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37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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靴子落下来了。
这是好大一篇文章——除了那句“卓凡向天立誓:不雪此耻,誓不为人”没有收录之外,基本上就是关卓凡在“铁路会议”上的发言的文言文版。为免书友们看得气闷,狮子就不尽录了。
虽然会议的内容当天就几乎全部“流”了出去,但亲眼看到这道上谕,未曾与会的朝臣们依然目眩神摇。这道“明发上谕”,在朝野上下,犹如洪钟大吕,震撼心魄,回响绕梁,良久不绝。
不少人在心里生出这么一个念头:要“变天”了!
上谕中没有给徐应祥任何处分,可批驳之狠,声气之毒,过于任何处分。徐应祥当天便上了折子,以“老病侵寻”,请求致仕。
徐应祥本来写得一笔匀圆丰满的馆阁小楷,但这份折子上的字体歪歪斜斜,到了最后,几不成文。
大伙儿都说,徐节庵写这份奏折的时候,“大汗淋漓,面无血色,已近虚脱”。想来徐侍讲是在自己家中写的折子,这些情形如何宣之于外,不得而知了。
朝廷立刻批准。
关卓凡想:是你自己辞职的,可别说俺打压言论自由啊。
很有几个人去给徐应祥送行,包括徐应祥的同年和翰林院的同僚。据他们说,“一夜之间,徐节庵老了十岁,步履蹒跚,几乎不良于行。”
有人私下底悄悄感叹,“前面有一个德兴阿,现在又出了一个徐应祥,这一武一文,都是废了!”
“寒蝉效应”开始生出。
这道上谕“明发”的次日,又一道“明发上谕”由内阁颁出,是关于这次征日有功将士的封赏的。
其中,比较重要的是以下这些:
张勇,松江军团副军团长兼骑兵师师长,晋三等伯爵。
张勇原是一等子爵,“五等封”中,子爵而伯爵,是一道重要的坎儿,因为伯爵以上,即为超品,是真正意义上的“显贵”了。
伊克桑,松江军团第三师师长,晋一等子爵。
伊克桑原是二等子爵,朝廷和宗室里面,颇有人想借着这次机会,将伊克桑“抬进”伯爵。但关卓凡表示,朝廷赏黜,自有制度,不可轻逾,晋一等子已经很好了。
郑国魁,松江军团第三师副师长,晋骑都尉,加提督衔,赏头品顶戴、黄马褂。
姜德,松江军团第四师师长,晋一等男爵。
姜德原是一等轻车都尉,这次进入“五等封”,且连升三级,是因为他的第四师是这次征日事实上的主力,出力最多,伤亡也相对较大。
刘玉林,松江军团第四师副师长,封云骑尉,记名副将。
轩军赴美,刘玉林“留守”国内,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一个游击。后来因“练兵有成”,被保到了参将。可这个参将不是直接从军功得来,谁都知道并不值钱。这一次,总算是勉强赶了上来。
丁汝昌,松江军团海军提督,晋一等轻车都尉。
丁汝昌去英国之前,职位是水师总兵,爵位是骑都尉。回国之后,职位立即变成了海军提督。是次征日,海军原是去“见习”的,从头到尾,也只打了一个若狭湾战役,还只是个配角。但这场战役意义极其重大,丁汝昌因此得以“跳级”,封到了一等轻车都尉。
图林,松江军团近卫团团长,晋骑都尉,赏穿黄马褂。
安德森,松江军团炮兵师师长,加总兵衔,赏头品顶戴。
松江军团总军需官贝灵格,赏二品顶戴、黄马褂。
办“粮台”的,打完了仗,加级升官不稀奇,但“赏穿黄马褂”,国朝两百余年,几乎绝无仅有。
松江军团参谋长施罗德,赏二品顶戴。
“管带翁贝托国王号”大爱德华,加副将衔。
“管带杜里奥号”小爱德华,加副将衔,赐“巴图鲁”名号,赏穿黄马褂。
小爱德华比大爱德华多了这么些东东,是因为“杜里奥号”参加了若狭湾海战。
姜逸田,松江军团小仓城后勤基地守备营营长,孤军坚守小仓城后勤基地,居功甚著,亦是“征日第一功”,封云骑尉,赐“巴图鲁”名号,赏穿黄马褂。
除此之外,姜逸田还是整个轩军中第一个获得“头等勋”的人,他将会在数万将士的面前,由爵帅亲手颁发红色领绶的“雄狮章”。
这个功勋的意义,远远超过了“封云骑尉,赐‘巴图鲁‘名号,赏穿黄马褂”,真正是“划时代”的。为之眼热心颤的,也包括华尔、张勇等一班高级将领。
而轩军首个最高荣衔,居然由一个营长获得,数万轩军中下级军官和普通士兵,无不热血沸腾。
另外,姜逸田带的这个营,获得“集体三等勋”,将人手一枚蓝色领绶的“捷豹章”——只是这个“捷豹章”,和“个人三等勋”的“捷豹章”略有差异:“个人三等勋”的豹头向左,“集体三等勋”的豹头向右。
这个也是前所未有的安排,兄弟部队各种羡慕嫉妒恨,姜逸田营的官兵,更是一夜之间,每个人的眼睛都长到了头顶上。
还有一项勋赏,也非常引人注目。
中美联合舰队司令官杜立德,封一等男爵,而且,“子孙袭爵,永不降等,世袭罔替”。
晋一个未入华籍的洋夷“五等封”,固然从所未有;而一个一等男爵荣被“子孙袭爵,永不降等,世袭罔替”的殊恩,亦是没有前例的。
本来,为杜立德封爵的正常程序,是朝廷派出钦差,赴天津颁旨封爵。但杜立德提出,最好可以允许他进入首都,并在“正式的场合”接受封爵;作为交换条件,他愿意和中国的官员一样,在钦差宣旨的时候,行双膝跪拜叩首礼。
这可就有趣了。
*
(晚上十点钟左右还有一更)
*(未完待续。)
第二十五章 冰火交淬()
本来,杜立德接受封爵的时候,行单膝跪礼就好,并不要求他行双膝跪拜叩首礼,没想到他自己跳出来要求“入乡随俗”。
杜立德对贵族身份的热衷,使他觉得封爵的“程序”愈“标准”,爵位的“含金量”便愈高。如果自己被“特殊”对待,那么自己的这个爵位也就变得“特殊”了——意思是这个爵位就夹杂了某些“非正式”的因素,爵位的“含金量”便随之降低。
杜立德并不以外交人员自居,根本不在乎自己双膝着地会给美利坚合众国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同时,内战结束,可预见的将来,美国对内对外,都不会发生大规模的战争,杜立德在军界的发展,事实上已经摸到了“天花板”。如果不来中国,这个时候,他大约已退役去做生意了。所以,杜立德也根本不担心此举会给他个人的仕途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反而,一个地道的贵族身份,除了大大满足虚荣心之外,对他以后“混世界”,大有助益。而且,真真正正,“惠及子孙后代”啊。
不过,杜立德要求“入乡随俗”的这个“俗”,并不是什么好“俗”。
关卓凡努力的方向,是要让中国人的身子站得更直,而不是弯得更低。所以,在礼节方面,一定是“以夷变夏”,而不是“以夏变夷”;不是要外国人“入乡随俗”,而是要中国“和国际接轨”。迟早有一天,中国人面对自己的君主的时候,膝盖也要离开地面的。
杜立德的这个要求,是和这个大方向背道而驰的。
但是,就短期的政治效应而言,杜立德此举,却会给关卓凡带来巨大的“加持”。
从乾隆朝英使马嘎尔尼开始,面见中国皇帝的时候,洋使的膝盖就变硬了,弯不下去了。我天朝上国对之实在不能理解,为此反复折腾,始终不得要领。闹腾来闹腾去,这个膝盖弯不弯得下去的问题,变成了中国对外交往的一大障碍。
后来,窗户纸终于捅破了,不能再自欺欺人了:洋人的膝盖原来是和腰杆一起变硬的,世易时移,再要人家折腰下节,万万不能。只好自己生闷气,躲起来不见人。
再到后来,人家的洋枪洋炮打过来,躲也躲不住了,就只好“出狩”了。
现在,居然有洋人的高官,主动要求弯下膝盖——这个,难道不是“国朝中兴、天威被远、来人向化”之明证吗?
可以想象,现下的国人,无论是改革派还是保守派,都会为之兴奋莫名吧!
权衡利弊之后,关卓凡还是决定利用杜立德的膝盖一把,特别是在激烈地敲了保守派的脑壳一轮之后。
嗯,就当打了巴掌之后,给个甜枣吧。
至于“洋人进京”,杜立德大约以为中国和日本差不多,是件异常严重的事情。因此,不惜主动以行跪叩礼作为交换条件。事实上,虽然中国对洋人进京也有限制,但北京城里本来就已经有一大扎洋人了,而现在的朝廷的政策取向,是鼓励增加必要的中外人员往来。不然,还搞个屁洋务。
所以,杜立德进京,其实不是什么多难的事情。
上谕发布的同时,关于杜立德将进京受爵、并行双膝跪拜叩首礼的消息,也泄了出来,朝野上下,果然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起来。
这个杜立德,和华尔、福瑞斯特、白齐文等已入了籍的洋将不同。华尔他们,既已归化,行礼如仪,是应该的。而杜立德是美利坚国现役高级将领,却肯“诚心向化”,实在难得!
但再冬烘的脑袋,也明白,这大约不是俺们“教化”的好,不是什么“远人不服,则修文德以来之”,而是关某人这两年国内国外,不断拳打脚踢,才有这番“顾盼有威,远人来朝”的局面。
昨天,保守派们还在对着斥责徐应祥的上谕晕头转向;今天,面对这道封赏轩军的上谕,却难掩欣然色喜。此时再想到、再提到关某人,心里便不由五味杂陈,实在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了。
上谕中还提到了一位:徐四霖。“加三品按察使衔,赏二品顶戴”,徐子绥如愿以偿地戴上了红顶子。
徐四霖已经内定为第一任驻日公使,这是中国的第二位驻外公使。
这儿多说一句:本来,中国的第二位驻外公使,应该是驻英公使的。
在得知中国向美国派驻公使之后,英国的外交部就通过北京的公使馆,向总理各国事务衙门提出,中国也应该向英国派驻公使。
不过,新年伊始,中国的政坛,就大起波澜。太后和首相,为了一个女人,产生了严重的矛盾,中央政府上上下下,人心惶惶,没人有心思来搭理英国人的这个要求。风波过后,中英双方的精力,又同时转到了海军的“深度合作”上面,中国向英国派驻公使一事,就暂时放下了。
之后关卓凡全力筹备征日,这事儿就更加顾不上了。待到从日本回来,英国人旧事重提,已经差不多过去了整整一年。
驻英公使是非常重要的职位。现阶段,中国还不可能同时向欧洲主要国家派驻公使,因此在一段时间内,驻英公使等于“驻欧公使”,权责十分重大。
另外,公使这个位子,和船务大臣、铁路总办又不大一样,比较讲究人脉、地位、威望,在注重门第出身、身份等级森严的欧洲,尤其如此。关卓凡的夹袋里面,懂洋文、通洋务的人选,都实在年纪太轻、资历太浅,派出去,国内国外,都怕压不住场子。因此颇费踌躇,人选始终未定。
一拖再拖,终于叫驻日公使插了队、爬了头。
言归正传。
只过了一天,又一道“明发上谕”下来了:两宫皇太后要去天津“劳军”,“巡阅陆海将士”!
我勒个老天爷,就不能叫俺们喘口气?如此没完没了地冰火交淬、寒暑骤替,哪个受得了啊?!
上谕不算短,略摘抄两段。
“当今世界,国家元首巡阅三军,激励士气,原是万国通例。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即行国家元首之职责,朕理应行汉太宗劳军细柳故事,奉两宫銮驾,临于军前,则将士振奋,疆场效命,一往无前。”
这一段提到的“汉太宗”,指的是汉文帝,庙号太宗。
另外要注意的是,在中国皇帝的诏书中,第一次出现了“世界”和“国家元首”这样的字眼。
再往下看。
“我两宫皇太后如天之仁,厪虑使费过钜,滋扰地方,圣心闵甚。又既为劳军,止行当以军法为之。朕秉承慈意,敕罢銮仪故事,一切关防、车驾、仪从,交毅勇忠诚多罗贝勒关卓凡总之。所责关系非细,贝勒其悉朕意!”
言路大乱,翰詹科道们又一次变成了没头苍蝇。
太匪夷所思了!
咋办呢?
没人知道这个“万国通例”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