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1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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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洋鬼子打不中我们!给我划起来,冲啊!”孙四喜狂呼道。这个距离上,太平军没有还手之力,只有再向前接近,龟船上的炮,才能发挥作用。
太平军前锋的四百多条船,开始按照孙四喜的命令,展开队形。中路的十七只龟船,下了玩命的决心,浆手们一声吆喝,喊着号子将两排浆板摇得上下翻飞,向金台号对直冲去。
然而就在这时,看见金台号的船身轻轻一颤,舰首上有红光一闪,俄顷便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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轩军水师统带丁汝昌带着一名通译,站在金台号的舰桥上,对一触即发的这一场大会战,心里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他身前的舰长“大爱德华”,则随着两军船队的不断靠近,熟练地下达着一个个命令。
要学的东西,实在还有很多!丁汝昌心想,不知什么时候,自己才能像爱德华一样,可以自如地指挥一场战斗?
对于太平军的水军,他太熟悉了,五年之前,他自己就是唐正财属下的一名百长,带着四条船,一百多号人。现在他却已经是轩军的水师统带,三品参将,带着这一支舰队,要来摧毁太平军的太湖水军了。想到这里面一定有昔日相识的弟兄,即使是他这样早就与太平军决裂的人,心头亦不免掠过一丝不安。
各为其主!自己随轩军出京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外来户”,不像伊克桑图林他们,是一直追随在老总身边,生死血火里打拼出来的。但关老总不仅一直把自己视为嫡系,把自己的先字营扶成轩军主力,现在更是把水师舰队交在自己手里,这是多大的荣耀?这样的人,替他卖死命就是了,一定要把这一战漂漂亮亮地打下来!
“告诉爱德华,正中那只挂青色旗子的龟船,是孙四喜的座船,也就是长毛前军的旗舰!”丁汝昌拍一拍爱德华,对通译说道,“前军的侧翼,是他们军帅郎国坤的船队,可以先不必管,只要打垮了孙四喜的前军,湘军的李朝斌李大人自己就能对付郎国坤。”
不管是太平军的水军,还是湘军的水师,他们的接战之法,丁汝昌都了如指掌。以太平军来说,以民船改造成的艨艟大船固然载炮多,但行驶笨重,转动不灵,往往是作为“母船”和堡垒来使用,真正出战,则多依靠快船和舢板这样灵便的小船。小船之上,或载一门炮,或载十余名枪兵刀兵,怀揣火弹,以数只甚至数十只小船,像狼群一样贴近围攻对方的大船,或发炮,或登船厮杀,或以火弹焚毁。
湘军方面,也是相差仿佛,大型的长龙和快蟹,亦是作为炮船,真正接战则依靠舢板和小划船。在这样的打法之下,每逢大战,双方的船队往往是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在官牌峡一战中,曾国藩的座舰花船,就曾经被太平军数十只小船围攻,他本人跳上来接应的舢板,才逃了出去,座船却被太平军掳走了。但到了青山一战,湘军却又依法炮制,把他的座船抢了回来。
可见这个时候的水战,大船不仅没有绝对的优势,还往往会成为攻击的目标。直至唐正财在太湖造出了龟船,以枪炮犀利,防护严密,才改变了这个局面。李朝斌的湘军水师数次败在唐正财的手下,也是因为拿龟船毫无办法,只得龟缩一隅,不敢再出战。
然而,轩军炮舰的忽然出现,终于让横行太湖的龟船,遇上了可怕的天敌。
爱德华听了丁汝昌的话,又拿起千里镜略作观察,便下达了命令。金台和百粤两舰,做了一个三十度角的转向,斜斜行驶之中,船首和船尾的两门大炮和左侧四门舷炮的炮口,缓缓转动,对准了正在舍命向前的龟船船队。
明轮炮舰,因为吃水浅,同时两侧装有巨大的轮叶,所以不能像普通的风帆战列舰那样,在舷侧布列几十门舷炮。金台号的火炮布局,是舰首一门一百一十磅的大炮,舰尾一门六十八磅的大炮,两侧各有四门二十磅的舷炮。这样的火力,对于太平军的水军来说,已是毁灭性的压倒优势。
百粤号的两发定位弹首先发射,片刻之后,霹雳一声,丁汝昌只觉舰桥大震,金台号的舰首巨炮喷烟吐火,开炮攻击。
这一发,打的是实心铁弹,是破毁木制战舰的杀器。自炮膛呼啸而出的巨大铁弹,转瞬之间,便正面命中了孙四喜的旗舰。炮弹从前甲板透入,将船身撕开了巨大的口子,以无可阻挡之势,直透至底,将龟船的龙骨一举打成两截。
远远望去,炮弹命中之时,船上立刻桅杆摧折,残木纷飞,不但甲板上的兵士有被抛入湖中的,而且底下的浆手,亦有从船舷的裂口被甩出来的。及至龙骨一断,便见到这只大龟船两端猛地向空中一翘,仿佛是一个人被击中了柔软的腹部,痛得缩起了身子。继而便向回一弹,捆扎固定毛竹的油麻绳索瞬间崩断,轰然一声裂响,数百根坚韧的毛竹像一蓬箭雨,飞溅而出,如天女散花般在半空飞舞,而从船上被抛起的人员、断木,铁炮,更是如雨点一样,散落在波涛三尺的太湖之中。
这样诡异的景象,将太平军和湘军船队的人,都惊得呆住了,方才还战鼓喧天的太湖战场,忽然陷入了一时的死寂。
*(未完待续。)
第一百章 命脉()
曾经横行太湖的龟船,在洋炮舰的面前,居然如此脆弱不堪,最大的旗舰,只一炮就被打得粉碎,勇悍绝伦的孙四喜当场身亡,这些都对太平军的心理,产生了极大的震慑,船队的阵型立刻便现出了混乱的迹象,有的船依然在向前猛冲,有的船却在犹豫之中停了浆,慢了下来。
然而慢下来更坏,等于变成了固定的靶子。金台号和百粤号上的舷炮开始齐射,太平军的大船不断有中弹的,或是破碎,或是起火,更有被击中了船上的火药,轰然炸响的。待到龟船上的炮终于可以够得着洋舰时,整个船队已被摧毁了近百只船,十七只龟船,也只剩下三只还勉强能够战斗。
形势完全转到官军这一边来了。湘军的水勇,一年多来被太平军欺负得不行,眼见今天是要扬眉吐气,顺风满帆之下,狂呼鼓噪而前,不仅要报仇,而且要抢着立这场大功。
双方的船队,终于纠缠在一起了。侧翼的郎国坤,迎上了湘军的右翼,唐正财的中军,亦从正面杀入了战团。近两千艘大小船只,在硝烟弥漫的太湖上展开了厮杀,炮声、枪声、舰船着火焚烧的噼啪声,夹在被西北风鼓起的湖浪拍岸之声中,惊心动魄。双方都知道,这是生死存亡的一战,特别是太平军一方,深知此战若是败了,不仅辛辛苦苦打造的太湖水军必将覆亡,而且失去了水师支撑的苏南数县,也必将落入轩军的手里。因此虽然明知濒临绝境,依然不肯退却,不仅要抗住湘军的水师,更是寄了万一的希望,能将洋舰击伤,逼它退出战斗。
可惜这样的努力,亦归于无用。两只蒸汽动力的明轮炮舰,机动性实在不是风帆木船所能够比拟的,而打算围攻的舢板,被洋舰行驶时所排开的波浪一迫,根本连靠近都做不到,遑论其余?即使有壮士驾两三只小艇侥幸穿过浪头,却又被船上的三十名精锐枪勇——关卓凡心目中的“海军陆战队”,居高临下以排枪扫射,非死即伤。
就这样打了不到两个小时,中军旗舰上的唐正财,已经绝望了——即使没有了龟船,跟湘军水师的搏杀,也还可以势均力敌,但拿两只炮舰真的是毫无办法。金台号和百粤号,穿梭在战场之中,不仅炮火无法抵挡,而且舰首巨大的冲角,亦成为利器。发炮之余,遇见有湘军的船只被围,则以冲角在前,冲开围攻的船只,当者即碎。这样下来,湘军的优势越打越大,太平军水军的船只,被击毁、焚烧和掳夺的,不计其数。
仗终于打不下去了,唐正财眼见那两艘炮舰,已经有穿过战场,向后军抄截的意图,长叹一声,下令鸣金收队,要退回西山岛东侧的水寨。
这是没有办法的决定,心知一进水寨,从此便再也出不来了,不过为了救急,明明是一杯毒酒,也只好喝下去再说。
然而想饮鸩止渴,也变成不容易的事。湘军水师固然是衔尾急追,两艘炮舰更是绕在了侧前,虽不能说阻住太平军的后撤之势,但每发一炮,必有一船分崩瓦解,把太平军后撤的阵型,打得散乱不堪。唐正财太湖水军的千余艘船只,最后能够平安退入水寨的,只有两百余只。
对官军来说,这是前所未有的大胜!欣喜若狂的湘军水师先封锁了西山岛水寨的两端水道,做下一步围攻的打算,而提督李朝斌的座舰,则打着旗语,向金台号缓缓驶来。
“爱德华,你不高兴吗?”开心至极的丁汝昌,笑着用生硬的英语问道。这一仗,金台号上只有两名船员受伤,打得漂亮极了,但爱德华的眉宇之间,却看不出多少欢喜的神色。
“我也高兴,不过我想,这其实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爱德华耸着肩膀说道,“作为皇家海军的军官,我希望能有更强大的对手。”
丁汝昌微笑着点点头,走下舰桥,准备去迎接李朝斌的登船,心里却在想着,如果哪一天,我能对你说同样的话,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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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湖一战结束,陆上的局势也立刻翻覆。唐正财的水军龟缩在西山岛,依靠水寨屏障和陆上的据点,苦苦支撑。太湖之上,全是轩军和湘军的水师战船在往来游弋,沿岸的太平军石垒,不仅无法再得到水军支援,而且还要反过来受到水陆两面的双重夹击。特别是金台号的主炮,每发一弹,声震十里,这样的威势,实在是可以摧折兵士的战意。于是数天之内,自昆山再次南下的轩军,与丁世杰合兵,连续攻陷毗邻太湖的震泽和吴江两县,苏南的局面,至此底定。
北面也传来了好消息,李鸿章的淮军,苦战十余日,终于在十一月二十九这一天,由“六麻子”刘铭传部率先登城,到底打破了太仓。蔡元隆的三千多残兵,在城中居然又抵抗了小半日,见到大势已去,才由西门突围,退往长洲和苏州方向。
李鸿章得势不饶人,他坐镇太仓,派戈登、程学启、郭松林、吴长庆等一班将领,先是与驻守常熟的轩军吴建瀛部,共同夹击昭文县。拿下之后,向南猛扑,只花了两天工夫,就扫清了新阳县境内的太平军。
至此,从长江边的常熟,一直到太湖边的震泽,官军的战线南北贯通,彻底连为一体,形成了一道弧形,由北、东、南三面,包围了太平天国“苏南省”的首府,苏州。
这些情形,身在上海的关卓凡随时能够掌握,靠的是电报之功。两条电报线,一条由上海到昆山,是在自己手里,另一条由上海到嘉定再到太仓,是由巡抚衙门的电报房管着。双方之间的消息,则由赵景贤与巡抚衙门留守上海的周馥,以及回到上海养伤的李鹤章之间来沟通。
及至周馥将淮军攻克新阳的消息传过来,关卓凡知道,该动身了。打苏州是一场大战,总不能说让弟兄们在前方吃苦,自己倒在城里由扈晴晴陪着享福?更何况——
“我去打谭绍光。”关卓凡拉着扈晴晴的手,把她从头打量到脚,眼光最后落在一对胸上,不怀好意地笑道,“这回大约是没跑儿了。”
这个人,怎么就没个正经呢?扈晴晴明知他想的不是什么好事,但心里却又是害羞,又是甜蜜,既有要送他上战场的那份不舍和不安,又有盼望一雪谭绍光杀舅之仇的激动,百味杂陈之下,只说了一句平平常常的话。
“我来替你拾缀行李,”她抽回了手,轻声说道,“你……要好好的回来。”
关卓凡传令给图林,让亲兵营待命,明天一早开拔。当天晚上,扈晴晴特地整治了满满一桌菜,让他吃饱喝足,好有力气去打仗。
“不公平,不公平。”关卓凡大快朵颐之余,摇着头叹气,“我自己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想到前方的兄弟,心里不好受。”
“啊哟,关老爷还有这一份心。”扈晴晴调侃道,“那你带了我一道去,我做好东西给大家吃,好不好呢?”
“使不得!使不得!”关卓凡仍是大摇其头,“你是不知道,军营里面,不能过得太舒服,不然谁肯拼力向前?十丈软红,最是消磨斗志,你害我一个就好了,不要再去害大家!”
“没有良心,得了便宜还卖乖。”扈晴晴白了他一眼,“回头我去装一大包硬面饼,拿给图林替你扛着,让你天天啃,天天啃,看你还敢不敢说嘴……”
两个的话说到这里,却被来敲门的张顺打断了——他明知道自己爷正跟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