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12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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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吟半响,孤拔、萨冈再次交换了一个眼色,孤拔说道:
“即便这个李复圆说的都是真的——可是,轩军的这位高级将领,真的对他的旧部有这样大的影响力吗?”
顿一顿,“不战而——好吧,不算‘不战’,双方还是要做做样子的——可是,就‘战况’而言,‘怯战’二字,无论如何,是逃不掉的——战后追究责任,一样是要上军事法庭的!”
顿一顿,“这两位守将,收了多大的好处,才肯承担这样的责任呢?——还有,这个好处,谁来给呀?”
再一顿,“或者说,战后,他们有多大的把握,可以免于政府的追责呢?”
“多大的好处,我不晓得,”朱尔微微摇头,“反正,这个好处,不用我们来给。”
有这样的好事儿?
“至于责任——”朱尔继续说道,“李复圆说,这两位守将,不会负上任何的责任。”
孤拔、萨冈再次大为意外了。
“哦?”萨冈眉毛一挑,“他们的这位老上级,势力竟如此之大?可是,若真是这样的话,又怎么会叫竞争对手抢去了心仪的职位呢?”
“不,这两位守将的‘怯战’,不是靠这位高级将领免责,而是——”
顿一顿,朱尔说道,“是这样子的——李复圆说,这两位守将,向‘上头’提出了一个大胆的作战计划,而这个计划,十有八九,会被批准。”
萨冈:“计划?什么计划?这和责任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将军阁下——李复圆说,这两位守将提出,将法国舰队放过‘五虎口’——即川石岛、熨斗岛所夹之航道,以及金牌、长门江口;然后,‘关门打狗’、‘瓮中捉鳖’——这两个中国成语不大好听,不过,计划中的原话就是这样说的。”
萨冈、孤拔心头一震。
过了片刻,萨冈微微点头,“我明白了——”
顿一顿,“其实就是‘诱敌深入’——指望着我军打不通闽安江峡,被迫掉头返航,到时候——金牌、长门炮台再出力阻击?”
“正是如此!”
孤拔也点了点头,“嗯,如此一来,我军一支庞大的舰队,便被困死在闽安江峡至金牌、长门江口这一段狭窄的江段中了。”
“不错!”
嘿,这个事儿,可是愈来愈吊诡了呀!
*
第八十一章 法国人的腹黑,中国人的野望()
“李复圆说,”朱尔说道,“这两位守将,向他强调,若法国人打不破‘铜链’、‘铁索’炮台群的阻击——也即打不通闽安江峡,被迫返航,那么,金牌、长门、川石、熨斗炮台群,将全力阻击,不会有任何的手下留情。”
萨冈眉毛微微一挑,“嗯?”
“若我军打破了‘铜链’、‘铁索’炮台群的阻击,”朱尔继续说道,“通过了闽安江峡,那么,返程的时候,金牌、长门、川石、熨斗炮台群,就不会全力阻击——只会使五、六分的气力。”
顿一顿,“当然,我军也只能使五、六分的气力——总之,彼此默契,要叫这个战况,看上去虽然显得比较激烈,但是,双方皆无实质性的损失。”
孤拔点了点头,“我明白这两位守将的用意了——
“若我军打不破闽安江峡的‘铜链’、‘铁索’,而金牌、长门江口和‘五虎口’两处,却叫我军打破了,那么——”
“一来,闽安江峡胜而金、长、川、熨败,对比鲜明;二来,‘关门打狗’、‘瓮中捉鳖’的计划,本是他们两个提出的,却功亏一篑在他们两个的手上,这个责任,就是双重的,如此一来,战后究责,这个军事法庭,就非上不可了。”
“所以,若我军打不通闽安江峡而被迫返航,金、长、川、熨必出全力以狙击。”
“嗯,”萨冈也点了点头,“若我军打破了闽安江峡的‘铜链’、‘铁索’,那么,‘关门打狗’、‘瓮中捉鳖’的计划,便已事实上失败了,而失败的责任,全在‘铜链’、‘铁索’炮台群,完全不关金、长、川、熨的事情——”
顿一顿,“而我军回航之时,既然之前‘铜链’、‘铁索’拦不住我军,那么,金、长、川、熨拦不住我军,也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则我军破口而去,这两位守将的责任,就很有限了。”
再一顿,“所以,若我军能够打通闽安江峡,返航的时候,金、长、川、熨做做样子就好了。”
孤拔、萨冈的分析,都很到位,朱尔也不由佩服,说道,“两位大人睿见!正是如此!”
“这个计划——什么‘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之提出,”萨冈说道,“有其特殊的动机;可是,这个动机,在所谓‘上头’那里,是不存在的,那么,这两位守将,凭什么为什么敢确定,他们的上级,‘十有八九’,会予以批准呢?”
顿一顿,“闽江口至马尾,本有三道防线——第一道:川石岛、熨斗岛;第二道:金牌、长门江口;第三道:闽安江峡——”
再一顿,“现在,自行将第一道、第二道防线撤去,只依靠第三道防线——这,风险也太大了吧?”
“我想,”朱尔说道,“对于风险的判断,中国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或许,中国人自己并不觉得有多大的风险呢?”
说到这儿,“嘿嘿”一笑,耸一耸肩,摊一摊手:
“我是说,事实上,我们是否既不该、也不必要求,中国的将军同法国的将军,有同样的判断能力呢?”
这几句话说的很中听,萨冈立即露出了笑意。
小伙子虽然有点儿呃,小个性,不过,到底还是懂事儿滴!
孤拔接口说道,“就是说,中国人不但有这样的自信心——只依靠闽安江峡的‘铜链’、‘铁索’,就可以将我军拦住;而且,他们还有一个更大的野望——”
微微一顿,“闽江一役,要全歼法兰西帝国的‘北京—东京’舰队!——‘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嘛!”
萨冈不由放声大笑。
孤拔自己也笑了起来。
两位大人都笑,“有小个性”而“懂事儿”的朱尔,自然也要陪着笑一笑的。
于是,“窝尔达”号的舰长室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笑声歇落,萨冈轻轻叹了口气,“不过,若我军‘将计就计’的话,引水,到底还是一个问题——而且,不是个小问题呀。”
顿一顿,看向朱尔,微笑说道,“哦,我这么说,并没有埋怨外交部门的意思啊!”
朱尔:“当然!当然!”
顿一顿,慢吞吞的说道,“将军阁下,我个人以为,其实,引水问题的解决,还是要着落在这个米罗的身上的。”
“如何‘着落’呢?”萨冈微微摇了摇头,“人家只肯出售情报,不肯行险引水啊!”
朱尔“格格”一笑,“说句冒犯的话——将军阁下、上校阁下,两位大人,都未免太过实诚些了!”
嗯?什么意思?
“照我看,”朱尔露出一丝狞笑,“待米罗完成了绘图和标注详细水文的工作之后,不要放他走——将他扣了下来!进军闽江之时,将他摆到首舰的舰桥上,看一看,到时候,他到底替不替我军引水?”
啊?
萨冈、孤拔一起愕然。
但是,两个人的脑子都转的很快——
哎,你别说,这一手,损是损了点儿,可是——
真正是妙招啊!
米罗既然同俺们“同在一条船上”,为求活命——彼时,俺们只是不许他离开舰桥而已,真正威胁他的生命安全的,是中国人的炮火!——自然就得全心全意的盼着俺们打赢这一仗,就算俺们不强逼,他也要主动替俺们“引水”的——而且,要多尽心,就多尽心!
退一万步,即便米某真的是个“双面谍”,甚至,是中国人的“单面谍”,提供的水文资料,不尽不实,到时候,也得自动修正过来,不然的话,俺们若触礁沉没了,他也得一并喂鱼啊!
当然,俺们介么做,说的好听点儿,叫做“强买强卖”,说的不好听,就是“背信弃义”了。
不过——不怕!
米罗若安然撑过马尾一役,全须全尾的回到意大利,也只能哑巴吃黄连,不能到处去宣扬法国人“强买强卖”、“背信弃义”,因为,他干的,本来就是违法的事儿——既违反中国的法律,也违反万国公法。
顶多,到时候再多给他几万金法郎的酬金就是了。
如果他的运气不好,不幸殁于炮火——嘿嘿,非但死人不会说话,俺们那十几万金法郎的酬金,也都省下来喽!
哎,朱尔这个个小伙子,别看年纪轻轻的,还真是挺腹黑的呢!
至此,萨冈、孤拔才算明白:为什么福州领事馆会派朱尔负责同舰队的联络?——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级别低,不引人瞩目,还因为——这桩差使,风险很大,必得胆大、心细,方能干得好呢。
嗯,是个人才!
*
第八十二章 将计就计!打!()
萨冈、孤拔的性格,都属持重一路,虽然兴奋,但朱尔辞出之后,二人还是对整件事情,由头到尾的做了一次复盘。
首先,萨、孤都认为,米罗对“闽江防”的军力的描述,一定有夸大的成分,尤其是那个实弹演习的靶船的中弹率——对移动的目标的炮击,怎么可能有如斯之高的命中率?
这样高的命中率,意大利人固然瞠乎其后,俺们法兰西帝国的海岸炮兵也是做不到的,甚至,英国人同样做不到——
嘿,难道说,中国人的炮术,经已天下第一了?
甚至……一骑绝尘了?全世界都给他们远远的甩在身后了?
这不是太可笑了吗?
至于米罗为什么要夸大“闽江防”的军力,原因很好理解——夸大了中国人的实力,他的情报,才弥足珍贵,俺们才不能同他讨价还价嘛!
另外,他同靶船,到底只是“擦身而过”,对于靶船的弹着点,只能做个大概齐的统计,误差必然很大。
还有,他号称自己是个“有心人”,每一次,都将演习的炮击声“由头至尾”的记了下来,这个话,也不能信个十足——他为什么每一次都要将炮击声“由头至尾”的记下来呢?难道,那个时候,他就有了日后出卖情报的打算吗?
也太深谋远虑了吧?
如果他漏记了,那么,漏记的愈多,分母就愈小,这个“中弹率”或“命中率”,不就愈高吗?
其次,并不能保证那个李复圆说的话,都是百分百真实的。
李复圆是为那位中国政府内部“地位很高、势力很大”的人士——哦,叫“艾翁”的——服务的,以及,这位“艾翁”视辅政王为死敌,这两点,应该都无疑义;可是,“艾翁”却不是为俺们法国人服务的,俺们法国人,只不过是他拿来打击辅政王的一件工具——俺们同“艾翁”,仅仅是一个相互利用的关系,连“盟友”都算不上的。
俺们连他姓甚名谁都不晓得——天底下有这样子奇怪的“盟友”吗?
这种“盟友”,只会考虑自己的利益,根本不会真正考虑“盟友”的利益。
譬如北京“南堂”教案,事先,双方应该是有约定或至少默契的,然而,“艾翁”方面之行事,大大超出了约定和默契的范畴,弄来弄去,弄的法国政府在国际上非常被动,连署理公使都在中国待不下去了。
俺们不等于是被这个“艾翁”摆上台了吗?
这一回,难保他们不会故技重施啊!
不过嘛——
萨冈、孤拔一致认为:风险有限。
不论这个“艾翁”打的什么主意,甚至,退一万步,什么“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其实是一条“计中计”——
那个李复圆,对于那位轩军高级将领,根本没有他自己吹嘘的那样大的影响力;而这位高级将领的两位旧部——川石、熨斗、金牌、长门的两位守将,对于李复圆,也只是虚与委蛇,他们提出的“关门打狗”、“瓮中捉鳖”的计划,并不是为“放水”给法国人,其真正目的,就是诱敌深入,然后“关门打狗”、“瓮中捉鳖”的——
也不怕!——正可以“将计就计”啊!
萨冈、孤拔反复推演:
第一关:川石、熨斗。
假打也好,真打也罢,一经接触,就有分晓,如果对方“变脸”,立即退出接触、再做道理便好,己方不会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
第二关:金牌、长门。
对方如果在此“变脸”,己方前有金牌、长门江口,后有“五虎口”,形势比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