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6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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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道理,放到宝廷的折子上,也是一样的。有人就认为,宝廷之议,荒谬绝伦,“上头”绝对不应该“留中”,不但要“驳回”,还要“痛驳”。
谁持这个观点呢?
醇王。
*(未完待续。)
第二一五章 闹大了!()
万青藜是巳正左右离开礼部的,进宫大致是巳正二刻,到景运门的外奏事处,已近午初,宝廷“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由外奏事处而内奏事处,送到钟粹宫,大致在午初二刻。
不好说母后皇太后是什么时候看到这份折子的,因为轩亲王“恭代缮折”,母后皇太后看折子,已经完全流于形式,某些折子,即便十分重要,也不一定会第一时间御览。何况,以母后皇太后的水准,有的时候,单看题目,还弄不大清楚,这份折子重要还是不重要,以及重要到什么程度。
宝廷的折子,早一点,母后皇太后应是在传午膳的时候看到的,晚一点,应是在午憩起身之后看到的,不过,无论如何,申末之前,经已御览,并且十分清楚这份折子的重要性,因为,刚交酉初的时候,轩亲王紧急奉诏入宫,彼时,宫门刚刚下钥——如果没有极其紧要的事情,断不会在这个时辰,宣召外臣入宫的。
母后皇太后和轩亲王说话的时候,养心殿又一次被“清空”了,他们俩说了些什么,除了他们俩自个儿,没有第三人晓得,不过,总是不脱如何应对宝竹坡这份“惊天动地、惊世骇俗”的折子吧?大伙儿都不错眼的盯着军机处和内阁这两处地方,看看到了第二天,有什么旨意交代下来?
旨意自然是有的,还不止一道。比较吸引眼球的,是关于西征大军达坂城大捷的功赏的上谕,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展克庵的“双眼花翎”。这个事儿,如果放在平时,很值得津津乐道些日子,可是,眼下这个时候,跟“女皇帝”比起来,展克庵的这支“双眼花翎”,就不算个事儿了。
不过,几道上谕中,没有一道是和宝廷的折子有关的。
“留中”了?
也不一定,毕竟轩亲王入宫之时,辰光已晚,宝竹坡的折子,干系重大,也许轩亲王今儿个还要和其他的大军机商量?
于是,就有人就拐弯抹角的向文、曹、许、郭几个大军机打听。有的大军机,譬如文祥,嘴唇紧抿,眉宇之间,郁结不开,神色颇为古怪,但是,不论问话的是谁,只要问及宝竹坡的折子,他都是一概摇头,钳口不言。
第三天,还是没有动静。
这就基本上可以确定了:宝竹坡的折子,“留中”了。
折子“留中”,既可能是“上头”对这份折子不以为然,认为宝某人白日说梦话,满纸荒唐言,奇谈怪论,根本不值一驳,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淹了”算了,就当从没有收到过这份折子;也可能,刚好相反,宝某人之议,其实深惬圣心,只是火候未到,暂不宜张扬,或者——“上头”其实是“以静制动”,先看看朝野上下的反应,再决定下一步往哪边儿走?
到底是哪种情形,“上头”不给个准话,叫人心里痒的发慌啊!
醇王当天就想递牌子请见,忍了又忍,总算忍住了,他认为,自己现在的身份和责任,都不比从前,勾当大事,要“谋定而后动”。
下值回府,还未坐定,便吩咐:“请刘先生箑亭说话!”
“箑亭”是醇王府花园东南角山峰上的一座凉亭,造型别致,犹如一把展开的扇子,这个“箑”字,就是“扇”字的古体字。箑亭位处高处,在此谈论机密之事,不虞被人偷听;另外,眼下的天时,依旧炎热,在此谈话,八面来风,十分舒爽。
醇王换了便衣,来到花园,拾阶登上箑亭,远远便看见,刘先生已经在亭子里候着了。
刘先生看见醇王,起身一揖:“王爷。”
醇王十分客气:“先生请坐。”
“刘先生”的大名,上宝下第,字光亭,号颂宇,甘肃人。刘宝第的名、字、号,既气魄,“意头”也好,可惜,“场中莫论文”,好名字带不来好运气,刘宝第秋闱中式之后,春闱却连年不第。
第八次会试落榜之后,刘宝第对“正途”入仕,彻底失去了信心。
眼见年纪已长,功名未立,家里本来也算小康,但连年供给自己科考,已一贫如洗,负债累累,如果********的考下去,别说财力不逮,就算中了式,又有几年的官好做?
于是狠下心来,绝意科场,改为游走显宦亲贵门下,盼着能够得遇明主,如左季高一般,以幕宾的身分,出将入相。
他权奇自喜,自以为身负屠龙之术,每好做惊人语,敢用他的、用他用的久的东家,实在不好找。有时候,主客晤谈,一刻钟没到,主人便端茶送客,刘宝第所得,不过十两、二十两银子的红包——在主人眼里,他不过就是一个“打秋风”的。
刘宝第一直郁郁不得志,东奔西走,也不过勉强糊口,直到他遇到了醇王。
刘宝第战国策士的路子,非常对醇王胡思乱想的胃口,一席长谈,醇王以为刘宝第“国士”,就此留在府中,待为上宾,以备顾问,且阖府称“先生”而不名。
箑亭中已经备好了果品、酒水,醇王抿了口冰湃的红葡萄酒,皱眉说道:“今儿个还是没有动静,宝竹坡的那份折子,必是‘淹了’!”
刘宝第两道浓眉一挑,随即又紧紧的锁在了一起。
醇王看着杯中的红葡萄酒,用困惑的语气说道:“这下子,‘上头’到底是什么意思,还真不好猜了!”
“有什么不好猜的?”刘宝第冷笑一声,从牙齿缝中挤出话来,“‘上头’打定了立女帝的主意了!”
醇王浑身一震,杯中的红葡萄酒差一点洒了出来。
“能……吗?”醇王微微有点儿口吃了,“先生何以云之?”
“宝竹坡之议,”刘宝第的声音,犹如寒冰一般,“离经叛道,荒谬绝伦!‘上头’若没有立女帝的意思,不但应该驳回,还应该‘痛驳’!甚至——”
微微一顿,“将宝某人免官归旗,以儆效尤,也是应该的!为什么要‘留中’?”
醇王沉吟道:“或许,‘上头’不想闹大了这个事儿……”
“可是,这个事儿,已经闹大了!”
“已经……闹大了?”
“当然!”刘宝第斩钉截铁的说道,“宝竹坡‘为文宗显皇帝血嗣未绝仰祈睿鉴事’一折的内容,已经传遍朝野,且繁衍出了好几个版本,不晓得哪个才是‘正版’?眼见国本动摇,人心浮动,惶惶不可终日!这么搞下去,过不了多久,就要天下解体了!这还不算‘闹大了’?”
“国本……动摇?”醇王吃力的问道,额上微微见汗,“天下……解体?”
“王爷,”刘宝第说道,“女子继统,牝鸡司晨,阴阳倒置,乾坤颠覆!如此,国本岂得不动摇?国本动摇,人心离散,妖孽丛生,外侮横起,天下焉得不解体?!”
醇王额头上的汗,涔涔而下:“这……”
刘宝第的话,带着金属般的颤音:“覆巢之下,安得完卵?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王爷,这国家之本,是‘爱新觉罗’四个字!这天下,是爱新觉罗的天下!”
“动摇国本,荼毒天下……”醇王将酒杯往桌子上一放,“我……万万不许!”
“天降大任于王爷!”刘宝第目光炯炯,“拨乱反正,匡救社稷于倾覆之危,全在王爷一人了!”
“我……”醇王浑身的血,都滚沸了,“当仁不让!”
“好,王爷‘当仁不让’这四字,我当为之浮一大白!”
两人举杯互相示意,然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则……先生何以教我?”
*(未完待续。)
第二一六章 关某人的心思和胃口()
“王爷应该先问这么一句,”刘宝第微微一笑,“‘上头’何以竟生出了立女帝这个匪夷所思的念头?”
醇王沉吟说道:“仁、宣一系,选不出嗣皇帝了,迫不得已……”
刘宝第连连摇头:“借口,借口!”
“呃,我也觉得像是借口……”
“其实,连借口都算不上!”刘宝第说道,“仁、宣一系,怎么就选不出嗣皇帝了?载澄、载滢两个,难道是死人?”
他不但直呼载澄、载滢之名,还说什么“死人”,醇王和这两个侄子,感情其实不坏,不由自主,皱了一下眉头。
“唉,我那位六嫂,大雨滂沱之中,大庭广众之下……这个事儿,先生你也是知道的,六哥两夫妻已经把话说到那个份儿上了,还能怎么样呢?”
“不然,不然!”刘宝第微微冷笑,“如果‘上头’真的有心,立载澄、载滢其中一人为嗣皇帝,一道上谕便够了!难道,恭亲王真的敢抗旨不成?我就不相信,他真的会拿绳子勒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醇王默然片刻,点了点头,说道:“先生说的也是,不过,那样子就撕破脸了,我想,‘上头’是不会这么做的。”
“‘上头’确实不会这么做,可不是怕撕破脸,而是根本就不想立载澄或者载滢!”
顿了一顿,刘宝第继续说道:“先不去说载澄、载滢了,说说另外两位,载治、载漪——说是不能‘二次过继’,所以不能做嗣皇帝,嘿嘿,这算什么理由?我若在场,一句话就能叫那个曹琢如闭嘴了!”
“哦?请教!”
“叫载治、载漪‘归宗’!”刘宝第拉长了声调,“另外找人给隐王、瑞王承嗣就是了!”
醇王呆了一呆,随即瞪大了眼睛,一拍大腿,大声说道:“对啊!——先生高明!如此一来,就没有什么‘二次过继’的问题了!”
刘宝第颇为得意,正想继续发挥下去,醇王却皱起了眉头:“归宗?呃,载治归宗,就是回到了成亲王一支,那……可就出了仁、宣一系了!”
刘宝第一怔,这个可是没有想到,不过他面皮甚厚,不改颜色,说道:“没错,载治‘归宗’,确实出了仁、宣一系;可载漪‘归宗’,却是回到前惇亲王奕誴一支,奕誴虽然获罪夺爵,子嗣的爵位可没有动,照理,载漪还是有资格做嗣皇帝的。”
“‘照理’归‘照理’,”醇王微微摇头,“五哥那个样子,他的儿子……”
说到这儿,叹了口气,“是不可能做嗣皇帝的,没有人会提名他们的——我也不会。”
顿了一顿,说道:“其实,除了载漪,五哥还有载濂、载澜、载津几个儿子,我们兄弟几个里面,数他子嗣最广,可是……唉!”
刘宝第微微发窘——我怎么念不及此?说话要小心,不然,就叫王爷小看我了!
不过,虽然不慎“失言”,但他自有叫东家“另眼相看”的法子。
“王爷何须伤感?”刘宝第含笑说道,“王爷春秋正盛,必然子嗣其昌,兰桂芬芳,瓜瓞绵长!”
醇王“伤感”的,其实并不是自己目下膝下无子,不过,听了刘宝第的善诵善祷,脸上却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刘宝第的话,还没有说完:“大清朝将来的福祚,必然应在太平湖畔!”
从箑亭南望,就是太平湖。
醇王心中“砰”的一跳,连连摇头:“还谈不上,还谈不上!”
不说“谈不上”,而说“还谈不上”——咦,有点意思啊!
醇王的“还谈不上”,脱口而出,未经深思熟虑,但正因为如此,更堪玩味了。
不过,这个题目,点到即止就好,暂时还不宜深谈,刘宝第微微一笑,将话头拉回了“二次过继”。
“‘二次过继’,”刘宝第说道,“和公主继统、承嗣,一般的是离经叛道,王爷请想一想,二者相较,哪个‘离’得更远些?哪个‘叛’得更狠些?”
这种比较,其实是没有什么意义的,人说人话,鬼说鬼话,完全视乎屁股坐在哪一边儿了。
醇王的回答是:“自然是公主继统、承嗣,更……不像话些。”
“着啊!”刘宝第说道,“既如此,‘上头’为什么宁肯叫荣安公主继位,也不肯叫载治、载漪‘二次过继’?”
醇王心里说:载漪不管是不是“二次过继”,他既然是五哥生的,就没有做嗣皇帝的可能;载治呢,年纪比我还大,莫说“上头”不会真的“国赖长君”,就是我,其实也不愿意叫一个年纪比我还大的侄子来做这个嗣皇帝——侄子一登基就亲政,那,还有我这个当叔叔的啥事儿啊?
立一个幼帝,大伙儿才有足够的发挥的时间和空间,这一点,目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