是真的,可是,自己不该忘了“戴孝”这个事儿!

    李莲英说,他已经向关卓凡回过了暂时无法“成服”的原因——可是,本来,这个话,应该由自己来说的!

    慈禧不晓得,李莲英是怎么说的话?有没有说,圣母皇太后已经知情?或者,赶制孝袍的差使,就是圣母皇太后亲自交代下来的?

    估计是没有。

    就算李莲英真的这么说了,也比不得自己亲自向关卓凡譬解啊!

    关卓凡会怎么看自己?

    我在他眼中,会不会是个……根本不在意亲生儿子死活的坏女人?

    一念及此,慈禧沮丧极了!

    同时,一种被人看穿了底牌的感觉生了出来——那是一种强烈的挫败感和虚弱感,好像……一切的伪装和掩饰,倏然间变得透明,整个人无所遁其形似的!

    不但是被关卓凡看穿了“底牌”,甚至,也被底下的奴才看穿了“底牌”。

    玉儿和李莲英两个,虽然在下头准备了“戴孝”的相关事宜,可是,他们为什么没有主动提醒我?这两个,尤其是玉儿,在这种事情上,不至于别有用心,则最大的可能,不就是他们隐隐觉得,圣母皇太后并不怎么乐意戴这个孝吗?

    可是,这其实不是我的“底牌”啊!

    我绝对不是一个不在意亲生儿子死活的女人啊!

    听到载淳驾崩,我没有马上哭了出来,那是因为……震骇过甚!“堵”住了眼泪!

    还有,如果没有其后的一系列惊心动魄的变故,我的心思,自然都在载淳驾崩上头,略迟一迟,自然会为之雪涕,何至于——

    更加不可能连“戴孝”都忘了呀!

    想一想其后的那些“惊心动魄的变故”吧!——我被人泼上了“胎传遗毒”的污水,不但清白难保,载淳驾崩的责任,也归我一个人承担了!这对于一个女人,对于我这个圣母皇太后,意味着什么?!我怎么能够不惊慌失措,以致崩溃嚎啕呢?!

    事实上,我的崩溃嚎啕,既为自己蒙受不白之冤,亦为痛悼载淳年少崩逝——如果他还在,何至于此?!

    我不是个没心肝的额娘!

    后来,荣安继统、醇王造乱、神机出旗……哪一件,不是天塌地陷的事儿?这些塌天大事,一涌而至,我一时之间,昏了头,有什么奇怪?

    其中,奕譞那个混蛋,矫文宗皇帝的诏,要的,不仅仅是我的名节和圣母皇太后的位子,而是我的命了!我还没有从“胎传遗毒”的大坑中爬出来,又要被推进一个更深、更大的坑!

    真被推进去了,就不是爬不爬的出来的问题了——一进去了,就会立即跌死的!

    这种情形下,我忘了“戴孝”,有什么稀奇?

    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冒了出来:关卓凡、七福晋到达当日,确实是一件又一件塌天大事,纷至沓来,你应接不暇,震骇失措,不辨东西,尤有可说。可是,第二天呢?第三天呢?为什么还是想不起“戴孝”来?你都在想些什么呢?

    想些什么?

    想着……如何自救啊!

    哦,就是说,在你自己的眼里、心里,你自己的荣辱生死、得失利害,要比亲生儿子更加要紧喽?

    不,不!不是这么回事儿!

    那是怎么回事儿?还有,第四天呢?——就是昨天,你又做了些什么?游船河、传洋膳,笑语欢声,惬意的很啊!

    那不是因为他答允“承继穆宗毅皇帝时代之格局”,整出来一个“三宫并尊”嘛……

    哼哼,既如此,你还不承认“在你自己的眼里、心里,你自己的荣辱生死、得失利害,要比亲生儿子更加要紧”?

    不承认!一会儿地下,一会儿天上,这么颠来倒去的,谁的脑子都会乱的!你,你,你给我滚!滚!滚!

    慈禧狠狠的摇了摇头,努力把那个声音从自己的脑海中赶了出去。

    冷静下来之后,慈禧看清了这么一个事实:远离大柄十个月后,自己对于政事、权变的触觉,已不如之前那么敏锐了,不然,绝不会闹出不记得“戴孝”这种荒唐事儿来的。

    她的心,莫名的跳了起来。

    大政不可久假于人——这句话,是谁说的?

    想到“三宫并尊”,想到不久之后,就将回到养心殿东暖阁黄幔之后的宝座上,慈禧的心,跳得更快了。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不要再自怨自艾了!从现在起,我要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再也不要犯类似的错误了!

    嗯,我先想一想——还有什么事儿,是被我漏掉了的?

    这一想——嘿,还真的有!

    慈禧传了玉儿进来,吩咐道:“开书房!”

    *

    *

    前文交代过,关卓凡这次来天津,除了将相关脉案、奏折、会议纪要带了过来,还给慈禧带来了两套书——一套《明史》,一套《宋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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