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13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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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再一次晕了过去。
*
*
尼斯海滩,阳光明媚。
一幢白色别墅的游廊下,纪尧姆仰靠在一张藤躺椅上,极目蔚蓝的大海,轻风拂面,惬意非常。
悠游林下,岁月静好。
嗯,有些口渴了,他向案几上的鸡尾酒杯伸出手去,就在此时,毫无预兆的,如山的海啸拔地而起,将整片海滩连同纪尧姆和他的白色别墅,一起送上了半空。
整个世界都被淹没了。
纪尧姆猛烈的咳嗽着,吐出了一大口海水。
隐隐约约,有人在惊喜的喊叫,“将军醒过来了!将军醒过来了!”
纪尧姆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景象模糊,但是,可以确定——
不是尼斯,还是……马祖。
梦中的“阳光明媚”,也只是……天亮了。
靠。
纪尧姆发现,自己正躺在一条小艇里——救生艇?
“将军!将军!”
一张脸俯了下来,但面目依旧模糊。
“您觉得怎么样?听得到我说话吗?”
“咕嘟”一下,纪尧姆将嘴里的一小口残存的海水吐了出去,勉强做了个“听的到”的手势。
“太好了!将军!上帝保佑您!”
纪尧姆喘了口大气,哑着嗓子说道,“扶我……起来。”
“是!”
纪尧姆被搀了起来,背靠着艇舷坐着,再咳嗽了好几声,才最终平静下来。
雾气之中,周围的海面上,一片狼藉,无数物件载沉载浮,小艇们——大多数为划艇,也有几条蒸汽舢板——往来穿梭,呼叫不止。
纪尧姆抬起头,雾气虽浓,却还是看的见,不远处,几根桅杆,一截烟囱,伸出水面。
他的心,猛地一紧,那是——“主教大人”?
硝烟还没完全散去,咸腥的空气中,充满了异样的焦糊味儿。
“这个雾,”纪尧姆呻吟了一声,“好像……更浓了些?”
“啊?哦,不!将军,雾气……基本上已经散去了呀!”
“啊?那,为什么……我看出去……模模糊糊的?”
那张脸凑了上来,纪尧姆本能的往后一躲——当然是躲不开的,后面就是艇舷;接着,两根手指翻开了他的眼皮。
娘的……这是做什么?
“将军,”那人松开了手,“我认为,因为撞击和溺水,您的视神经,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不过,您不必太过担心!这应该只是一个暂时的现象,四十八小时后——最多不超过七十二小时,您的视力,就会慢慢的开始恢复正常了!”
顿一顿,“嗯,或许,会留下一点儿后遗症——譬如,昏眩什么的;不过,还是请您放心——不会给您造成太大的麻烦的!”
“你是——”
“我叫艾克托尔,是‘射手座号’的医务官。”
“射手座号”为“北京—东京”舰队“第二批次”的两条机帆快船之一。
纪尧姆微微透了口气,“谢谢你,艾克。”
“不客气,将军!”艾克托尔说道,“您没受什么重伤,我非常高兴!”
“艾克”是“艾克托尔”的昵称。
沉默片刻,纪尧姆哑着嗓子问道,“现在是……几点?中国人……什么时候走的?”
“没有中国人!将军!没有中国人!”
“啊?什么意思?”
“没有中国人!”艾克托尔的话里,已带出了哭音,“由头至尾,都是——我们自己和自己打!”
“你说什么?!”
“‘阿米林号’对‘黎塞留主教号’开炮,‘黎塞留主教号’对‘阿米林号’开炮,‘克洛诺斯号’对‘阿米林号’开炮,‘卡戎号’又对‘克洛诺斯号’开炮……就是这样,将军!整个晚上,我们都在自己打自己!”
“什、么?!”
“卡戎号”为“北京—东京”舰队“第二批次”三条三等巡洋舰之一,同另一条三等巡洋舰“克洛诺斯号”一样,亦是以希腊神祗命名——克洛诺斯为宙斯之父,二代神王;卡戎则为冥河渡神。
另,“卡戎号”泊在“阿米林号”的左手边。
纪尧姆的脑子里,“轰轰”作响,乱成一团,呆了半响,颤声说道,“怎么可能?!”
“确实太不可思议了!将军!”艾克托尔说道,“可是,事实就是如此!我们就是一直在自相……残杀!”
顿一顿,“至于中国人——由头至尾,我们没有见过一个中国人、一条中国船!”
“自相残杀?……你是说,泊在港湾东部的舰只,同……泊在港湾西部的舰只,一直在……彼此对轰?”
“是的!将军!就是这么回事儿!”
哗啦啦,纪尧姆将军的三观,再一次碎掉了,而且,较之听到“第一批次”全军覆没之时,碎的更加彻底些。
*
第二百零八章 祸不单行()
纪尧姆将军的天地,再一次旋转起来。
不过,这一回,不是做梦乃血压急剧升高所致也。
“将军!将军!”
艾克托尔焦急的喊声,忽远、忽近。
过了好一会儿,纪尧姆才恢复了正常,他喘了口气,做了个“我没事”的手势,可是,一时之间,还是说不说话来。
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好像啥地方有点儿不对劲儿”的感觉原来如此啊!
事实证明,自己对于“敌舰”何以艏北艉南的疑惑不为无因所谓“敌舰”,原来就是“阿米林号”啊!
“阿米林号”当然是舰艏朝澳口,舰艉朝岛心,即艏北艉南了!
可是布尔热中校疯了吗?他为什么要对“黎塞留主教号”开炮?
不可能啊!布尔热中校不可能疯啊!他看上去,比我和莫奴里都要镇定呢!
他还劝我不必太过紧张,说什么……嗯,“将军未免过虑了”、“大雾天气,敌我共险,浓雾之中,中国舰队,正常航行都未必做的到,何谈‘悄悄掩至、突然攻击’”,云云。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
走火?
“阿米林号”上的哪个炮手,过于紧张,不小心拉响了牵索?
可是
牵索不比扳机,必成年男子猛力去拉,方能扯动,哪儿那么容易“走火”?
枪支走火寻常事,大炮“走火”,几乎闻所未闻!
唉,个中缘由,只有见到了布尔热,当面询问清楚了……
可是,布尔热,他还……在吗?
纪尧姆想起了那个景象黑暗中,“敌舰”传出一连串爆响,紧接着,一大团火焰升腾而起。
这是被击中要害了或者弹药库,或者锅炉舱。
因此
莫说布尔热了,就是“阿米林号”还在吗?
纪尧姆的心抽紧了,血液一阵阵的往头上涌,嘴巴里,好像咬破了一个黄连般苦涩。
他好不容易再一次缓过劲儿来,哑声问道,“布尔热中校……呃,我是说,目下,各舰的情况,怎么样啊?”
艾克托尔的声音里,再一次带出了哭音,“很不乐观!将军!很不乐观!”
顿一顿,“‘阿米林号’沉没了,而且,解体了!‘黎塞留主教号’……也沉没了!只不过,情形比‘阿米林号’略好一点因为没有解体,水又不够深,所以,舰体并未完全没入海中,桅杆、烟囱还在水面上,这个,算是……‘坐底’吧!”
虽然不算意外,但纪尧姆的眼前,还是一阵阵的发黑。
两条二等巡洋舰都没了!
“‘克洛诺斯号’的情形,”艾克托尔继续说道,“同‘黎塞留主教号’差不多,也算是……呃,‘坐底’了吧!”
艾克托尔说到这儿,不胜负荷似的,停下来,喘了两口大气,才继续说了下去,“至于‘卡戎号’还算好,没有沉没,可是,轮机舱受损严重,基本上……呃,应该已经失去动力了。”
“克洛诺斯号”也“坐底”了,那么,我看到的“几根桅杆、一截烟囱”,是“黎塞留主教号”的?还是“克洛诺斯号”的?
“卡戎号”既失去了动力,既只能靠别的舰只拖行了。
真是讽刺啊!卡戎,那可是冥河渡神啊!现在,要靠别人来“渡”他了!……唉!
失去动力,形同失去战斗能力,短时间内,“卡戎号”是不可能投入战斗的运气不好的话,所谓“短时间”,就是整个法中战争期间了。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两条三等巡洋舰,也都没了!
哦,“都”字不够准确,我还有一条三等巡洋舰“墨洛温王朝号”。
于是,不由就问了出来,“‘墨洛温王朝号’呢?”
“墨洛温王朝号”泊在“克洛诺斯号”之右,希望它没有卷入这场莫名其妙的“内讧”吧!
“‘墨洛温王朝号’伤的也不轻,”艾克托尔说道,“水线的位置,破了不止一个洞,进了不少水,不过,还好,裂口都不算太大,都堵住了!”
希望落空了,不过,就像艾克托尔说的还好,至少,这条船,还能用。
与“墨洛温王朝号”遥遥东西相对者,是两条机帆快船的另一条“香根鸢尾号”,“墨洛温王朝号”既不免于难,那么,“香根鸢尾号”是不是也
椰丝。
不过嘛
“‘香根鸢尾号’也受了伤,”艾克托尔继续说道,“不过,伤的不算重,弹着点皆在水线以上,炮位也基本完好”
纪尧姆微透一口气,香根鸢尾果不愧为法兰西之国花呀!这个,颇有庇佑加持之功效呀!
艾克托尔则又大大的叹了口气,说道,“唯一没有投入战斗的……呃,不对,是唯一没有投入炮击的,只有我们‘射手座号’!因此,泊在湾内的七只舰船中,‘射手座号’是唯一没有受伤的”
顿一顿,“这个,大约同‘射手座号’的泊位,也多少有些关系。”
纪尧姆略一思索,就晓得艾克托尔话中之意了七只舰船之之中,“射手座号”的泊位,是最靠里边儿的,而且,对面没有另一只舰船与其遥遥相对也就没有“敌舰”与其“对轰”了。
还有,“射手座号”虽也算是泊在港湾的东部,但到了“射手座号”这儿,港湾已经开始向内收窄,因此,“射手座号”的泊位,更靠近港湾的中间线,而诸舰的分泊,既是一个左右相对、雁翅排列的格局,“射手座号”的泊位,也就更接近于舰队的中间线,因此,“射手座号”的视野,会更加……“客观”些。
“其实,”艾克托尔继续说道,“炮击开始没多久,我们就发现事情不大对劲儿了,也曾以汽笛和灯号提醒炮击的双方,会不会……搞错了?可是唉!彼时,已经打成了一团了!没有人留意我们的信号!”
真正是……无话可说啊。
沉默了好一会儿,纪尧姆努力压抑着内心的绝望,颤声问道,“那……港湾外的三只炮舰呢?都回来了吗?”
“回来倒是都回来了,”艾克托尔说道,“可是唉!”
“怎么?”
“可能是天太黑、雾太大的关系,”艾克托尔说道,“加上赶的太急了些,进入湾口的时候,‘冰霜号’和‘蔷薇号’……撞在了一起!”
什么?!
“是‘蔷薇号’撞的‘冰霜号’拦腰撞上去的!”艾克托尔说道,“‘冰霜号’当场就沉没了!‘蔷薇号’虽未沉没,可也伤的不轻大半个舰艏都碎掉了!”
我……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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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九章 神不知,鬼不觉()
绝望、痛苦、耻辱,同时紧紧的攫住了纪尧姆的心。
麾下十条军舰,四条沉没,三条重伤,一条轻伤,无恙者,只剩两条了。
而且,沉没的四条舰只,其中三条,为舰队之主力,包括吨位最大、火力最强的那两条。
重伤的三条,两条是主力,且其中之一的伤势已重到了“残废”的程度了。
这样的结果,若发生于真正的海战,是不折不扣的“大败”、“惨败”——几乎可算是“全军覆没”了!
若是真正的海战也就罢了——
可是,由头至尾,未出现过一个敌兵、一条敌船!
由头至尾,一直是在自相残杀!
自己何以面对国人?!
纪尧姆已起了自尽以谢的念头了。
不过,他还是清醒的,晓得就算自尽,也不能是现在。
最起码、最起码,要先把残军带回西贡。
之后,才谈得上其他的事情。
不然,“颟顸无能”之外,就算自尽以谢,也还得戴上顶“不负责任”的帽子,为千夫指,为天下笑。
自己还在心里看不起萨冈——
萨冈之“全军覆没”,好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