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2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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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这个人,这些事情上确实喜欢别出心裁,而且,做起来的时候,别有一番畅心快意。
到了日子,天还没亮,内务府、顺天府、步军统领衙门,各自派人,在柳条胡同附近驱赶闲人,清扫陛道,柳条胡同整个地严严实实地封了起来。
慈禧之前已经下了懿旨,仪注一切从简,因此例牌的近支王公接驾的程序就完全去掉了,不然一窝蜂地涌进毅勇公府,慈禧在关家,什么话也别想说,什么地方也别想看了。
领侍卫内大臣、御前大臣、銮仪卫这些是省不掉的,但有懿旨,除了当班的醇王,其他无关人等,通通在关府的二门外候着。反正里边的每一进院子、每一个门口都站了御前侍卫。
毅勇公府中门大开,因为没有男主人在大门口跪接,所以太后的明黄大轿直接抬了进去,醇王扶轿,一直到了二厅阶前才停下。
白氏已经在阶下盛装相候,见轿子进了二门,插烛般跪了下去。
慈禧搭着安德海的手臂下了轿子,直起身来,看到了白氏,含笑道:“快平身吧。”
长春宫的宫女头儿、慈禧的贴身丫鬟玉儿快步走上前去,扶起了白氏。
慈禧微微地向左右两边各偏了偏头,加带眼角余光,看清了大半个院子,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是“他”的家!
白氏右手边前面带路,一行人拾阶进入二厅。
外面阳光灿烂,里边略显昏暗。过了片刻,慈禧适应了厅内的光线,看向左首时,却不由大吃一惊。
关卓凡就在眼前,面带微笑。
*(未完待续。)
第七十三章 流连关府()
定睛细看,原来是一副画像。
只是这画像“像”得未免太可怕了!逼肖真人,丝毫不爽,就好像在墙上挂了一个关卓凡!
慈禧治国理政,杀伐决断,此时却不由心中怦怦直跳。旁边的醇王、安德海、玉儿等人也发出了低微的惊异之声。
白氏留意到客人们的诧异,赶忙解释:这是关卓凡从美利坚寄回来的“照片”,前些日子利先生从上海带了过来,刚刚挂上去的。
“照片”,是什么东西啊?
白氏道:“回圣母皇太后的话,利先生譬解过,可臣妾实在弄不明白,只是似乎不是用咱们平日里见惯的画笔画的。利先生说,这‘照片’……嗯,‘摹写人物,分毫不差’,臣妾初初见到,也是吓了一大跳呢。”
慈禧想,召见利宾的时候,他倒没提起这个事情,不然定要他好好“譬解“一番,自己比白氏聪明得多,一定弄得明白怎么回事。
“照片”上的关卓凡,穿着的似乎是美利坚的“朝服”,领口肩上胸前零零碎碎挂了不少物件,但修身合体,英姿飒爽,比之我朝的翎顶辉煌,似乎更加神气呢。
慈禧下死眼盯着,心里已起了“据而有之”的念头。
这副“照片”,原先是挂在正厅的,但御座也设在正厅,不知道旁边的墙上挂一副关公爷的“画像”,会不会有碍朝廷体例,于是便挪到了二厅,于是便提前吓了慈禧君臣们一跳。
安德海在一旁凑趣:“奴才看戏,不知哪一朝的皇上,画了功臣的像,挂在一个‘凌……什么阁’里边。奴才想,咱们大清朝,若是画了功臣们的‘照片’,挂了起来,该多么有意思呢。”
那是“凌烟阁”。这些事情,慈禧当然比安德海清楚的多,但她却偏转头,微笑着问醇王:“七爷,是这么回事么?”
醇王对史籍并不如何熟稔,但他好武,这一类史实却是“门儿清”。
醇王道:“回太后的话,是有这么回事。唐太宗为表彰功勋,命阎立本在凌烟阁绘二十四功臣像,真人大小,北面而立,太宗皇帝时常登阁流连。”
他顿了一顿:“情形仿佛的是后汉。显宗皇帝表扬先烈,绘了光武皇帝御下功劳最大的二十八位将军的像,置于南宫云台阁,世称云台二十八将。”
这个慈禧就不知道了,不由欣赏地看了醇王一眼,心想,这倒真是一个好名目。
醇王抖擞精神,继续道:“前汉也是有相似情形的。甘露三年,匈奴归降,普天同庆,孝宣皇帝追念辅弼,乃令绘十一功臣像于麒麟阁,称麒麟阁十一功臣。”
他本来要加一句:“打头的是霍光,宣帝呼其姓而不名,以示荣宠。”但总算尚有急智,想到慈禧对“霍光”这个名字不会有什么好感,生生把这句话吞了下去。
慈禧道:“本朝呢?”
这是明知故问。
醇王道:“回太后的话,本朝高宗纯皇帝于平准平回后,绘是役功臣一百人像,悬于紫光阁中,并御笔为功勋最著者五十人撰写赞文。所谓‘勒图画壁思伟绩’。隆恩盛景,远迈前朝。”
这几句话激起慈禧的心潮:乾隆爷的“十全武功”,快重现于今日了吧?
她用十分赞赏的语气说道:“七爷的书读得好!”
满洲勋贵能获得“书读得好”的评语实在太罕见了,醇王打从娘胎里出来几乎没有这么长过脸,激动地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大声道:“谢圣母皇太后!臣惶恐!”
铺垫了这么多,怎么开口和人家讨要呢?
白氏好像知道她想什么似的,说:启禀圣母皇太后,关卓凡一共寄来了三张“照片”。
哦?倒要看上一看。
一张还是军装,只是换了个姿势;一张却是“便装”,戴着顶高高的圆顶黑帽子,拄着一根拐杖,慈禧看了,嘴角不由泛起一丝笑意。
她改主意了:要就要这张“便装”的。穿美国“朝服”的有两张,又不好把两张都要回去;这张“便装”的才是“独一份”。
二厅是一个“过渡”,开席开戏之前,供太后小憩。本来略坐一坐就往正厅去的,现已在关公爷的“照片”前流连了不少时间,慈禧偏又想起什么:“关卓凡不是还有一位义嫂么?请出来见一面吧。”
周围人等都是一愣,白氏也颇出意外。这个安排不是很合体例,但现在不是在宫里,太后的话就是“体例”,于是赶忙传了明氏过来。
明氏自己更加意外,紧张得不得了,手心都捏出了汗。但她的性格刚强,大关节上反倒更拿捏得住,进了二厅的门,腿虽然发抖,外面却看大不出来,大大方方地拜了下去:“太后吉祥!”
关卓凡的“嫂子”,怎么都这么漂亮!
压抑住心中的诧异,慈禧发觉,自己对这个明氏,感觉和初见白氏,大不一样。
没有那种莫名的反感,反倒是有一份天然的亲切。
为什么呢?
她很快想明白了:这个明氏,更“像”自己。
这个女人,此时虽然轻声细语,低眉顺眼,但她眼角眉梢胎里带来的那一份明快刚强,却怎么也掩饰不了。慈禧看在眼中,觉得这个明氏,不但神情,连面目也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了。
那种感觉,就像对着一面镜子。
慈禧随意问了几句,不过“哪个旗下的”、“小孩子多大了”、“开了蒙没有”,等等。语气温和,如对家人。
明氏一一回答,声音虽轻,但口齿清晰,自在从容,比多少家世丰厚、身上带着祖宗给的勋名、却在她面前浑身发抖的男人强多了!
慈禧愈看愈是喜欢,就想给她一个什么恩典。这个明氏养的珠圆玉润,在关府的日子一定过得非常舒心,和白氏的关系也一定很好,给这个恩典,关家一定乐意。
但明氏和关卓凡没有任何台面上的关系,慈禧书念得少,腹笥有限,没办法像先朝的乾隆爷那样,随随便便找出一堆典籍依据,甚至拐弯抹角,强词夺理。只好先放下来,回去查一查成例再说。
时候差不多了,白氏请圣母皇太后起驾正厅。
戏台就设在正院中央,朝北,正厅就算是戏厅,朝南。关府已经将正厅的所有的榍扇全部拆了,居中设一张御案,这是太后的位子。东边一张小点的桌子,是醇王的;西边一张桌子再小一点,是一品辅国夫人白氏的。
内务府的司员、长春宫的太监,相互传呼,珍馐佳肴流水价递送上来。
同时,二门外边候着的公人,由关府的下人们负责招呼。
然后,开戏。
一共四出戏。前两出关府事先已经定好,第一出《四郎探母》,杨月楼扮的杨延辉;第二出《取南郡》,徐小香扮的周公瑾。后两出呈上戏单,恭请圣母皇太后钦点。
慈禧对这个安排非常满意。
《四郎探母》是她最喜爱的一出戏,百看不厌。上一次在醇王府就看过这出戏,那一次是程长庚扮的杨四郎,这一次是杨月楼扮的杨四郎,称得上各擅胜场。而徐小香是她最欣赏的角儿,尤其爱看他扮的周公瑾,丰神俊朗,举手投足,别具风流。
她自己别出心裁,点了杨月楼的《长坂坡》,徐小香的《借赵云》,两个赵云,好生有趣,倒要看看有什么不同!
在关府大半天地待下来,慈禧心畅神明,极其快意。心想这番自在享受,宫中哪里得来?流连忘返,竟颇有“蜀中乐,不思归”之意了。
*(未完待续。)
第七十四章 扈太太()
慈禧对白氏的观感,进一步改善,觉得不枉自己给了她一个一品诰命的恩典,着实会巴结!原先心里对她的那份莫名的抵触,已经很淡很淡了。
趁着两出戏的间隔,白氏向太后告了罪,起身更衣。回来的半道上,让安德海给截住了。
安德海极漂亮地请了一个安,笑嘻嘻地说道:“奴才有一件差事,要请夫人成全。”
曲终席罢,慈禧吩咐,将带来的给毅勇公府的赏赐放了。而且,指定其中有一份是明氏的。
白氏代全府上下谢了赏,然后“回赏”:当着慈禧的的面,把一张三百两银子的票子交给玉儿——这是给宫女的,将另一张三百两银子的票子交给安德海——这是给太监的。
带着关卓凡那张“独一份”的“便装照片”,慈禧心满意足地起驾回宫了。
慈禧不晓得,这张照片并不是“独一份”,还有一份,在上海。
关卓凡的照片,是在查塔努加的时候,刚刚获授荣誉中将的时候拍的。他自个的单人照,都是一式两份,上海扈晴晴那里一份,北京两个嫂子那里一份。
上海那儿,除了他的单人照,还有杨婉儿的单人照和他和婉儿的一张合影。
当时从美国交寄东西回国内,极其麻烦,商业邮路还不存在,只能托人,而这是望天打卦的事情。这批照片,走的是美国政府的和上海领事馆之间的专用邮路,同路的,还有华尔的两张照片,那是给杨莺的。
因此照片先到上海,利宾进京,正好将北京那份带上,交给毅勇公府里的两位嫂子。
和照片一路的,当然还有家信。和稍早前的电报不同,这是正儿八经的书信,封缄严密。给北京的还是只能说说官样文章,尽量恳切点罢了;但给上海的却尽可“煽情”。
关卓凡第一次用文言文写情书,很是起劲,放了许多肉麻说话上去。现摘录一段,以飨书友,以供批判:
“晴卿如唔:
时光如矢,倏忽百日。寒暑无常,希自珍摄。
去国万里,独自凭栏,江山无限,人影孑然,始知相忆之深!
帐外东风,隔帘索索,无有佳人消息?
月明西楼,人不成眠。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挑灯展笺,烛影摇曳,晴卿笑靥,桂馥兰馨,如在眼前。
午夜梦回,晴卿在室。鸡鸣而去,空留戍人。香泽犹温,呓语尚闻。
相思成结,归期未定,何日解得?
……”
扈晴晴一边看,一边哭,一边笑,然后就摩挲着他和婉儿的照片,痴痴发呆。
照片上的婉儿,穿着军装、马靴,英姿玉立,飒爽极了,其中透出的那份娇俏妩媚,扈晴晴看了,都觉得摇心动魄。
婉儿的单人照,戴的是小平顶军帽;和关卓凡的合影,换了宽边的牛仔帽。关卓凡坐着,婉儿站在他的身边,大大的眼睛露出异样的神采,扈晴晴能够看清她脸上一对隐约的梨涡。
扈晴晴柔滑纤细的手指慢慢滑过照片,轻声道:“你们两个,现在到底怎么样了呢?”
当北京的慈禧君臣一班人正对着关卓凡的照片品论的时候,扈晴晴正在发呆,不过不是对着关卓凡的照片,而是对着一堆礼物。
这是一份非常特别的礼物。扈晴晴估计,其价总在一万银子以上,好生贵重。
但说“特别”,倒不是仅仅因为礼物的价值,而是送礼人的身份和送礼的“名目”,十分特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