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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4章

乱清-第12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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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国舰队之所以花了四天四夜才走完八十里的水路,不过是因为稳扎稳打——法国舰队之“通航战”,并非夺路而逃,其首要目的,其实是要彻底消除闽江口至马尾之一切威胁——既为向中国政府示威,也为日后可能的卷土重来“清道”。

    “天险”本身不起作用,还好说些——毕竟,闽江口至马尾的地理、水文,法国舰队已经烂熟于心了;且去时顺流而下,较之来时的溯流而上,总要好走些。

    可是,沿岸的炮台群呢?怎么如此不堪一战?

    毕竟,江面狭窄,不比海面辽阔,这个,第一,法国舰队欲“通航”,总得进入沿岸炮台群的射程之内吧?——再落后的岸炮,也不至于打不到江中心吧?第二,炮战的时候,法国舰队也不可能像海战那样,任意回旋机动吧?

    呃,当然了,马尾一役,“排队枪毙”,也没有什么射程的问题,没有什么回旋机动的问题……

    “通航战”,确实没有射程、机动的问题,然而,对于沿岸炮台来说,却存在着一个更致命的问题:射界。

    马尾至闽江口,沿岸炮台众多,但是,所有的炮台,都有着相同的两个大问题:第一,炮位朝向单一,“立体”、“交叉”、“层次”等概念阙如;第二,炮架样式落后,转向极其费事,其中相当数量的火炮,根本就不能转向。

    就是说,每一门火炮的射界,都是非常狭窄、非常有限的;每一座炮台,都留有大量的射界死角。

    也即是说,每一门火炮、每一座炮台,都只有坐等法国军舰进入自己的窄窄的射界,开炮才有意义;法舰未进入射界、或已离开射界,开炮就是放空炮——不管法舰是否已经进入、或者还在“射程”之内。

    更要命的是,这些炮位的朝向不但单一,而且,基本上都垂直于航线——即正对江面,左、右两端,皆为射击死角。

    可是,敌舰一定是先从左、右两端冒出头来的呀!

    而对于江面上的军舰来说,以岸上的炮台为目标,是不存在什么射界死角的问题的——炮台进入视野,基本上就等于进入射界,只要再同时满足“进入射程”的条件,便可以开炮了。

    于是,炮战常常是在法国舰队进入炮台射界之前便胜负已分了。

    彼时,负责操作“杜路土居因号”一百九十毫米主炮的海军中士莱尔,在家信中,对此有非常形象、也非常准确的描述:

    “我们一个也没有让它们(炮台)跑掉,就像玩大屠杀的游戏一般——你知道,那就是‘用球去打娃娃’;我们慢慢的向前推进,一发现炮台的一角——通常不会比围巾宽,我们就瞄准……一、二!放!射出六颗炮弹之后,我们很高兴的看到,那个炮台,已经被炸到了半空中……”

    马尾至闽江口的八十里水路,法国舰队打的,就是这种一面倒的、游戏般的、“打娃娃”的仗。

    而对于沿岸炮台来说,确实就是几无还手之力的“大屠杀”了。

    炮位如此布置,火炮口径再大、身管再长,也是形同虚设。

    事实上,炮台数量虽多,可是,没有一座可以称得上真正的近代意义的炮台,各炮台样式杂乱不一,甚至还有明代戚家军留下的古董——唉,明代海盗和倭寇的炮,一八八四年法国海军的炮,能是一码事儿吗?

    即便没有射界死角的问题,这样的炮台,撑得住四千五百吨铁甲舰的二百四十毫米巨炮的轰击吗?

    炮台之外,火炮也存在类似的问题。

    真正近代意义上的岸防炮,只有长门炮台装备的一门二百一十毫米、四门一百七十毫米克虏伯炮,金牌炮台装备的两门一百七十毫米克虏伯炮外,余者,尽为老旧的前膛炮,其中,甚至还有中国早年自铸的“大将军炮”——即“红衣大炮”。

    炮手的素质、技术就更不必提了。

    *

第六十九章 且看江海换新天() 
以最重要的长门、金牌炮台为例。

    防守长门、金牌炮台及其周边地带的,是时任建宁镇总兵、膺“达春巴图鲁”封号的张得胜率领的“凯”字九营——彼时的中国军队,并没有任何“海岸炮兵”的概念,不论海岸、江岸,炮台的守军,都是百分百的陆军。

    张得胜,广东翁源人,早年也是狠角色一枚,咸丰元年,即一八五一年,不过二十出头的张得胜,已由从崖州协镇擢升安徽记名陆路总兵官;咸丰八年,真除为湖北宜昌总兵官;咸丰九年,加提督衔。

    乱世之中,武人的红顶子,自然是鲜血染就的,张得胜屡立战功,其最著名的事迹有两件:第一件,擒杀捻军首领张隆;第二件——也是更著名的,同多隆阿一起,率兵围攻庐州,迫使陈玉成出走寿州,直接导致了陈玉成的败亡。

    然而,这些都是“当年勇”了,自一八五八年至一八八四年,时间已经过去了二十六年,张得胜的官位,没有任何变化,还是一个“总兵官”,而且,还在一线带兵,青年时期的壮志豪情,早就消磨殆尽了。

    张佩纶视察江口炮台之时,发现张得胜非但“吸烟渔色,壮志颓唐”,更对所部之操练不管不顾,其部将尽为闽浙总督何璟安插之人员,营官气焰嚣张,并不把总兵放在眼里,张得胜浑浑噩噩,实际上经已成了营官们的牵线木偶。

    整个江口炮台,管理混乱,操练生疏,甚至有炮手错记操炮步骤的事情。

    张佩纶勃然大怒,不过,张得胜毕竟资历深厚,张佩纶虽然气盛,却也不好直接动他的手,于是,拿两个营官作伐:当场摘去长门炮台守将康长庆的顶戴;稍后,又将另一守将袁鸣盛撤职。

    再看重要性仅次于长门、金牌的闽安江峡。

    闽安江峡的守将,为闽安协副将蔡康业,早在洪杨造乱之时,蔡某就已经是副将了,目下还是副将,始终未得升迁——这个情形,仿佛于张得胜,而闽安江峡的防务,很自然的,也仿佛于长门、金牌了。

    张佩纶到营视察之时,发现“营伍不知振顿,空额甚多”,再次勃然大怒,而蔡康业不过一个副将,资历也远不如张得胜,张佩纶就不客气了,干脆利落的革了蔡康业的职。

    张会办的动作,可谓雷厉风行,然而,虽对士气小所振作,但不解决根本问题。

    张佩纶只能“除旧”,无法“布新”——他找不到接替康长庆、袁鸣盛、蔡康业之流的真正合适的人选;事实上,即便他找到了这样的人,留给后来者的时间,也太短了,想要在短短个把月之内,一洗十数年之积弊,实在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尤其是操作克虏伯大炮这种高技术的活计,非经年累月训练不能熟练,个把月的时间,管什么用呢?

    在短时间内,更换老旧大炮,同样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更何况,张佩纶并未发现诸炮台布置中最致命的射界死角的问题,也就未能就此作出任何的调整。

    张佩纶确实是个“大言炎炎,小言詹詹”之人,战前的布置,不能切中肯綮;大战将临,应对之失措到了荒唐的地步,尤其不能原谅——他在收到法国人的开战照会之后,第一反应,居然不是赶紧通知船政舰队解缆应敌,而是派通法语的福州船政工程师魏瀚前往法舰队,以“中国不及备战”为由,要求延至次日开战。

    因为闽浙总督何璟的颟顸,本就所剩无几的备战时间,就这样彻底的浪费光了。

    张佩纶对于马江战役的惨败,确实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

    唉!他手中的牌,也实在是太烂了呀!

    他甚至连封堵江口都做不了主。

    张佩纶曾经上奏朝廷,要求封堵江口,以阻止更多的法国军舰进入马江,并为此做好了相关的准备——被法舰“雷诺堡号”、“梭尼号”发现的大批装石船,就是准备拿来干这个活儿的。

    可是,法国军舰进不了马江,别的国家的船只,也一样进不了马江;同时,已经进入马江的船只,将困于马尾,无法出海,因此,当总理衙门将该计划照会英、美等国驻华公使时,受到了意料之中的反对。

    美国公使杨约翰回曰:中国在中法尚未开战、法国未对马江封锁的情况下,自行封锁航道,“则与条约不合”;英国公使的口径,亦大约仿佛。

    于是,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当然,张佩纶上奏之时,中、法尚未开战;可是,“通航战”之时,已经做好准备的装石船,为什么还是没有沉石封江,就不好解释喽!

    或许,彼时的张会办,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得体的“自劾”,以求减轻罪责,别的,统统顾不上了吧!

    不过,无论如何,张佩纶总算“勇于任事”,换一个人“会办福建海疆事宜”,说不定就躲在闽浙总督、福建巡抚、船政大臣的后头“韬光养晦”,这样,就算打了败仗,责任也会轻得多,未必就发配戍边了。

    需要强调的是,张佩纶的头衔,仅仅是“会办福建海疆事宜”,而时人和后人却常常把他误做“钦差”,事实上,“会办”和“钦差”的地位,相去不可以道里计。

    不过,张佩纶在马尾的实际的地位,确实仿佛钦差,这是因为,他的名气太大,是彼时气焰正盛的清流的第一号健将,福建的地方官员,闽浙总督何璟、福建巡抚张兆栋、船政大臣何如璋以下,既慑于他的声望,又皆视其为“帘眷正隆”,虽无钦差之名,却必有“口衔天宪”之实,因此,在他面前,都自觉不自觉的矮了一截,以致张佩纶可以颐指气使,行“钦差”之实。

    不过,张会办之得为张“钦差”,有一个前提条件,就是福建的督抚,皆为碌碌之辈,如果换一个强势的督抚,可就不容张佩纶以“钦差”自居了。

    事实上,和张佩纶一同出京的,还另有两位清流健将,一个吴大徵,一个陈宝琛,任务亦同张佩纶的相仿:吴大徵“会办北洋事宜”,陈宝琛“会办南洋事宜”,就是说,吴给直隶总督、北洋大臣李鸿章做“会办”,陈给两江总督、南洋大臣曾国荃做“会办”。

    李鸿章、曾国荃可就不是何璟、张兆栋、何如璋之辈可比了,吴大徵在北洋、陈宝琛在南洋的处境,较之张佩纶在福建,天渊有别。

    李鸿章还肯敷衍人,吴大徵的日子,略好过些;曾国荃对陈宝琛,可就不假辞色了。

    陈会办在南洋根本说不上话,闽江军情紧急,张佩纶急电南洋,请求派舰船支援,同为清流,对于张佩纶的请援,陈宝琛当然大力支持,可是,曾国荃一口回绝,说什么“我南洋并无从井救人的道理”,陈宝琛急得跳脚,然而,却拿曾国荃一点法子也没有。

    最后,狮子再啰嗦一句:

    覆没在马尾的,是船政水师,不是南洋水师,这一点,后世的许多人都搞混了。

    南洋水师归南洋大臣管理,泊地为上海;船政水师归船政大臣管理,泊地为马尾,二者并无直接关联。

    中法战争,南洋水师也有一定表现,那是马江一役之后,中方以北洋、南洋各派军舰,组成一支“南北洋联合舰队”,一为向法国报复,二为支援台湾,其中,北洋二舰,南洋五舰。

    遗憾的是,两个战略目的,都未达成。

    “联合舰队”成军不久,朝鲜“有事”,“联合舰队”中的北洋二舰,立即掉头北上;剩下南洋五舰,势单力薄,不但不敢主动向强大的法国舰队挑战,反而被法国舰队追的上气不接下气。

    其中,“澄庆”、“驭远”二舰被击沉于石浦港;“开济”、“南琛”、“南瑞”三舰,遁入镇海港,乃有其后的镇海防御战。

    水师在战争中的拙劣表现,大大刺痛了当政者,乃有战后的“大治水师”。

    好了,该啰嗦的、不该啰嗦的,都啰嗦完了,现在,让我们来看一看,关卓凡如何“以史为鉴”,在本时空规划、布置真正可以称之为“固若金汤”、“龙潭虎穴”的“闽江防”?

    *

第七十章 龙飞蛇舞,虎啸马鸣() 
整个“闽江防”的规划、建设,摆在第一位的,自然是要解决最致命的射界问题。

    射界问题,主要存在于最狭窄、也是最重要的两个江段,一个是长门、金牌江口,一个是闽安江峡,于是,在新建、改建、扩建上述江段沿岸炮台之时,定下了三条原则:

    第一,主要炮位的朝向,应为左、右两个方向,而非原时空那样的垂直于航线,即正对江面。

    原因很简单,敌舰队不论是自江口“破门而入”,溯流而上;还是自马尾“夺路而去”,顺流而下,都是从炮台的左、右两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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