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6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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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理由并不如何充分,不过,慈安素乏急才,仓促之间,能编出这么个理由,已经不容易了。
她的真实想法是:依然还是不对劲儿啊!
不管进了一大筐、还是进了一小篓,不管是否一式两份、无分轩轾,这些梅子,到底是地道的酸物儿,自己一枚也没有吃,长春宫那边儿,却……
方才喜儿怎么说的?对了,“且比长春宫那边儿的还多”——既是“一式两份、无分轩轾”,长春宫怎么可能少过钟粹宫?少的那部分,自是已经吃掉了的!
这,才几天功夫,就进用了这许多?
长春宫小厨房厨娘的话,又回响在耳边了:“主子这段日子,胃口不是太好,午膳、晚膳,都进的不多,常常要加顿夜宵,夜宵的菜式,不是酸梅猪脚,就是酸梅排骨。”
她嗜用酸物儿,是毋庸置疑的了。
难道,这几年,她的嗜好,由甜而酸,改变如此之大,自己一无所知?
这,可能吗?
慈安又想起桂莲的话来了:“主子说了,不过是看折子看多了,有点儿胃滞罢了,不算什么毛病,没必要传御医……”
身子觉得不舒服,却不传御医,这可不是她的做派呀!
除非……
不,不!绝不可能的,绝不可能的!
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
*
慈安今儿的午膳,进得毫无胃口;膳后,照例要歇午觉的,可思绪翻覆,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到了未正,只好起床,打起精神,梳洗上妆,因为已经约好了:今儿下午,睿亲王福晋入宫问安。
睿亲王仁寿的年纪,比慈安这位婶子,大了差不多一倍,睿亲王福晋的年纪,却比慈安还要小着好几岁——她是续弦。
睿亲王福晋行过了礼,慈安立即命人赐坐,待睿亲王福晋喜气洋洋地坐下了,慈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你是有身孕的人,不必隔三差五地到我这儿来立规矩,这话我说给仁寿了,他怎么就是不听呢?”
“太后别怪他,”睿亲王福晋赔笑说道,“是臣妾自个儿挂念太后,一定要过来的。还有,我刚刚怀上,肚子还没有变大,行动便给得很,太后不必担心。”
顿了一顿,又说道:“再者说了,臣妾有喜,还不都是托了太后的福?我多往宫里面儿跑跑,多沾沾太后的福气儿、喜气儿,肚子里的孩子,可不就是赚着了吗?”
慈安不由的露出了笑容,说道:“你这话,我倒是爱听。好罢,我就老了面皮,真当你托了我的福吧。”
睿亲王福晋“托福”之谓,是有所指的。
不久之前,荣安公主、敦柔公主“釐降”,睿亲王福晋奉派了“送亲命妇”的差使,本来,她年纪既轻,又是续弦,并不适合做“送亲命妇”的,但以仁寿和关卓凡的密切关系,这个出风头的体面差使,还是落到了她的头上。
睿亲王福晋是续弦,在宗室内眷中,算是一个“异类”,做过“送亲命妇”,对提高她的地位,大有助益。对关卓凡毫不介意“送亲命妇”续弦的身份,仁寿夫妻都十分感激,另外,对于慈恩浩荡,夫妻俩也是感戴不已的。
更妙的是,不久之前,睿亲王福晋居然怀上了!不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仁寿都是老来得子,他得意非凡,欣喜莫名,算算日子,恰恰好是睿亲王福晋做“送亲命妇”第二天的事儿,夫妻俩都以为是沾了“公主釐降”的喜气,在皇太后面前,感戴慈恩,自然就是“托了太后的福”了。
自然而然,两个女人的话头,就围绕着睿亲王福晋的身孕进行了。
慈安问,有没有什么很不舒服的地方?
“劳太后挂念,”睿亲王福晋笑着说,“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是这胃口要命!除了酸物儿,竟是什么都不想吃!”
慈安面色微微一变。
“有一天,”睿亲王福晋继续说,“不晓得仁寿打哪儿弄来了一大篓子新鲜酸梅,可把我高兴坏了!我对仁寿说,这大冬天的,你还能找到新鲜酸梅?可真本事了!他得意洋洋地直捋胡子,我问他,到底是从哪儿弄来的呀?他只是笑,不说话,不过——”
说到这儿,睿亲王福晋的脸上,露出了年轻女人那种特有的微带着狡黠的得意笑容:“哼,他不说,我也猜得到。”
睿亲王福晋没有留意到,母后皇太后的面色,已经愈来愈异样了。
“那么——”慈安声音发涩,“是从哪儿来的呢?”
“回太后,自然是轩亲王替他寻来的!这些个新鲜梅子,都是南边儿的东西,凭仁寿自个儿,哪里有这个本事?”
*(未完待续。)
第九十一章 三角关系()
到了传晚膳的时候,慈安对睿亲王福晋说:“我这儿的菜式,一定不合你的胃口,我就不虚留你了。”
这真是体贴入微。不然,如果照常例“赐膳”,陪太后传膳的“恩典”固然荣耀,可睿亲王福晋领了,一定非常辛苦;如果忍不住呕吐,那这风景可就煞得大了。
不过,睿亲王福晋想不到的是,母后皇太后不要她“陪膳”,固然是考虑到她特殊的身体状况,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太后此时心情激荡,如果还要打叠精神,和她一起吃这顿味同嚼腊的饭,实在是太煎熬了。
一顿丰盛的晚膳,慈安只进了几筷子,就叫人撤了下去。
到此地步,喜儿已看了出来,母后皇太后心烦的,只怕不止小皇帝“逃学”一件事。
会是什么事儿呢?
是外朝的事儿吗?
应该不是吧,母后皇太后从养心殿出来的时候,气色还好啊。
今儿除了上午小皇帝那档子事儿,就是下午睿亲王福晋的入宫请安了。可是,喜儿一直随侍在旁,婶子和侄儿媳妇说的话,基本上都是听见了的,呃,她们俩说的,可都是高兴的事儿啊。
百思不得其解。
胡思乱想,甚至开出了这样的脑洞:会不会……是因为母后皇太后自己没有生养,听到睿亲王福晋怀上了,这个,就……伤感起来了?
哼,睿亲王都那么大把年纪了!
厪虑烦扰,当然不是为了喜儿脑洞出来的这个缘故,不过,某种意义上,小姑娘的奇思妙想,倒也不是一点儿道理没有。
喜儿试探着问道:“主子,是不是身子不大爽快?要不要……传御医?”
慈安摇了摇头。
喜儿不敢再说什么了,心里面嘀咕:这娘仨儿,还真是像啊,都不爱传御医呢。
冬天的天儿黑得早,晚膳过后,就是掌灯时分了,窗子外面的人和物,慢慢黯淡下去,慈安心头的人和物,却愈来愈是清晰。
她确定:“她”有喜了,且怀的是“他”的孩子。
这个事儿,慈安如此确定,似乎不大符合情理。
事实上,除了喜进酸物,慈安并没有慈禧怀孕的任何别的佐证,怎么就如此肯定——“她”有喜了?
她更加没有关卓凡和慈禧有染的任何证据——直接的、间接的,都没有,怎么就能够确定——“她”怀的,是“他”的孩子?
可奇怪的是,一听到那些新鲜酸梅是“轩亲王进的”,自然而然的,慈安就冒出了一个奇异的念头。刚开始的时候,这个念头还是模糊的,似乎还呆在什么远地儿,之后,一点一点,一步一步,愈来愈近,终于面目清晰,形状狰狞,动魄惊心。
这个过程,不算快,可是非常执拗,不止一次,慈安试图将它扭向别的方向,但是,她做不到——好像,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这个念头,将它从迷雾中推出来,一直推到慈安的眼前,叫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这,是怎么回事儿呢?
也许,类似的念头,她早就有了,只是深埋心底,深到连她自己也没有明确地意识到这个念头的存在。
或者,偶尔思及,立即驱开,同时自斥荒唐。
总之,无论如何,不曾、也不肯正面面对之。
现在,终于躲不开了。
问题是,慈安怎么会有这种“类似的念头”呢?
女人的……第六感?
嗯,不能排除这个因素,不过,更重要的原因在下面:
慈安、慈禧、关卓凡,三人之间,形成一个三角关系。这是一个等腰三角形——一个倒置过来的等腰三角形:慈安、慈禧,是上面的两个点;关卓凡,是下面的那个点,关卓凡到慈安的距离、关卓凡到慈禧的距离,应该是相等的。
理论上来说,这个等腰三角形,应该是一个非常稳定的结构。可是,从一开始,关卓凡这个点,到慈安和慈禧的那两个点,距离就不是完全对等的。随着时间的推移,关卓凡和慈禧的关系愈来愈紧密,两点之间,距离愈来愈短;关卓凡和慈安的关系,并没有因此而疏远,可是,相形之下,“关点”到“安点”的距离,较之“关点”到“禧点”的距离,却是愈来愈长了。
不能说这个等腰三角形愈来愈不稳定了,可是,这种相对距离上的显著变化,当事人不可能一无所感。
慈禧和关卓凡两个,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其中,慈禧还非常乐意这种变化的发生,并一直在用各种手段,努力催化和推动着这种变化的发生。
慈安呢?
慈安忠厚老实,人也不算聪明,但是,她绝不是傻子,更不是木头,正常女人该有的直觉,她都有。更何况,母仪天下、垂帘听政,深宫倾轧的锤炼、最高权力的浸润,在某些事情上,她的感觉,只会比普通女人更加敏锐。
别的不说,就说“太后出巡”这件事儿,天津、颐和园,一而再、再而三,都是“西边儿”的差使,就没有“东边儿”的啥事儿,不论母后皇太后每次不能成行的原因是什么,总是……不对劲儿啊!
还有,太后临幸关某人的家,前前后后好几次了,也都是“西边儿”一个人的事儿。
这些个吊诡的情形,外边儿的人都嚼烂了,慈安难道一无所感?
事实上,就像现代社会流传的各种亦真亦假的政治绯闻一样,圣母皇太后和轩亲王的“特殊关系”,在当时北京的市井阛阓中,几乎是被人半公开地谈论的。对于这种口口相传的“地摊文学”,并不会有官府进行干涉,因为没有哪个当官的烧坏了脑子,去做这种吃不着羊肉惹一身羊骚的事儿——事情搬到台面上,圣母皇太后和轩亲王,绝不会认为你忠心、能干,相反,第一个想宰了你的,就是他们二位。
这种“民间口头文学”,母后皇太后也常常被扯了进去,弄成了“三人行”,个中荒唐香艳之处,就算摆进《绣榻野史》,大约也没有什么违和感的。
官场、士林,不同民间,类似的话题,自然是禁忌,可彼此真正走得近的,也并不真正回避这种话题,只是谈论的方式,比较隐晦罢了,譬如,本书中提到过的恭王和宝洌А⒃驼粤椅摹
嗯,所以,慈安姐姐就算感觉到了什么,也不过是后知后觉,不能算是多么出奇。
*(未完待续。)
第九十二章 处置()
既有知觉,再看“她”和“他”,慈安的感觉,就没有法子和以前完全一样了。
慈安、慈禧、关卓凡,三人同处一室,绝大多数时候,都在养心殿东暖阁,有军机全班“叫起”,也有关卓凡单独的“起”,不论哪种“起”,说话、动作,慈禧、关卓凡都严守君臣分际,按理来说,是找不到什么破绽的。
可是,情人之间,那种特有的微妙的眼神、表情和肢体语言,纵然关卓凡和慈禧两个,算是这个时代最聪明的男人和女人,纵然他们已经十分刻意,十分小心,却还是无法全然避免。特别是慈禧,一道黄幔相隔,在心理上,多了一层安全感,有时候,她会不记得严格控制自己的“眼神、表情和肢体语言”。
除了关卓凡和恭王,其余军机大臣都跪在地上,且按规矩不能随便抬头,就是站着的两位,也要保持微微垂首的姿态,因此,黄幔之后的圣母皇太后偶尔“失仪”,大军机们是很难发现的。
可是,同在黄幔之后、并排而坐的“身边人”呢?
尤其这位“身边人”,已经有意无意的变成了“有心人”。
于是,蛛丝马迹愈来愈多。
对于这些令人不安的迹象,慈安本能地进行“自我打压”,相关念头一起,立斥荒唐,并努力逐其出自己的脑海——也就是强迫自己“装傻”。
现在,这个傻,装不下去了。
因为,“她”既已有喜,整个事情,性质就全然不一样了!
出居天津,必是……生孩子去了!
说什么为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