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清-第11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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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波拿巴”这个伟大的姓氏的加持,从政之初的拿破仑三世,其实几无所凭恃,所谓的“波拿巴派”,力量微弱,流亡国外,被世人看成“失败者”的代名词,没有人认为,拿破仑一族,波拿巴一派,可以东山再起。
但拿破仑三世就是凭着这一点几乎可以忽略的力量,硬生生将一股叫做“波拿巴主义”的潺潺小溪变成了席卷整个法兰西的巨浪,他的总统,他的皇帝,是他自个儿一手一脚挣下来的,不是他叔叔传给他的,这样一个人,不可能是无能之辈。
考诸拿破仑三世前半生,其实非常传奇,完全符合“乱世枭雄”的定义。
先是参加意大利革命,然后返回法国,不断发动政变,屡败屡起虽然,这些政变的规模都不大,有的近乎胡闹,但是,每一次失败,都为他增加了丰厚的政治资本。
想一想后世著名的“啤酒馆政变”吧。
终于,这个“资本”的积累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他被判处无期徒刑。
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没有在监狱里虚度光阴,他像一个标准的革命者那样,开始读书,并声称,“在要塞监狱里,俺读了这辈子看过的大部分的书”,甚至,“俺就是毕业于那个要塞监狱滴”。
然后,他继续自己的传奇扮成一个石匠,越狱了。
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由此得到了他众多外号中的一个bauet,即“石匠”之意。
在不断的起义和流亡的间隙中,他还笔耕不辍,出版了《拿破仑思想》,宣传“拿破仑主义”,主要内容包括以下两点:
其一,俺叔叔拿破仑一世实为“平民英雄”,乃“大革命的真正代表”,而我路易…拿破仑?波拿巴,为其唯一的、不可替代的继承人。
其二,应该依靠军队和天主教会建立强有力的、保护小农土地所有制的政府。
这两条,成为路易…拿破仑?波拿巴日后获取政权、登上大宝的关键。
军队和天主教会支持他,农民更加是一边倒的“只投票给一个拿破仑”。
书成当年便连出四版。
在“革命”的历程中,同他搅和在一起的,除了阴谋家、流亡者、密谋者之外,还有各色燕瘦环肥,路易…拿破仑?波拿巴不断传出各种各样的风流韵事这就更对法国人的胃口了。
而且,据他自己说,“主动出击的通常是男人,我却不然,我一般都是防御的那一方,而且经常投降。”
就是说,姑娘们前仆后继,投怀送抱,我只好勉为其难唉,没法子,我的魅力太大了。
如此一来,路易…拿破仑?波拿巴的逼格就更高了。
再来看看拿破仑三世的统治实绩。
一八四八年底,路易…拿破仑?波拿巴当选总统;一八五一年,发动政变,修改宪法,延长总统任期;次年,即一八五二年,称帝。因此,十九世纪四十年代末、五十年代初这个时间点,可以认为是拿破仑三世的统治之肇始。
让我们来看一看,近二十年间,他都做了些什么?
第一,拿破仑三世的统治时代,是法国经济发展最为迅速的时代,工业、农业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一八五一年,法国全国铁路线总长度三千二百四十八公里,迄今已经增加到接近两万公里,虽然还比不上普鲁士,不过,全国范围内的铁路网络的建设,已经初步完成了。
一八五零年,法国工业总产值六十亿法郎,迄今,已增加到一百二十亿法郎,工业生产水平仅次于英国,居世界第二位。
严格说起来,法国的工业革命是在拿破仑三世手上完成的。
农业方面,帝国先后颁布并贯彻“垦荒法”和整治沼泽地的“排水法”,使耕地面积扩大了一百五十万公顷,耕地总面积达二千六百五十万公顷,达到历史最高水平,法国的农业生产,攀上了一个新高度。
农民们“只投票给一个拿破仑”,是有道理的。
第二,军事方面,拿破仑三世统治时代,对外战争十分频繁,且规模都很大,直追拿破仑一世;如果把“对外”理解为“海外”,则拿破仑三世在这上头的“武功”,甚至超过了他的叔叔拿破仑一世主要的精力摆在欧洲,法兰西真正大规模海外征战,是拿破仑三世手上的事儿。
让我们来数一数:
一八五四年,法国联合英国,对俄国发动克里米亚战争。
一八五九年,法国联合意大利,对奥地利开战。
一八六零年,再次联合英国,远征中国。
一八六一年,搞定中国之后,法国腾出手来,加紧攻略越南,吃下了南圻基本是单打独斗,西班牙的“帮助”,可以忽略。
一八六二年,联合英国、西班牙,远征墨西哥。
现在,再次远征中国这一回,彻彻底底,单打独斗。
相比之下,之前的两个王朝复辟的波旁王朝以及其后的七月王朝,对外战绩少得可怜。
波旁王朝也就罢了,刚刚复辟,气儿还没有喘匀;可是,七月王朝十八年的统治时间内,除了开拓阿尔及利亚之外,几乎没有发生过任何的对外战争,就有些说不大过去了。
因此,“法兰西的荣光”,确实是在拿破仑三世的手上恢复的。
第三,拿破仑三世改造巴黎的计划,也很值得一说:以宽敞的大道,代替蜿蜒的小巷,加速城市血脉流转;建造现代化的污水处理系统,改善卫生;设计一种新的住宅,以容纳更多居民;在全市兴建公园,以免基层市民在星期日只能去酒馆消磨时光。
拿破仑三世将这个任务交给了奥斯曼男爵,最终,后者主持的巴黎城市改造工程很好的实现了前者的意图,大拆大建后的巴黎,成为了一个由林荫大道和绿地公园组成的真正意义上的现代化城市,也成为世界上其他所有大城市现代化的模板。
当然,也有人说,拿破仑三世改造巴黎的直接目的,是巴黎人太爱起义了,而巴黎狭小、古旧的街道,又是设置路障的最佳场所,为了消除这一隐患,镇压可能的叛乱于既萌,拿破仑三世才对巴黎大拆大建的。
一家之言,姑妄听之吧。
还有,关卓凡发现,拿破仑三世虽然一贯予人骄傲狂妄的印象,但是得分对什么人,事实上,他的骄狂,主要是对国外;对国内,他其实是很会妥协、很会平衡各方势力的。
最能体现这一点的,是他对七月王朝的“旧臣”的信用。
一八五二年,拿破仑三世登基称帝,他任命的四十名国务会议参事中,七月王朝的旧臣占二十四人。
同年,元老院中除了皇族和贵族的当然成员外,七月王朝原众议员占二十名、原贵族院议员占十二名;到了一八五六年,后者在参议院中竟增至四十六名。
一八五二年,立法团中“波拿巴派”只占三分之一,其余均为七月王朝时期的旧臣。
迄今,帝国先后担任过高官职务的共约两百人上下,其中多数人的政治生涯始于七月王朝;现任高官中,三分之二为七月王朝之“旧臣”。
当然,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不得不为之拿破仑三世的基本盘“波拿巴派”力量有限,不能不建立“统一战线”,可是,无论如何,表明他既有手腕,也有心胸,即便是宿敌,也肯捐弃前嫌,乐为之用。
譬如目下的总理、副皇鲁埃,原就是反对派的领袖人物。
凭借着高超的政治手腕和更加高超的忽悠群氓的能力,迄今为止,拿破仑三世没有输过一次全民选举和全民公决尽管有时候嬴得十分勉强,每一次,都能恰到好处地让民意成为自己的后盾。
从一八五二年黄袍加身算起,拿破仑三世已在位十六年,已赶上了他的叔叔同为十六年;超过了路易十六十四年。
如果从一八四八年当选总统算起,拿破仑三世则已在上位近二十年了。
他的治下,问题虽然不少,但统治依旧巩固,如果未在对外战争中遭受特别大的失败,看不出有任何下台的迹象。
这就是我面对的对手。
不论战略还是战术,这样子的对手,都应该得到足够的重视。
拿破仑三世的骄狂,确实有一点“漫画感”,可你不能真把他当做卡通人物。
事实上,他的骄狂前头说了,主要针对于国外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先声夺人”的策略不论是打是谈,一开始就压对手一头。
骄狂的外表下面,其实是精准的计算。
原时空,“埃姆斯密电”一出,拿破仑三世即对普鲁士宣战,虽说有强大的“民意”压力的因素,但归根到底,还是他有战胜普鲁士的把握;本时空,若对普鲁士宣战,就要两线作战,这个“把握”,可就有些捏拿不住了。
因此,“民意”固然强大,但拿破仑三世理智不失,“宣战”二字,没有遽然出口。
不过
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拿破仑三世既以“民意”起家,以操弄“民意”为能事,反过来,也必为“民意”所左右、所掌控,华尔说,“法国到底是一只老虎,多撩拨两次,总能叫他跳了起来”事实上,这只老虎,就是法国的“民意”,而拿破仑三世,就是骑在老虎背上的那个人。
那,我就多撩拨你两次吧!
还有,你不是没有“把握”吗?那,我就再多给你一些“把握”吧!
*
第二六二章 国王陛下,您真是天字第一号“普奸”()
李福思是那种少有的将喜怒哀乐都摆在外头的外交官,一见关卓凡,脸上便不由现出了尴尬之色。
本来,不论李福思本人还是俾斯麦首相,都以为“埃姆斯密电”是一条绝世好计,此计一出,法国人是必入彀的,未曾想,“绝世好计”不售,买家非但不收货,还翻过手来,将了卖家一军。
李福思是既为己方尴尬,也为辅政王殿下尴尬——辅政王殿下是“埃姆斯密电”的始作俑者嘛。
至于己方,因为未曾想到此计不售,所以,并没有准备“后手”;若法国对普鲁士宣战,普举国应战,“埃姆斯密电”如何出炉这种事情,自然就无人去理会了,现在,别的不说,单说国王陛下和首相大人之间,就很尴尬了——
国王陛下看到南德意志报的报道,接到法国的照会,一定懵逼,接着就会派人去质问南德意志报,南德意志报当然不肯背“无中生有”、“凭空杜撰”的锅,一张嘴就将首相大人卖了,也说不定。
事实上,就算南德意志报威武不能屈,守口如瓶,国王陛下想来想去,最终也会想到首相大人身上——国王陛下是首相大人的知己,一定想的到,全普鲁士拢在一起,扒拉来、扒拉去,除了俾斯麦,哪儿有第二个人敢介么干啊?
当然,国王陛下应该不会拿首么相大人怎么样,可是,君臣之间的这份尴尬,也是够瞧的了。
尴尬还是小事,真正严重的是,中、普对法作战的计划、节奏被打乱了。
中国必须独承法国之重,压力遽然变大。
普鲁士蓄势已足,却无法发力,也别提有多别扭了——普鲁士不能首先对法国宣战,法国不宣战,普鲁士就没有进行战争动员的理由。
这也罢了,关键是,逼法国两线作战的企图没有实现,中、普对法作战的胜算,同时减少了。
看辅政王的神色,倒是十分的从容、平静,李福思的心,多少放下来了一点儿,脸上的尴尬,也多少淡了一点儿。
“什么道歉、追责,”李福思说道,“敝国当然不会答应他,不过,对于‘埃姆斯密电’,总要有一个说法——”
顿了一顿,说道,“若说‘绝无此事’,那就是南德意志报造谣,如此一来,先不说政府是否应该向南德意志报追责,关键是——如此一来,普鲁士就示弱了!就与我们挑起普法战争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再顿一顿,“我们的计划,本就是要让法国人相信,确实有‘埃姆斯密电’之存在嘛!”
说到这儿,苦笑了一下,“本来,照俾斯麦首相的想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给他来一个含糊其辞的‘默认’,可是,这样做,需要国王陛下的配合,而可以想见的是,国王陛下是一定不肯配合的。”
关卓凡心想,这个威廉一世,真的是最大的一个“普奸”啊!
哼哼。
“所以,”关卓凡开口了,“贵国政府,对是份照会,如何回应,尚无定论?”
“呃是的。”
“不回应,”关卓凡微微一笑,“也算一种‘回应’了。”
“这”
“‘回应’如果足够有力,”关卓凡说道,“‘回应’可也;