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60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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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个傻,装不下去了。
因为,“她”既已有喜,整个事情,性质就全然不一样了!
出居天津,必是……生孩子去了!
说什么为先帝“静修祈福”,其实,竟是替先帝戴了偌大一顶绿帽子!
这,这也忒荒唐了!
慈安微微地哆嗦了起来。
还撒了一个“先帝托梦”的弥天大谎!哎哟,像模像样的,我几乎都要信以为真了!
真拿我当做三岁小儿,可以玩弄于股掌之上?!
你们两个,胆子到底有多大?!
慈安心底的怒火,不可抑制地燃烧起来,直烧得她满面通红、口干舌燥。
可是,她向来极少发脾气,甚至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发脾气?
喊几声,骂个娘?不行。
摔个杯子,砸个镇纸?也不行。
转了几圈,她颓然跌坐在炕上。
这一下子,就泄了气。
巨大的失落,严重的沮丧,涌上了心头,压倒了原本熊熊的怒火,只留下几株小小的火苗,摇曳不定。
泪水,无声无息地滑下了光洁的面庞。
你们,骗得我好!
你们……对得起我?
此前,慈安虽然一直不肯正面自己的怀疑,但是,并不意味她对“三角关系”的失衡无动于衷。事实上,她一直在努力调整和维持这种平衡,最重要的努力,就是行“娥皇女英”之事——将荣安公主和敦柔公主同时嫁给了关卓凡。
然而,似乎是……没起什么作用?
算算日子,“她”之有喜,竟是…两位公主釐降之后的事儿!
你已经娶了妻,还和她……
他的妻子,可是你的女儿,你竟然……
你们!……
沮丧更甚,怒火再起。
一个忍不住,不由就失声痛哭了!
哭声一起,自知不妙,立即以手捂嘴,扑倒在炕上,浑身抽搐,背脊不断耸动。
一场无声息的痛哭过了,倒是觉得发泄了许多,慈安坐起身来,正要开口喊人,想想不妥,起身开了奁镜,一眼看去,只见自己鬓钗散乱,双目红肿,她叹了口气,这副形容,叫底下人觑见了,紫禁城里,指不定又传出什么稀奇古怪的谣言来呢。
再看过去,镜中人梨花带雨,娇弱不胜,真正是……我见犹怜!慈安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微红的脸颊,只觉触手处娇嫩滑腻,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冒了出来:我的模样儿,不见得就比“她”逊色到哪里去,怎么“他”……
打住!
你在想什么呀?!
慈安被自己吓到了,心儿怦怦直跳。
镜中人已是面红如火。
她手忙脚乱地合上了紫檀奁镜,好像那里面装了一个可怕的魔鬼。
奁镜合上了,心儿犹狂跳不止。
过了好一阵子,慈安的心跳,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别再胡思乱想了!我现在要想的,是怎么处置这两个胆大包天的混蛋!
此念一起,立觉压力如山之重,几乎马上就要泄了气。
处置?
慈安呆了半响,脑子中转来转去的,还是下面这个念头:
我不晓得……该怎么办?
首先,慈安难以准确判断,“她”有了“他”的孩子,如果生了下来,到底意味着什么,最终会导致怎样的严重的后果?
她只能够肯定:“她”和“他”的关系,会因此愈形紧密,甚至变成真正的“一家人”,自己和“他”的关系呢,本来就要比“他”和“她”的关系疏远些,这下子,就正经成了“外人”了!
就像一根跷跷板,他们俩在一头,自己在另一头,如此一来,自己一定会被悬在半空,怎么使劲儿,都下不来!
那种叫天不应、呼地不灵的隐约的绝望感,叫慈安不自禁地浑身上下起了一层微栗。
这怎么可以?!
她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突然间,她意识到,自己想来想去,竟然都是“他们俩如何如何,自己又如何如何”,这个,呃,皇太后出轨、生子,最大的问题,不应该是……呃,先帝受辱,以及,呃,皇祀混乱吗?
我是皇后、皇太后,怎么,想来想去,想的都是……自个儿的事儿?
慈安颓然地坐了下来。
这一来,思绪更乱,更加想不明白了。
这一层想不明白,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就不必提了。
文宗崩逝以降,迄今为止,慈安历经无数惊涛骇浪,按理来说,也该“历练”出来了,遇到疑难之事,不至于手足失措,难以主张。可是,这几年,几乎所有的政事,都是慈禧提建议、拿主意,慈安从头到尾,只是“赞附”,她没有单独承受过政治压力,没有单独做过政治分析、判断,事情不论大小,几乎没有单独做出过任何决定。
她现在面对的难题,出入得失之严重,远远超过了当初罢黜恭王,同辛酉年祺祥政变相比,几不相上下。罢黜恭王,是慈禧和关卓凡联手做的;祺祥政变,是慈禧和恭王联手做的,其中,关卓凡也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说是慈禧、恭王、关卓凡三人联手做的,亦无不可。
现在呢?
自己的能力,不及他们三人任意一人之十一,却要去做他们三人加在一起才能够做成的事情?
那不是……要一个只能举起十斤重物事的小孩子,去举三百斤重的物事吗?
这怎么可能呢?
慈安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要不然,自己也去找个人,帮着出出主意?
此念一起,慈安就不由得苦笑:哪里去找这么个人?
皇太后有孕,这是天下第一号阴私事,哪个才是可以“与共机密”的?
泄了出去,怎么得了?
还有,“她”和“他”的力量——哪个才可以与之“相敌”?
就是恭王,也不成啊。
何况,恭王是在自己手上被黜落下去的,慈安再怎么忠厚,也明白:彼此的信任,已被打破,这份信任,不是短时间之内可以重建的,甚至永远也不可能重建。没有这种信任,就不可能做得来那种事儿。
还有,就不考虑信任与否的问题,也得想到:万一,恭王提出的“处置”的法子,自己不能接受,那么接下来……
“恭系”那边儿,会做什么?
慈安打了个寒颤。
自己是递给了他们一把……刀柄啊!
恭王的女儿嫁给了关卓凡,可是,绝不能因此就以为,恭、关二人从此再无芥蒂了,如果,有人握住了这个刀柄……
想到这儿,慈安发现,自己所谓“处置”,其实不同于当初对于恭王的处置,更不同于祺祥政变对于肃顺、端华、载垣的处置,不,不,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要罢黜“他”,更加没有想过要……除掉“他”呀!
自己想的,说到底,是要“他”……呃,“回来”。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三章 天晓得()
回来——回到那个标准的等腰三角形里,自己、“她”、“他”,各居一点。
慈安自然不晓得“等腰三角形”这样东东,不过,母后皇太后之“回来”,大致就是这个意思了。
对于关卓凡的忠诚,慈安是从不怀疑的——就算出了现在这档子事儿,依旧是不怀疑的,只是,这份忠诚,过多地偏到了“西边儿”,“东边儿”……唉,虚得很。
最好,“她”不要生这个孩子,然后,大伙儿各安其位,彼此和睦,一如……其旧。
慈安想起了她和睿亲王福晋的一段对话来:
“除了酸梅,还喜欢吃些什么?”慈安有意无意的,“酸枣、杨梅、山楂?”
“太后圣明!但凡酸物儿,我都爱吃!哎哟,不对,山楂可吃不得!我跟仁寿说,想吃冰糖葫芦,仁寿说,冰糖葫芦可以吃,不过,山里红做的冰糖葫芦,可吃不得!我说,冰糖葫芦不用山里红做,还能有什么味道?”
顿了一顿,睿亲王福晋继续说道:“仁寿瞪了我一眼,说,你傻呀!山里红孕妇吃了,一不小心,孩子就会流掉的!”
山里红,即山楂。
慈安心里重重地颤了一下。
她想起了长春宫小厨房里的山楂。
“她”是生过孩子的,怎么会不晓得山楂是吃不得呢?
再一细想,也不奇怪,后妃怀上龙种,一切饮食,都由太医院和御膳房择定供应,给什么吃什么,决不允许自行其事。太医院和御膳房,自然不会供应孕妇吃不得的食物,同时,也就不必将饮食上的无数禁忌,一一说明。
因此,“她”不晓得山楂吃不得,也是有可能的。
慈安开始胡思乱想:如果,“她”竟因为吃了山楂小产,这个孩子,不就“不要生”了嘛……
想到这里,慈安悚然一惊:我——我想什么呢!
孕妇小产,那岂是好玩儿的?!弄不好,大人、孩子,一块儿……
我怎么会生出如此恶毒的念头?!
慈安背上的冷汗渗了出来。
“她”总是你的姐妹!这么多年,风雨同舟,荣辱与共,就因为“她”走错了一步,你就要——
唉,你还算是……姐姐?
想到长春宫绥寿殿五年来一直保持着自己居住时的陈设,一丝儿也没有变过,慈安的额上也开始出汗了!
“她”怎么对你,你又怎么对“她”?“她”就算出了轨,你也不能就——
再说,“她”虽然做错了事,可……不能就说对你不起啊!
“她”对不起的,呃,只是……先帝。
更重要的是,如果“她”真的……去了,养心殿那张黄幔之后,就剩下你一个人了,会……怎么样呢?
唉,还用说吗?
莫说“宸衷独断”了,就连看份折子,都得“她”在一旁,从头到尾的给自己譬解!
单自己一人,折子都看不明白,遑论什么“垂帘听政”?
江山社稷,万斤重担,若只有自己一人,如何挑得起来?
到时候,自己要么“撤帘”,要么,在黄幔之后做牵线木偶。
再往前想,若没有了“她”——
辛酉年,自己一人,如何斗得过肃顺那班顾命大臣?孤儿寡妇,必定是被他们摆弄于鼓掌之上的!时间长了,以肃顺那个脾性,谁能保证,他不会起什么悖逆的心思?
蔡寿祺弹劾恭王,恭王不但没有一丝惭悔戒惧之意,反而恼羞成怒,竟御前咆哮,要严办蔡寿祺——这副形容,较之肃顺,又好到哪里去了?如果没有“她”,自己又能拿恭王怎么样呢?
嗯,还有“他”。
对付肃顺也好,对付恭王也罢,若没有“他”,又会如何?
也不说目下的国政,里里外外,哪一处少得了“他”?
还有……轩军。
处置不当,激起兵变,那个沸反盈天的局面,谁有本事收拾?
国家才安定下来几天?可不敢……在自己手上给弄乱了!
不然,自己不成了大清的罪人?百年之后,怎么好去见列祖列宗的面?
还有,“她”固然对不起先帝,不过,就算……呃,生下个孩子,也不能就说“混乱皇祀”——今上的妃嫔出轨、生子,才叫“混乱皇祀”,先帝崩逝,已五、六年了,“她”目下生子,和“皇祀”,呃,扯不上任何关系的呀。
人家说,臭汉、脏唐、宋埋汰、元烂污、明邋遢、清鼻涕,这个,呃,不过就是一顶绿帽子,也没什么……太大不了的吧?先帝,呃,也能够体谅的……
慈安拼命给自己找理由,已经有些“慌不择路”了。
不过,最重要的那部分,她终于想清楚了:“东边儿”、“西边儿”,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可以单打独斗,自己可是不成!为了“她”出轨、生子,就想着拿“她”怎样、怎样,这个想头,太笨了!——简直就是自个儿同自个儿过不去!
同样的道理,若为了这个事儿,就拿“他”怎样、怎样,一般是愚不可及!
唉,还是那句话,“回来”……就好了。
可是,怎么才能够“回来”呢?
装傻?当不知道这回事儿?
这个……难啊。
慈安晓得,自己不是一个善于作伪的人,她实在没有信心,心里已经扎下了这么大一根刺,自己还可以在“她”和“他”面前,长时间“一如其旧”。
“她”和“他”,都是最聪明、最敏锐的人,时间略长,必然察觉到“东边儿”有异,可是,又不明白状况出在哪里,如此一来,难免要生猜忌之心,久而久之,不出状况也是要出状况的!
再说,这么憋着,自己也实在受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