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7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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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圣母皇太后,”胡氏请过了安,微微的喘着气儿,“大喜!轩亲王到了!”
一旁侍立的玉儿,不由轻轻的“哎哟”了一声,欣然色喜。
慈禧心中猛地一跳,然而,她却轻轻的抿了口茶,然后合上了碗盖,这才慢条斯理的问道:“哦?到了哪儿啦?”
胡氏微微一愣,说道:“回太后,刚进园子。”
“我知道了,”慈禧淡淡的说道,“你下去吧。”
胡氏有些摸不着头脑,讪讪的退了出去。
胡氏一出门,慈禧立即放下茶碗,站起身来,走到落地玻璃窗前,向外看去。
触目所及,不由自主,浑身一颤。
紧接着,鼻酸眼热,视线便模糊了。
青铜“水法”之前,两架西洋马车并列,一身戎装的关卓凡,站在车旁,长身颀立。
这个……冤家!
慈禧的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个词儿,就是“冤家”二字。
最近几个月,她努力振作,摆脱“产前忧郁症”的威胁,但没有人晓得——包括楠本稻在内,表面上恢复如常的圣母皇太后,其实几乎天天都在对这个“冤家”的怨怼中度过,有时候,慈禧想起关卓凡,简直有衔之次骨的感觉,真是恨不得“杀千刀”了!
可是,连慈禧自己也没有想到,一见到这个“冤家”的人,心头狂潮骤起,几乎就将之前对他的种种咬牙切齿,冲的七零八落,差一点儿,就“拿捏不住”了!
不过,她毕竟是慈禧,是那个杀伐决断的圣母皇太后。
她极迅速的拭了一下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警告自己:镇定!
头脑一清醒,一个疑问便出来了:关卓凡自然是骑马的,那,怎么会有两架车子?不是说,关卓凡和七福晋先过来,“东边儿”后过来吗?难道……
再一细看,第一架车子的车门,已经打开了,关卓凡的注意力,却是在第二架车子上头——就是说,第一架车子里的人,已经下车了,可视线所及,却并不见婉贞或者“东边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就在这时,旁边的玉儿,轻轻的惊呼了一声。
慈禧看了玉儿一眼,玉儿颤声说道:“主子,你看,王爷的胳膊……”
之前,因为心情激荡,以及视线角度的关系,慈禧并未发现关卓凡的异样,经玉儿这么一嚷嚷,她定睛细看——
关卓凡的左胳膊,是吊在脖子上的。
慈禧的脑子里,“轰”的一下,身子也跟着晃了一晃。
“主子,主子!”
玉儿赶忙扶住了慈禧。
慈禧摆摆手,意示自己不要紧,并要玉儿撒开手。
然而,她的脑海中,“嗡嗡”声不绝。
他受伤了!
怎么回事?!
是……走路踩空,跌了一跤?还是……骑马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下来?抑或是……
这个时候,慈禧无论如何,还不敢想象,关卓凡的伤,不是因为自己不小心,而是为旁人所加。
怪不得有两架车子……
就是说,他不是骑马过来的,而是坐了车子过来的……他戎马多年,现在,马都骑不得了,即是说,伤的很重了!
老天!
慈禧微微一阵昏眩。
这十个月里,北京那边儿,真的是发生过什么“天大的事儿”了!
她再一次深深的吸了口气,再一次警告自己:镇定!
那么说,另外一架车子里,就应该是婉贞了……
果然,脚踏放好,车门打开,七福晋的头露了出来。一个婢女早已在一旁侍候着了,伸出手,将她扶了下来。
七福晋的表情,混杂着惊叹、迷茫、惶惑,不过,慈禧的注意力,不在她的表情上,而在她的服饰上——
婉贞……怎么从头到脚,一身净素呢?
这——
不对,不对……这不是“净素”,这是……“缟素”!
老天,婉贞是在……服孝啊!
*(未完待续。)
第十九章 丧钟为谁而鸣()
慈禧心头大震。
难道是……方家园出了事儿?!
如果“出事儿的”真的是方家园的话,不会是照祥、桂祥——照祥只是个三等公,桂祥则什么爵位都没有,身上只有一个“散秩大臣”的虚衔,婉贞既是姐姐,又是郡王福晋,如果过世的是照祥或桂祥,婉贞是没有理由为他们服丧的。
那么,就只能是——
母亲?!
慈禧侍母至孝,想到母亲可能已经撒手人寰,不由得脸都白了!
不,不,母亲年纪虽大,身子骨儿,一向很好,我不要……自己吓唬自己!
那么,除了母亲,婉贞还会为什么人服丧?
呃,呃……
对了!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奕譞。
可是,奕譞既当盛年,又好打熬筋骨,也从来没听说他生过什么大病,怎么会?……
难道,还是……母亲?!
慈禧的心,剧烈的跳动起来,手脚发颤,口干舌燥,连冷汗都出来了!
玉儿也注意到了七福晋的一身缟素,圣母皇太后想的到的,她自然也想的到,于是,她的脸色,也变过了!
想安慰、开解圣母皇太后,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加上轩亲王那条令人震撼的胳膊,玉儿的脸上,听到胡氏启禀“大喜”之时的欣然色喜,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慈禧也好,玉儿也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现在竟是“国丧”。
“看见……李莲英了么?”
慈禧的声音,微微发颤。
“没……有。”
玉儿的声音,也打着抖。
这个时候,就见关卓凡向着主楼的方向,转过身来。
下意识的,慈禧向后急速退开两步,避开了可能的视线的碰撞。
她站着大喘了几口气,实在支撑不住,跌坐在旁边的“贵妃椅”上。
“主子!……”
玉儿轻声喊道。
慈禧低着头,摇了摇手,“你让我喘口气儿!他……就要上来了。”
玉儿踌躇了一下,退开了一步。
慈禧努力收摄心神,然而,这一回的自我调控,收效甚微,依旧心跳加速,心慌难耐,有一种喘不过来气儿的感觉。
她不由颓然,微微苦笑,一个念头冒了出来:算了,不管他了,该来的,总要来的!
可是……不行!
她一狠心,拿右手的指甲,在左手手背上,用力一掐,剧烈的疼痛,叫她精神一振,那口气儿,总算顺了。
但是,依旧心跳,依旧心慌。
慈禧和玉儿,都不说话了,寝宫之内,极其安静,两个人都听得到对方的呼吸,同时,似乎也听得到心跳声——只是,不晓得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每一秒,都无比漫长。
终于,外头的走廊里,响起了隐约的脚步声,略一细辨,便能听出,一行好几个人,有男有女,而且,马刺铿锵,里边还有军人——且不止一个。
关卓凡既然坐车,虽然一身戎装,靴子上并未装马刺,就是说,他的侍卫之类的人物,也跟了过来,这可是之前从未有过的!
什么意思呢?
慈禧和玉儿,都隐隐有风雨愈来的感觉。
胡氏先进来了,她却是满面春风:“启禀圣母皇太后,轩亲王求见!”
“嗯,叫他进来吧。”
慈禧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如常。
关卓凡进来了,单膝跪倒,右臂抬起,举手平胸,朗声说道,“臣关卓凡,恭请圣母皇太后万福金安!”
虽然“朗声”,却似乎有一点点的嘶哑。
关、慈二人,彼此尚有几步的距离,但是,转瞬之间,慈禧就觉得,那股浓烈的、熟稔的男子气息,已经穿透肌肤,侵入自己的五脏六腑了!
她的身子,微微的晃了一晃,再也无法叫自己“平静如常”了:
“起……来!”
圣母皇太后的声音,明显的颤抖着。
关卓凡谢了恩,站起身来。
慈禧的目光,无法脱离关卓凡的伤臂,惨白的脸庞上,透出一股近乎病态的红晕。
关卓凡微微扭低了头,也看了一眼自己的伤臂。
“请太后放心,”他平静的说道,“此伤并未及骨,只能算是皮肉之伤,没有什么大碍的。”
“并未及骨”、“皮肉之伤”……
怎么听起来,竟像是……锐器所伤?!
一念及此,慈禧的眼睛,倏然睁大了。
“还有,”关卓凡说道,“皇老太太十分康健,朴庵……也还好。”
慈禧提着的那口气,一下子就泄了下去,她以手抚胸,差一点儿,就说出口来:谢天谢地!
一旁的玉儿,却不由自主,脱口而出:“谢天谢地!”
这就算“失仪”了,不过,眼下的慈禧,顾不上这个。
“朴庵”是谁,她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称呼。
在慈禧面前提及奕譞,不论什么人,都不会称呼他的表字的。
宗眷之间,提及奕譞,一般都称“七爷”,其中地位高、辈分大的,都时候也会叫“老七”;臣下提及奕譞,自然是“醇郡王”,少数如恭王地位、辈分较奕譞为高者,有时也会直呼“奕譞”之名,但身为臣子,绝没有在君主面前,称呼另一个臣子表字的道理。
不过,奇怪的事情太多,这一点小小的异常,只在慈禧心头,一闪而过,并未予过多的留意。
慈禧想的是:这个人,简直能钻到你的肚子里去了!
心头既然大松,疑惑随之而起:
婉贞一身缟素,难道……不是服丧?
不可能啊!
那……究竟是为了哪一个呢?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难道是……“东边儿”?
血倏然涌上了头,莫名的亢奋,一下子就攫住了慈禧,掌心都微微发潮了!
这一次,出的可不是冷汗!
但是她随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不可能!如是,这种事情,不比寻常,关卓凡怎么可能瞒着自己?!
嗯,或者……
就是他来天津之前的事儿?
或者,他就是为了这个事儿,才过来天津的?
慈禧的心,又怦怦的跳了起来。
可是,“东边儿”也从来没有生过什么大病,她的身子骨儿,似乎也……一向很好嘛!
这个……
哼,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哪个晓得呢?
关卓凡并不晓得,此时的慈禧,竟然在转着这样的念头,他说道:“七福晋旅途疲惫,不能即刻入觐,请太后许她略息一息,再过来见驾。”
慈禧明白,所谓“旅途疲惫”,只是个借口,所谓“略息一息”,是这个“驾”,一定要关卓凡先来“见”过了,才能轮到七福晋,不可能七福晋先,关卓凡后,也不可能同时入觐——那可就尴尬了。
她点了点头:“嗯。”
关卓凡不说话了,左右看了一看,好像在寻找什么。
慈禧晓得他在找什么,低声说道:“在……隔壁。”
红霞已经飞上面庞,浑身上下都热了,她定了定神,对玉儿说道:“你带王爷去……看看吧。”
玉儿响亮的答了声:“是!”
然后,满面笑容的对关卓凡说道:“奴婢带路,王爷请跟我来!”
玉儿和关卓凡,一前一后,出去了。
寝卧之内,慈禧思潮起伏。
一丝儿愧疚涌上心头:想到“东边儿”“不讳”,自己竟然……没有什么悲戚之情?
可是,这一丝儿愧疚,很快便被被一个巨大的、动人的前景驱走了:
如果真的是“东边儿”——
那么,“两宫垂帘”,可就只剩自己一人大权独揽了!
慈禧又一次口干舌燥了。
这一次,和方才以为“不讳”的是自己的母亲,就有天壤有别了!
这一次,是因为无法抑制的兴奋!
自己会不会……想多了?
可是,婉贞既然不是为母亲服丧,那么,除了“东边儿”,她再也没有为第二个人服丧的理由了呀!
*(未完待续。)
第二十章 两军对阵()
慈禧的思绪,如潮水般翻腾起落,甚至有一点坐不大住的感觉了。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关卓凡和玉儿回来了。
慈禧的眼光,极其敏锐,关卓凡虽然面色平静,可是,她一眼便看出来了:那是努力自抑的结果,方才在隔壁,他一定是颇为激动的。
站在他侧后方的玉儿,一脸喜色,对着慈禧,微微点头,慈禧晓得,自己的判断,完全准确。
圣母皇太后深为满意。
所料不错,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